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毛衣

秋风起了，父亲又穿上了母亲编织的毛衣。做子女的看着，有些气恼，但也无可奈何。

毛衣是用黑色的晴纶线手工编织而成的，那是母亲初学的杰作。掐指算来，那件毛衣应该温暖父亲近十年了。颜色已经泛白，本来就不柔软的质感这时变得近乎板硬了。

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全拼着每日在自家那几亩田地的辛勤劳作来谋取一家平实的生计和梦想。在我读高一的那年冬天，母亲不小心病倒了，得了急性肝炎，被父亲强逼着在家养病。

可母亲闲不住，她让我在镇上赶集的时候买来便宜的晴纶线。在做完家务的空闲，她就一门心思地向邻家媳妇阿花嫂学习穿针引线的技巧。母亲长年做粗活，双手不再灵巧，常常因为出了纰漏需要拆了重来。这时，我会在一旁着急埋怨，试图把活儿揽过来自己做。母亲虽然面露羞愧，承认自己笨手笨脚，但仍然坚持由自己来完成每一针的编织，不愿我插手其中耽误了学习。

寒冷的冬夜，母亲常常端坐床上到深夜，蜡黄灯光下专注编织的身影伴着我们进入甜甜梦乡。母亲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终于织成了一件完整的毛衣。

一大早，父亲笑眯眯地把新毛衣套到身上，母亲局促不安地站一边拉扯着毛衣的边角，姐妹三个也兴奋地在一旁指手画脚。

“没花型，一色的平板。不好看！”小妹噘着嘴说。

“岂止呀！最大的问题是，身子大，袖子小，爸爸穿起来样子有些滑稽！”二妹学习不错，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我只是觉得颜色太深了。爸爸皮肤本来就黑，再穿上黑色的衣服，显得人更加清瘦和老气了。”我知道母亲编织辛苦，不敢再多挑毛病。

“呵呵！你们知道我笨，织的毛衣一定好不到哪里去。要不，脱下来拆了重新织过？”母亲完全没有了完成时候的兴奋，眼神羞惭地望着父亲。

“几个丫头啥眼光？花钱读书是冤枉了！我感觉这毛衣很好呀。首先我一向不喜欢花俏的，不需要编什么花型，黑色也是我喜欢的颜色，干活耐脏。再说毛衣的身子宽大，袖子紧，正方便我干活。不信，你们看！”父亲笑容满面地伸直手臂，再弯下身子抓起一筐红薯，一甩手就到了肩上。整个动作完成得干净利落，姐妹三个不敢再出声了，母亲的脸上又灿烂了起来。

此后多年，只要天气一凉，不管是干活还是走亲戚出远门，这件毛衣常常穿在父亲身上。衣柜里，有不少女儿们买来的款式新、质量好的毛衣，可父亲就时不喜欢，每件都能被他挑出不适合的毛病来，真让我们哭笑不得。

现在，我有些理解父亲了。文化不高的他无法对母亲说出一句温情的话，但他用行动诠释了对母亲最朴实最真挚的爱，这不正是母亲和所有女人真正渴望的幸福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