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自己年少时吗?记得,18岁那年,一直记得。chris在空荡荡的候车室里问我,空气里透着凉,chris把热奶茶递给我,示意我快点喝。我们要去哪里?不知道,只是都想出去走走,去哪似乎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chris在身边。我们一直坐了很久,chris说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旅行,旅游只是目光的暂时转移吧,从自己呆腻的地方到一个别人呆腻的地方去。或许,我们可以去冒回险,去别人没去过的地方。chris,我一直在走,有的时候,感觉无路可走,装着满心的回忆,可以度过苍茫日月。chris,我可能已经老了,你看我的脸,仔细的看。我托起chris的下巴,探索他的目光。靳童,我喜欢现在的你,有点纹路,有故事的脸。你很漂亮,也许,你是过早被烟酒摧残了。我不知要怎么疼爱你,靳童。chris抱紧我,轻抚我的头发,我似乎听到丝丝的撕裂声,牧北像冷空气一样钻进我胸膛,我打了个颤,双眼迷蒙。
我不知怎么疼爱你,你像只野鸟。牧北曾说的。这些年一直没有办法停靠,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我曾一度想要找个男人,过安稳的日子,没那么简单,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和一个骨子里注定浓郁漂泊气息的女子生活,充满了不确定性与不安定感。
我的生活寂静无声,如黑暗中生长的花朵,不需要阳光,等到天一亮,它就自动凋落,一切美丽与哀愁给了夜晚。我喜欢这样的花,只有在夜色中品闻的人才会懂得它生命的价值。
我爱回忆,这仍是关于一场记忆。此时,我的心仍为他悸动,我想我会说的断断裂裂,时光不可逆转,但我会干净的说完。
我们七年前的样子,恍如昨日。我的记性真的很坏,有时三两天的事情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去菜市场或做重要的事情,一定都得写便条,随身带笔记划着,总是怕忘记。牧北我也想忘,干脆一点,不留痕迹就从心里消失掉。我曾试图努力忘记,可结局是显然失败了。牧北离开,什么都没有留下,包括一张相片或是支言片语。我是明白的,一旦离开,或许今生都不会再相见。
那时我18岁,在美容学院学美容,当时我就已确定自己不喜欢美容,只是听说美容是神奇莫幻的,凭脑袋和双手就可创造奇迹。虽然学费很贵,但总算可以给生活带来新奇,我得试一把。
我在高档的美容学院就像个莫然的闯荡者,带着天真的野性和无知。有的女子装扮时尚,用如新和s—kii的化妆品,有尖挑的双眼和施毒的嘴巴。聪明漂亮的女子懂得巧用姿色,常是带着清冷高傲的口吻谈论男人,女子的男友是港商,要什么还不就有什么。只是不能给全部的爱,男人已是有家室。女子倒也是明白的,拿着青春赌今天,快乐也空虚。
我是一个人来的,来来回回都只是一个人,下课后,她们就像野生动物一样,疯狂消失,钻进各自的丛林地带。我没有朋友,从不化妆,穿着自己裁做的衣服,独一无二,同学们时常对我冷嘲热讽,把我当外星人,这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我的妈妈是做服装设计的,亲人的衣服基本都是妈妈做,在她对自己的作品相当满意时,我总是会做一下手笔,不过只对我自己的衣服。我会在牛仔裤的膝盖部位剪个洞,在腰间配根丝带。妈妈总是对我持相当大的意见,后来干脆不给我做衣服,认为我是在遭蹋她的心血。
好吧,我懂得裁前剪,哪怕有时尺寸不符,却可以做出脑子里的衣样来,我很认真,对布料,款式,每一根线头都严格要求。穿自己做的衣服是种惊喜,但需要勇气。
下课回来,要坐四十分钟的小巴车回家,小车里肮脏闷热,空气浑浊,我总是坐在最后排靠窗的位置,看一路风景,把书盖住脸睡觉,或是发呆。我就是在这车上认识牧北的,记得,我当时穿的是旧牛仔裤,棉布格子衫,蓝色系带凉鞋,头发短碎,有点乱,身上是古龙香水。这双凉鞋是商店的处理品,陈年旧货,我觉得它的带子像田埂上的枯草结子,有撒野的任劲,就要了它。
车上人多,他挤在我前面,也许,我的样子让他产生了思索和好奇。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在看我,我捧着李敖的书,看得畅快淋漓,时有憨笑。
喔,你喜欢读李敖?
