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文/安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裳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浪淘沙》

这首词是后主的代表作之一，也是最让人沉痛的几首之一。

后主一觉梦醒，屋外正在下雨，春末的雨，本该是温暖喜人的，却在后主眼里不甚清寒。雨似乎天生就是惆怅的种子。多少诗人词人便痛在滴滴的细雨里。“细雨骑驴入剑门”、“巴山夜雨涨秋池”是一种境界，“梧桐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又是一种境界。

词人赋予雨如此多的心情，其实也正是作者自己种种心情的写照。

早年上学期间，喜欢浪漫的雨，潇洒的雪，也只是为了写写自己心中强说之愁，或是为了能和自己喜欢的那个人浪漫一番。现在虽说不是厌恶雨雪天气，然而总是不太喜欢那阴沉的天气，诸事不宜，只能待在家里。读一些诗词，写一点文章，或是心安理得地睡一觉。

李后主想也不是喜欢雨天的浪漫。雨在他心中，下了何止两年？人生愁恨难免，下了雨也感觉是心在滴血。

整日的无所事事，只能在这空深的庭院里徘徊复徘徊。这一日莫名的困乏，早已看倦的庭中之景，早已引不起任何的兴趣。后主睡了，倦倦地睡了，像一具行尸走肉，躺倒在寒冷的床上。想当年，龙床边，“春殿嫔娥鱼贯列”，而现在，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形影相吊。一落枕便是纷至沓来的梦，但梦醒之后呢，愁恨依旧，苦闷依然难排。

一觉醒来，珠帘外，雨声潺潺，起身探首翘望空空的庭院，那几树消瘦的梧桐树，一副破败萧索的景象，这才想起，原来春已深，想那违命侯府外，“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但又为什么还这么寒冷呢？这单薄的罗衾，居然顶不住春末夏初雨后的微寒。

雨还是这么无头无绪地下着。昨夜，我又做了什么梦啊？这可怕的梦啊，为什么缠着我一个伤心之人啊？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自己也还是一代帝王，玉廷的琼宴，还在继续，什么愁心事，皆抛之脑后。美丽的妃子啊，你给我斟上酒，我要一醉方休。

还是在梦里好啊，人若是一只生活在梦里，那该有多好，永远不会知道亡国之痛，永远不知道“最是仓皇辞庙日”的辛酸。

不知不觉又登上了西楼，扶着栏杆，雨中的远近景物都朦朦胧胧。金陵那熟悉的故国方向，也一片萧瑟隐约。心中旧日的苦痛，此时又开始发作。

还是不要凭栏啊，“无言谁会凭栏意”，只留自己无尽的感伤，我这一生，也就如这流水落花一样，无可挽回。无限的江山啊，再见你一面，实在是太难了，恐怕只能是在梦里。

《红楼梦》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判词，为一些活着的人卜出一生的命运，此词虽是后主即将辞世之时所作，却很有些判词的味道。后主一生，简单的概括，也只有“天上人间”四字而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