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了。那是一支歌，叫做“爱情买卖”。

他在看电视的时候，那剧情很是叫他不愿离开。几个女孩子围着一个男孩子，纠葛得昏天黑地。你说它像爱情吧，他朦胧中以为不能，你说它像三角恋吧，他又朦胧中以为不能。那些学生模样的孩子，终归不能像他这样老道，懂得爱情么？懂得三角恋么？他是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但剧里的孩子，怎么看他们都不能明白。正当他为了这明白纠葛不已的时候，电视里却不再纠葛。一曲“爱情买卖”直面而来，问他，好听吗？许多好歌等着他，移动拨打×××，联通拨打×××。这回他是真的陷入了朦胧，他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那首“爱情买卖”已经成为了他的手机铃声。爱情就爱情吧，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几个小钱就权当前世欠了他们的，欠钱还账，天经地义。何况电话来了，那爱情一嘶吼，他总感觉大大地出了一口闷气。

“赶紧汇两千快过来。”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叫起来。

他正在炒菜。先前他是用一个蛋，在那瓷碗边一碰，蛋黄蛋清就相互黏贴着滚入碗底，一副依依不舍的架势。他盯着它们瞧上了很久，真不情愿破坏了它们的美好时光。那时候，他和秀秀，那天夜里记不清是否有月亮。应该是有月亮的，有了月亮多好，神秘了不说，还平添了几分电视剧里的浪漫。或许是没有月亮的，他和秀秀是偷着拥抱在一起的，哪敢有月亮呢？他当时只是任由那滚烫的气血往上闯，口里直喘粗气，手脚就自然不听使唤了。秀秀呢，像是一只小白兔，被他折腾得在他怀里上下跳。他胸中陡地生发出一个霸王的感觉，那个不祥的兆头也就闪现而来。“霸王别姬”，悲壮而又遗憾的故事，就此铭刻在了他的心底。

“要秀秀吗？拿两万快来！”秀秀的老爸在叫喊这句话时，完全一个脸红脖子粗。

电话里的声音再次叫了一下，跟着就是“拍”地挂了，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电话那头是他的家，说话的女人是他的妈。人人都说妈妈好，他感觉那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那女人打从他懂得记忆的时候起，就像一个童话里的巫婆那样对他瞪眼，训斥。女人的男人呢？他小时候是叫做爸的，后来不知哪来的勇气，这爸是再也没有喊出口了。这家伙三天两头喝上几两，回来时就又哭又跳又唱，然后就把女人往死里逼，再然后就是呼噜惊天响，脑子里全然没有了这个家，以及家里的女人和他。女人在这当口通常会回过神来，把满腔的怨气和愤怒，从他的脚下开始堆砌，非掩埋了他不可。他承受了这一切之后，唯一能够表现的就是，躲在后院破烂的柴草屋里瑟瑟发抖，默默流泪。

“我们养你这么大，你不应该还账吗？”女人和男人开始向他要钱的时候，给出的理由就这么冠冕堂皇。他当时的心里确实好像打翻了几瓶做菜的酱醋，虽然苦涩难忍，但想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于是乎，他联系到秀秀老爸的那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把秀秀给了他，两万块真的不算多。爱情买卖嘛，爱情真的能够买卖吗？可是，这还账的理儿并没有错啊。

一股烧焦味冲向他的鼻孔，他急忙把他的炒鸡蛋盛于碗里，放到了餐桌上。

手机铃声又响了。可能是手机放在口袋里的缘故，“爱情买卖”听起来，没有了先前的嘶吼，倒像是在呻吟了。

“军，你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你得加班把帐还上。”电话里传来老板的声音。

他把饭往嘴里胡乱地填了几下。欠了工资，加班还账也是应该的。说起来老板待他不薄，别人想欠工资老板还不肯呢。想当初，他狠下心来别了秀秀，来到这座充满神话的城市，还是老板给了他一个挣钱的工作。所以，让他加班还账，不就是多出点力，多辛苦一番吗，他愿意。

手机铃声又响了。这回手机是放在了桌子上，那“爱情买卖”听起来又是在嘶吼了。

“军，你欠我的五百块要还我了，我女朋友病了。”电话里的声音是他的老乡，是很要好的那种老乡朋友。

朋友就是讲义气。那时候，家里的女人和男人来催帐，要两千块，而他厂里还没有发工资，他本来是有苦无处诉的，但却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朋友。他对朋友一顿翻江倒海的诉说，人就像放下了几百斤的担子，精神舒爽得不得了。朋友却苦丧着脸，说，想不到老兄竟这般命苦，还把老弟当知己，朋友帮忙更待何时？二话没说甩给他五百块。如今朋友有难，他岂能袖手旁观？

他总算把饭吃完了。他现在要赶到厂里加班，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家里的女人和男人，秀秀老爸和他的朋友。这些帐他一个都没有理由推辞，可是他现在除了他的身体和体力，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来。向老板求情吧，他有的是体力，他能够尽力加班还账。他于是加快了脚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