是的,他嘴巴里可以吐“刀子”。
呵呵,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并朝我座位边上靠近。
你的眼睛好漂亮,蓝的像天空。我欣喜的对他说。
我看到他惊讶的表情,略带笨拙,他的语调与我们的有感性的区别,他告诉我他是台湾人。
遇见台湾人不足为奇,他那湛蓝清澈的眼睛吸引了我,美的像孩童,像天山上的神灵,只是眉宇间有种淡然的忧郁气质。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谈话是断层的,直到下车。
我在他前面,走的很快。天热,一脸的汗水,边说边回头,我才看清了他的样子,蓝色牛仔裤,棉质灰色圆领t恤,很英俊的脸,一米七多的个子,背个布包,像个追赶阳光的大男孩,好快乐。
那个样子常常会在我眼前出现,我以为他回来了,他在对我笑,给我拥抱。那次遇见,我希望我们不要停,一直走下去,走下去,我和他似乎有很多的话,或者又是无话可说,他的眼睛和说话的感觉都让我喜欢。我转过身停下来,他身上有淡淡的迷人香水味,虽然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用的是古龙,我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味道。我们靠近,他沉静的脸使我眩晕,感觉时间停止了,双脚不会动了,我想做一只微小的蝴蝶,落在他的肩上。
有些事情已经注定,在劫难逃。
我常被chris的脸迷惑,竟与牧北的面相惊然相似,我常木木的捧着他的脸看,难道chris是上天给我的遗补。chris点燃了一根烟,轻轻的吸,烟雾弥漫在我们脸上。
靳童,你总是带着太多的过去在生活,有时任性的像个孩子。我只是这样,chris。很多人会在时间里遗忘,消失。有的人却会一直在生命里,值得一生惦念。
拿过chris的烟,吸了起来。他把我的手放在手心,满当的座位只有稀落的几个人,每个孤独的坐着,却露出自由的神色。
牧北在一家5000多人的台资企业工作,来大陆一年。始终难以习惯这里的生活,他也是无法习惯的。身上总是被莫名的挂上政治符号(牧北爸爸是政府官员),即便他讨厌政治。但别人谈陈水扁,说台陆关系,投射于他的目光总是谨慎且漠然。他没有朋友,空闲时和台湾同事聊天打棒球。
牧北说台湾的美丽和荒芜,从他的描述里,我的心里有一切美好的广阔天地和他内心的孤独。一个人跑步,一个人在深夜里开车,在路上没有目的的行驶,一个人吃饭,听音乐,旅行,想念已故的妈妈,父子间的沉默或是抗争,他是独生子。
通常对一个城市有念念不忘的牵扯,多是和某个人有关。
台湾和大陆三通后,台湾游一直很受欢迎,多回在旅行社门口观望台湾的旅游项目,对一切打造的旅游景点并无多大兴趣,我只想寻找我的情人牧北。他也许已经结婚或是在做其它什么。我仍然想看看他,便又颓废的马不停蹄的忆想当年的那个他和她。
他是个孤独的人,她也是,只是她的孤独在快乐里奔放。她在夜里会哭,醒来时会想他,她想他在身边,陪她说话,给她一个吻,一个拥抱,只是这样。她不去见他,他来找她,也是怕见的。她常常做着怪异的梦,他和她坐着空中气球飞落到了一个荒岛上,他却消失不见,她在陌生的土地上疯跑,寻找。醒来,一片空白。
她想他会消失的,总有一天。
妈妈是一个顾家灵秀的女子,她希望她按照她想要的方式去过活,而她却毫无兴趣。她已经不喜欢读书,不会过母亲安排的生活,她注定会走一条与众不同的自由道路。母亲是无法了解她的,她的孤独从小就占有,在母亲身边循序渐进的变得深切。
她喜欢牧北这样的男人,落拓不羁,七分天真加三分野性,英俊且懂得宽厚待人。
他在校门口等她下课,左手拿着台湾奶茶,右手夹着烟,坐在台阶上仰望天空,空寂的天空没有声响。她悄悄走来,从背后抱着他的头,咯咯的笑。他会背着她走一段路,常让人侧目,哦,那个怪女孩的男朋友又来了。
幸福就是抱着他的脖子听他快乐的呼吸。在一起时,她时常像个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哭,当她还抱着牧北的时候,便开始怀念。她希望他带她去他的公寓,她是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去到房间的。
