在关关的衣橱底层一直藏着一把黑色小雨伞,很普通的小雨伞,不特别注意是不会发现它的唯一特别之处:在伞的一角绣有三个小小的数字——918,白色的绣线在偷偷地闪光。这是一个美丽的秘密,是关关心爱的秘密。
如果你也被一场大雨困在了一处废弃商店的屋檐下,那么,就该来看看关关的秘密了。因为,她就是这样有了一个秘密的。
关关从站在这儿开始,就一直注意着站在雨中的他。不是因为他是这方圆之地仅有的别人,也不是因为他一直矗立雨中这种浪漫得近乎傻气的举动,也不是因为他浑身透出的等待特有的焦躁,却能那么耐心地继续等待下去的矛盾……其实,有什么所谓呢?不需要任何的因为,关关也一定会注意到他的。有些人总在你面前,可是你可以一辈子都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有些人在你生命中一闪而逝,却让你刻骨铭心。
在关关奔向这处废弃商店躲雨之时,远远地,他那在雨中触目惊心的黑色雨伞就是一种强烈的诱惑。他在等谁呢?是不是一个他心仪的女孩子?这些问题关关一面在猜测,一面看着那把黑色小雨伞在风雨中飘摇,苦苦撑持着。好小巧的伞呵!他的肩背都湿光了。
应该过了很久吧!关关想,因为天色比刚才又暗了一些。关关焦躁地蹭蹭鞋子上的泥巴,这样的雨什么时候会停,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就在这时,他突然转身看看四周,发现了关关。他颇为惊异地看了看表,迟疑了一下,终于向屋檐下走来。他的脸上有羞涩腼腆,也有坦然真诚。
“你——不回去吗?”(语气有些拘谨)“天已经很晚了。”
关关对他突来的关心羞涩难掩,只是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自己湿漉漉的衣裳,不作一声。
“呐,伞,给你。早点回去吧。”(自然地关切)
关关更是惊异,“那——你呢?”
“我很结实,淋不坏。”
“可是——”关关把头调向他刚才在雨中一直眺望的方向,自然地,他也顺着她的眼光一起望去。
漫天遮地的雨雾中,没有那个等之不来的主角。
也许是发梢上有雨水滴落的关系吧,他的睫毛湿漉漉的。“可能——”他的话没有讲完,只是低下眼笑着轻轻摇摇头,还算干燥的地面上多了几个小水点,是他发间的雨珠吧?关关想,应该是的。
雨下得真的很大,打在身上有鸽子蛋砸中的感觉,柔软的疼痛。虽然有伞,可是,它实在太小了,以至于回到家时,关关已经湿透了。
在以后的几天发烧发冷里,关关总惦念着一件事情:后来,后来怎样了?他等到了吗?
关关的学校挺大的,有初中部和高中部,校园也很宽广,想要遇见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关关也没有积极地寻找,虽然她还惦记着那个问题,可是,该怎么问出口呢?既然问不出口,还不如找不到呢。可是,关关每次走在校园里,总还是下意识地用眼睛去搜寻,很仔细很仔细地搜寻。
傍晚的夕照如此美好,轻盈剔透地红着,柔情似水地笼盖着所有的一切。高大的桉树被这样的温柔圈住时,也停止了它的躁动,显露出沉静和温驯。它的绿荫和夕阳的柔红同化一体,暖暖地覆住底下那一排双杠。他就这样惬意地坐在双杠上,随意地晃动着修长的腿,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着傍晚清凉的风。
相遇来得是那么莽撞,让关关一点准备都没有,没有换上配得起这次相遇的衣裳,没有梳整好因打扫卫生而凌乱的头发,没有抹上偷偷买下一直珍藏的夹竹桃色的唇彩——而最糟的不是这些没有,而是现在她有什么。现在的关关手上还拎有一只丑陋的大垃圾桶。怎么办?
关关忐忑不安,左右为难地在垃圾池边磨蹭。虽然两处地方相距甚远,可是要回教室必须经过双杠旁边,即使走双杠下层的足球场环绕跑道也避不开,真是急死人了!眼看下一波倒垃圾的同学要来了,呆会儿他们发觉她在这里赖着不走,会怎么说怎么看她?
就在这种攸关时刻,再容不下半点迟疑了,再冒险也必须这么做了。关关硬了头皮,铁了心肠,直了眼睛,假装没有这个人的存在,乍着胆子从双杠旁边过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50米,30米,10米!关关的心跳声剧烈地冲击着耳膜,手脚僵硬得走路姿势都变形了。偷偷斜一眼,他没睁开眼睛,幸好!赶紧一鼓作气走过去吧,事不宜迟!
刚刚走到他的旁边,突然,有一个男生远远大叫:“堂!打球啰!”这一石破天惊的喊声,让关关的心脏都开裂了,刹时就化石在那里。“哎——!”他高亢地应了一声,利落地纵身一跃,飞下双杠,疾射向篮球场。
关关暗松了一口气,忽然瞄见双杠底下有一件咖啡色的外套,本能地喊道:“哎!你的外套!”他一愣,停下来往地上一瞄,恍然地冲她一笑,“谢啦!”捡起外套,跑了!
跑了?他明明看见她了,居然没有认出来?关关恨恨地把垃圾桶摔了一记,都怪这个该死的垃圾桶,你怎么那么丑……关关怏怏地甩了甩它,怏怏地回教室去了。
只有期待下一次了。
当教室窗口外的月季花红了36次之后,关关再次见到了他。
那天晚上,学校为成立80周年举办了一场烟火晚会。关关喜欢看烟火,喜欢看那些火焰催开的漫天花朵,喜欢看那些漫天花朵在浩渺、深邃的夜空中一刹那间的尽情盛放,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留下茫茫的惆怅。
在高仰着头,极力想用眼睛挽留住漫天花雨的关关的心里,此时此刻,正有一滴硕大的眼泪在烧灼着她。所以,即使烟火那么灿烂,她却无比难过,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
正烦闷间,忽然有人从旁边挤过,“对不起,借过借过!”关关恼怒地瞪过去,对方用一双真诚坦然,又有些羞涩腼腆的眼睛看了看她,歉意地挤过人群而去。
蓦然心动,关关在回忆的浪潮里找到了那个眼神,哦,是他!许久已不曾想起的他,早已湮灭在纷芜琐事里的他。那时,自己不也是以为那一刻就是世界终结点吗?可是,居然忘记了!
原来,你想记得的,不一定永远记得;你想忘记的,终有一天不经意间已全然忘记。
关关静静地望着那个刚分开人群挤过,马上又被人海淹没的身影,目送着他消失。然后,毅然掉头去看那个说要和她一起考同一所大学的他;以前,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可自从摸底模拟考成绩出来后,他却疏远了她,比陌生人还陌生。这种耻辱的感觉,这种被背叛、被丢弃的愤怒一直波澜着关关的世界。而现在,她终于敢正视他了。因为,失败虽然可怕,但也没有达到把前路完全摧毁的地步。
璀璨的烟火在震耳的巨响中,破碎成漫天花雨,向人迎面扑来,却早在陨落之前已荡然无存,了无痕迹。
关关依靠在好友的肩头上,偷偷地拭去颊上的眼泪,轻松地说:“我们周末一起去买毕业舞会的礼服吧!我决定要买那条黑色镂花羽纱的裙子,我觉得,我一定穿得很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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