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的确是一个胸无大志、小富即安的人。听惯了漂一族的艰辛、蚁一族的执著、梦一族的豪迈，总觉得他们对于大城市的向往、迷恋，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虽然我也仅处于繁华都市的大郊区，勉强算是“后花园”，真要说起来其实也没有资格评头论足的，很容易被对号为“酸葡萄心理”。然而，我还是免不了要俗气地叨唠上几句。无他，抒怀而已。

春暖花开的某个日子，且说我在完成几个换乘后，终于到了车水马龙的市中心。但见摩天大楼鳞次栉比，气势恢弘，直作“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更见人来车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慨叹“不是我不明白，实在是变化太快”。在金碧辉煌的大厦里开完一个小时的会后，因是周五，遂有到旧时求学处附近落脚一晚以零距离感受都市繁华的意愿。于是，我又匆匆忙忙地走到路口。似乎还未完全到下班的高峰时刻，繁忙的景致却已经气象万千：不大的候车公交棚里，人头攒动，无不翘首企盼；应该宽敞的车道上，却因了形形色色汽车的填充，而显得满满当当，变得狭小局促不已。于是，我的记忆里突然跳出了“挤挤挨挨”这个词：不错的，本该出现在《荷塘月色》里的名词，在这里有了演绎——车是挤挤挨挨的，人是挤挤挨挨的，就连空气也充斥了挤挤挨挨的味道。我试图走一个曲线，通过寻找“的士”来到达自己的目的地。然而，在连找了两个路口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跟我想法一致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把我夹杂在中间，在他们前前后后的招手里，我很难想出率先乘上“的士”的理由；何况，尽管飞奔的“的士”一辆接着一辆，但却鲜见“空车”的温馨提示，它们一如的行色匆匆，徒然给打车者留下若干念想而已。

正在繁华的街市里茫然，突然一辆简易三轮车在我面前停下。许是我超越季节的着装（已是暖风熏人，我却单袄依旧）和略显杂乱沧桑的头发，让车主有了相当的信心。他走到我身边，和气地跟我阐释了在该时段该路段“打的的困难性”以及“公交的拥挤性”，表示愿意用他的车为我提供和的士、公交一样的服务。这就是传闻中的“摩的”吧！我抬头看了看日渐苍茫的天空，又看了看如织的人流和车流，轻轻地叹了口气，便跨上了“摩的”。在轰隆声里，“摩的”灵巧地转过身来，先是跟在的士后面跑了一段，当驶过“坚决打击机动车非法营运”横幅后，它又快速地一转，驶入一条小路。颠簸里，我刚想进行些提醒，却不料车主先行自我表扬：“你看，要是的士和公交，怎么可能走这条小道呢？你回头看看，它们正乖乖地堵在大路上，一点办法也没有呢。”可不是，看到大路上缓缓前移的车流正离“摩的”越来越远，我还真找不出反对车主的理由。付了不亚于的士的费用后，我终于在夜幕还未完全降临的时候到了落脚的酒店。事后想起“摩的”的腾挪穿插以及大无畏气概来，我倒有些受到惊吓。但是，当下一次碰到类似情况时，我会不会仍然选择非合法的“摩的”呢？我也说不清说不好说不准。

次日上午乘公交车去免费景区游玩，饶是起点站，也堪堪只在车的角落处寻得一座位。才始两三个站，公交车内已经满满当当。也许人满为患只是乘客的一种感受，适可而止也是乘客的一种意愿。而对于尚未上车的预备乘客来说，车内空间永远不会有饱和的时候，“即便饱和也当在我上车之后”是普遍的心理和法则。我在拥挤狭促里，目之所及唯各色人等，耳之所闻唯各色抱怨，并夹杂油条包子大饼等食物散发的各色气味。晕眩压抑之感，几乎不需要任何铺垫即喷薄而出。虽然也看到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咬牙切齿地奋力地站着，我却连响应“让座一回，文明一次”的倡议也不能够——拥挤里，我连起身的空间也被挤兑。挤公交的一个多小时历程，让旖旎的风光也似乎失却了魅力。

还是回到安逸的小县城里去吧。我终于打上“的士”，却又在高架上蚁行近一个小时。面对林立的幢幢建筑，以及前后蔚为壮观的堵车大军，我感叹：当一个城市繁华到只剩下水泥和钢铁的时候，是不是也会生出如许的寂寞和无聊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