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去过凤凰,总想念凤凰;去过凤凰,总忘不了凤凰。凤凰之于我,犹如灵魂附体,驱之不去,挥之即来。
关于凤凰,我先得感谢郭沫若先生,是他诗集《女神?凤凰涅磐》中的诗句“我们更生了。我们更生了。一切的一切,更生了。一的一切,更生了。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我便是你。你便是我。火便是凤。凤便是火。翱翔!翱翔!欢唱!欢唱!”让我与凤凰有了一种凤凰涅磐的感觉。
于是,我兴趣盎然地去了解这种神鸟,才知道凤凰原来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百鸟之王,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仅次于龙。它羽毛美丽,雄的叫凤,雌的则叫凰。常用来象征祥瑞。
这又使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南美的一种珍稀鸟——荆棘鸟,它是自然界一种奇特的动物,它一生只唱一次歌。从离开雀巢开始,便不停执着地寻找荆棘树。当它终于如愿以偿,就把自己娇小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和着血和泪放声歌唱——那凄美动人、婉转如霞的歌声使人间所有的声音刹那间黯然失色!一曲终了,荆棘鸟终于气竭命陨,以身殉歌——以一种惨烈的悲壮塑造了美丽的永恒,仅给人们留下一个悲怆的传说。
更为神奇的是,在我国的湘西,有一座山酷似展翅而飞的凤凰,人称凤凰山,而在山下有一座叫镇竿的古城,人称凤凰古城。
从此,无论是凤凰古城的美丽故事,还是荆棘鸟殉情的凄婉传说,都深深地定格在我心灵的扉页里。
而于我,对于凤凰古城的最初印象,则是从著名作家沈从文的小说《边城》开始的。而于我,对于凤凰古城的最深牵挂,是从小说里那个哀婉而凄美的爱情故事发端的。而于我,对于凤凰古城的最深想念,是从故事里那个单纯执著,善良多情的翠翠姑娘发轫的。而于我,对于凤凰古城的最大悬念,是从那个没有结尾的结尾“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会回来!”而引擎的。
无缘而有缘,有缘而无缘,人世间的事大抵如此,一个偶然的机会,去年的夏天我圆了一个梦,一个凤凰般涅磐的梦。
从长沙到黄龙洞,经益阳,过常德,车在城里走,心往洞里飞。
从黄龙洞到张家界,穿山谷,钻隧道,人在山中走,画在心底留。
从张家界到芙蓉镇,爬天子山,尝晓庆米豆腐,身在古道游,魂随凤凰飞。
于是,我便不假思索地将整个人寄存在凤凰古城,开始去寻觅那个叫翠翠的姑娘,开始去感悟那个如诗如画、如梦如烟、田园牧歌式的湘西世界,开始去用心灵的笔描绘鬼才黄永玉笔下大美若巧的凤凰古城。
夜暮笼罩下的古城,流光溢彩,霓虹闪烁。我的心不是醉了,而是沉了,心想,这哪还是我梦回千里的凤凰啊!
然而,当我卸下行囊,避开人流,独自一人行走在那条通往从文先生故居的幽寂小巷时,我的感觉产生了奇异的变化,脑海里不时地出现着翠翠的倩影,视野里不时地出现着爷爷佝偻的背脊,耳朵里不时地传来黄狗的吠吠声。
这时,我醉了,不是微醉,而是真醉!
同时,我在想,从文先生当年之所以离开这条幽寂的小巷,爬山涉水,一路狂奔着去寻找山外的天堂,之后,又魂牵梦绕着这片神奇的土地,大概就是因为这里有一种永不停息的呼唤吧!那么这种呼唤是什么呢?也许是尔虞我诈,互相攻讦后的淡定,也许是灵魂堵塞后的一个出口,也许是一粒疗治创伤的安魂丹,也许是……
原来人啊,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动物,灵魂太安静了,心里发慌;灵魂太躁了,又想找一处僻静的家园。因此,不管置身何处,人的心总是不会闲着的!
因此,在心灵得到稍许慰藉后,我再也受不了这种寂静的氛围,便将自己彻底释放,扎进了如潮的人流中,走到了古城墙边。
而对于它,我是一点也不陌生的,已在许多部电视剧里瞻仰过它沧桑的容颜,感受过它厚重如城墙的历史,领略过它不屈的脊梁。
于是,随着络绎不绝,摩肩接踵的人流,我登上了墙头。
尽管人声鼎沸,鼓点轰鸣,但城墙下的沱江依然安闲地流淌着。它一边枕着无数人的梦,一边披着霓虹灯编织出的神秘面纱,一边聆听着酒吧里振聋发聩的音乐,似醉非醉,似醒非醒,那样的安详,那样的无动于衷,那样的旁若无人。霎时,我的心醉了,不是微醉,而是真醉。也许有人会问,这哪还是从文先生笔下那条满载情愫的沱江啊!
但是,我想对您说,您错了。一条河,千百年来,汩汩流淌,却能经久不息者,是当为河中之魁的;一条河,看尽风情,阅尽春色,历经沧桑,却能如此宠辱不惊,安之若素者,是当属心中之河的。而沱江,就是这样一条河,一条可以让你误会千回,却秉性不移的河;一条可以让你找回原始的冲动,却又帮你找回归途,梦回千古的河!
可见人啊,就是这样一个难以满足的动物,看惯了红尘的冷暖,享受够了现代文明的恩赐,却又想摆脱灯红酒绿的困扰,逃离都市尘嚣的聒噪,因此,不管心在何方,总会见异思迁,一山望着那山高。
就在这时,一阵阵悦耳的玲玲笑声传来,我便走下城墙,穿过古老的北城门,来到了沱江边上。
循声而去,一眼就见几个戴着银饰,穿着民族服饰的苗家姑娘在河边捣衣,她们一边撩拨着河里的水波,一边捣着衣服,是那样的利索,那样的肆无忌惮。顷刻间,我敏感的神经被深深地触动了,情不自禁地吟起了李白的《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同时,我也开始思考着一个问题,这些吊脚楼里长大的翠翠的后代们,是在重温先辈的遗梦,还是在复活翠翠那个永远也做不醒的梦呢?
我一会儿望着美丽的沱江,一会儿看着那些从独木桥上侧身而过的红蓝绿女;我一边欣赏着眼前翠翠们优雅娴熟的捣衣动作,一边打量着依偎而来的对对情侣;心里似乎有了一个答案:人们之所以不远千里来打扰沱江的幽梦,只为了一个信念,一个如翠翠一样永远也不变的信念!
昨日情未断,今日情又生。沱江水在缓缓地流着,蓝蓝的水草调皮地长出了水面,我的心静了,一种醍醐似的顿悟油然而生:沱江之所以一直活在人们的心里,就在于它不论时代如何变迁,不论世俗如何浸染,永远只承载一个梦,一个翠翠式的纤尘不染的情梦;凤凰古城之所以养在深闺被人识,令无数人流连忘返,就在于它不论你是达官贵人,还是红尘浪子,都能为你找到一个放下重负的理由:人生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沱江的流水声远了,都市汽车喇叭的嘈杂声却近了;吊脚楼里铃铛作响的银饰声消失了,小贩的叫卖声却近了;翠翠们玲珑般的笑声远了,妻子的唠叨声却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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