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煦阳初照。青葱翠绿的山坡上，紫色的杜鹃悄悄地绽开了花蕾，鲜艳的映山红热烈地燃烧着风情，洁白的山刺花默默地盛放着沉静，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或三或两地彼此追逐，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树梢田埂时断时续的高声鸣叫……

乡村的二月,竟是如此的美丽如画。

“爷爷，您应该有6年没有见证过这个世界的荣衰变迁了吧？”站在爷爷的坟前，凝视着冰凉的墓碑，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爷爷，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您的大孙女来看您了。”我把白色的清明纸挂在您的坟堆上，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我没有选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觉得还是最传统，最远古，最长久的白色才是对您最圣洁，最庄严，最肃穆的表达和演伸。拿出两支蜡点燃，插在您坟前的瓦棚里，燃上一柱香，默默地跪在旁边，一摞一摞的给您烧纸钱。淡淡的烟雾里，我又回到了有您陪伴的日子，回到了天真快乐的童年……

在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留在记忆里最深刻的当然就是慈祥的您了。

最喜欢夏天的日子。那时候虽然没有风扇，没有空调，没有现在的舒适与安逸，可是有您哪。吃过晚饭，哧溜哧溜三下两下洗个流水澡，穿个小裤衩，套个小背心，一溜烟跑到您的跟前，搬个小板凳，靠在您的膝头上，和您一起走进天南地北，天上地下的故事童话里。听您讲月亮粑粑的故事，仰着个小脑袋傻傻地盯着天上的月亮：“爷爷，月亮上真的有人吗？他们住在哪儿呀，会掉下来吗？”；听您讲牛郎会织女的情节，眨着一双大眼睛，在夜幕里乱挥手臂，似乎还听得见“爷爷，爷爷，牛郎星是不是那个？嗯，三个成直线的？噢，哪里，哪里？爷爷，爷爷，我的手都举痛了”的撒娇声；听您讲鬼白话的时候，把您的手捏得好紧好紧，感觉眼前摇动的树影，远处一闪一闪的亮光，都成了您口中活灵活现的恐怖道具了……爷爷，那些坐在您身边听您讲故事的日子，那些在故事的喜怒哀乐里甜甜进入梦乡的日子，那些躺在您怀里、和您一起数星星的夜晚，那些您手摇棕扇、为我驱蚊送凉的夜晚，那些我们一起共享天伦之乐的日子，是这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是这样的真实可信，又是那样的虚无缥缈……

就在不久前，我生日的前两天，又梦见您了。当时我坐在同事的车里，在距家不远的公路边，一边车轮全掉进公路边的水沟里了。

爷爷，现在国家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回家的泥土路换成了平平整整的水泥路呢！再不用担心在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里摔跤了。特别是对于老人和小孩，下再大的雨也不怕滑倒了。您喜欢走夜路，走村串户剃头，提着谈着，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再回家的时候，路就好走了。

我和同事赶忙下车回家找人帮忙，不知怎的，同事的家居然就是下屋场银花儿的屋哟。当时回家时，同事的老公在为‘他爸’刮胡子。她老公要同事打一盆水去，同事急不可耐，连舀三瓢冷水冲在老者仰起的下巴上。当她老公用毛巾擦干脸后把老者的头抬起来时，我惊呆了，眼泪夺眶而出。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衰老瘦弱、毫无生气、奄奄一息的脸，也是久久不曾入我梦境的脸。我失声跪哭道：“爷爷，爷爷，怎么是你，你怎么变得这般样子？”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冷的天，您穿的还是那年秋天给您照相时穿的那件蓝色的、薄薄的中山装啊？您缓缓地睁开浑浊的双眼，鼻头一动，嘴角一撇，哑声道：“妹妹，妹妹，你噶不来看我，还要我去看你的么？”我们抱头失声痛哭，泪水浸湿了枕巾，滴在黄色的纸钱上，爷爷，爷爷，我来看您了，这些钱买幢好点的房子吧。现在国家建设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其中有一项就是解决老人问题的敬老院，修得像那时候的四合院。深黄色的墙面，朱红色的柱子，有花有草，里面住着许多老人。他们有专门的人伺候，不用担心基本的生理需求问题。还可以下棋、打牌、健身、聊天、拉二胡......

爷爷，您买把二胡吧，您的二胡拉得那么婉转悠扬、如泣如诉，让孙女再听一听吧；或者买付纸牌吧，闲得发慌时找几个驴友玩玩小牌，让孙女帮您主主经吧；或者买套剃头工具，把那些您摸熟了的老伙计的头刮得光溜溜的寸草不生，又精神又省事，是啵？还有爷爷，您多买几件保暖的衣服，别感冒了。咳嗽的时候谁来给您捶背呀？发烧的时候，谁去给您买药呀？您走的时候，羽绒服还好少呢！现在科技发达了，什么抗菌技术的，纳米科技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什么波司登、凯幕狮、雅鹿，品牌眼花缭乱，举不胜举。买两件保暖的品牌羽绒服，别再冻着了，啊？！

爷爷，我给您点了一根烟，您慢慢抽吧。我知道，您最喜欢抽纸烟了。还记得您有一根米把长的烟杆，在烟杆的上三分之一处系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皮烟袋，里面装的全是您自己捣鼓的烟丝。那时候家里人多，刚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没几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朦朦胧胧还记得咱家种过烟叶。绿油油、肥硕硕的烟叶，成熟后收割下来晾干，再用稻草搓成的绳子把干烟叶串系起来，或悬挂在屋檐下，或晾晒在大树间。等干到一定程度后放到烤房里烤，太小太久远的记忆，后来的工序就记不清了。只知道空气里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弥漫着烟叶的香味，久久不曾散去；只知道一直到最后装进您烟袋里的每一根烟丝，都是您自己亲力亲为、一点一点精心制成的……

爷爷，您辛苦了。年轻力壮的时候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九死一生回到家里，后又赶上大跃进、十年文革，当改革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的时候，又失去了勤劳、善良、心爱的奶奶，变成了孑然一身的喁喁老者。以后二十年的孤独岁月，一人一桌一凳，一灶一锅一壶，一竿木床，一张照片，一杯浓茶，一碗淡酒，一根拐杖，一套剃头工具，走村串户，过着简单、孤独的日子，悄悄地、静静地、默默地品味着生活的辛酸与无奈......

爷爷，您苦了一辈子，累了一辈子。在那个举国欢庆、阳光普照的好日子，您就那么毫无征兆的、悄悄地离开了我们，永远，永远，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一儿半女为您送终，至今想起，都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永远抹不去的痛……

爷爷，您看到了么？您听到了么?您若泉下有知，就吹一阵风吧。让春风带去我的思恋和问候，也让春风带走您的悲苦和哀愁！

爷爷，您安息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