他扯掉她的衣服,解下内衣内裤,丢在一边,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很美好,像朵盛开的花朵,香气迷散开来。他把她抱到床上,亲吻她,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的吻下来。然后,抱紧她,流泪,身体颤栗。她吻他的眼泪,闭起眼睛不看他。他抚摸她的每一寸肌肤,慢慢进入她的身体,他是强有力的,她呻吟着,一面哭。起初感到害怕和痛苦,但很快沉迷,彼此沉醉在快乐之中。
他抱起她,问她疼不疼?她说不疼,床单上有殷红的血,他轻柔的给她擦洗身子,然后抱在一起睡觉,彼此交融的气味好极了。阳光渐澌渐退去,天色昏暗下来,没有开灯,在黑色里,她的神经变的灵敏,她要记住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手指划过皮肤的声音。她静静的钻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抱着他,她想抱着他就是整个世界。她们又开始做爱,累了就睡,醒了又做,只有做爱,只能沉默。她觉得自己很快乐,快乐的要发疯,想要撕咬他,让他痛痛的记住她落的痕。他的快乐是轻呼她的名字,缠绵不绝。
她的手指在他皮肤上游离,带着孤独,绝望。似乎一松开手,他就飞了。
常常我的世界会变得空洞,只有喜欢的人和事。牧北从不说爱我,却在一点一滴里都是厚重,那份担当便是难得。
靳童:你的理想是什么?
牧北:我是个没有理想的人,我喜欢种地,喜欢早晨的阳光,在爱尔兰的音乐中读一本好书。
牧北,我们会在一起吗?靳童,我想带着你周游世界,这样你可以在我身边,我也可以在你身边。靳童看着他,长时间发呆。
牧北,你留下,或者我跟你走。靳童使劲抱着他。牧北不说话,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接到爸爸病重的消息。
记得,在精致纤巧的吊灯照亮下,小公寓里的每一根线条都明朗活跃起来,光的情调,就如人的情绪。收藏的上世纪风格的灯和当今潮流完美点燃,非常迷人。墙板上是大胆的个性涂鸦,简单的喜怒哀乐,天马行空的创作才华展现的淋漓尽致。大而柔软的床,纯净清香。地板铺的麻布是古典印花图案,我们坐在上面抽烟,喝酒,任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嚣,我们可看到自己清澈的灵魂。
酒让我越喝越寂寞,直到麻木不仁,三个月的时光,只在一转身之间,台湾是跨越不过的界地。
牧北和靳童告别,他再一次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她在凉风中挥手,一直挥手,他也在小车上挥手,她转过身,不见了。他提着大大的行李箱,往机场赶,天色沉沉,满脸是泪。
阳光轻缓的透进来,靳童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泪光在闪动。 chris靠在身上似乎已经睡着。车站已变得喧闹,有人出发有人到达,起起落落的。chris与我静静相依,他37岁,与牧北同年。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忍受我的性格和毫无章法生活的人,予他没有任何承诺,而他始终觉得我是个需要照顾的人。
外面的玉兰花树清香繁盛,风一来花瓣飘落,也有整朵的花落下来,拾起放进衣兜,包包,书本中,细线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淡雅芬香。牧北送过很多的玉兰花给我,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小巴车的总站,人深人静的路上,或是在我睡觉的时候,他会打一盆清水,把花瓣漂放于水面上,放在我床头。我如此爱花,爱它的美丽与败落。
在时间的深渊里,我寂静的沉沦。纯真的梦想天长地久,那只不过是自我坚持的幻觉。一切真挚的感情仍是值得铭记。
我轻轻的摇醒他,chris,我们去安都古墓吧。他说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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