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在深夜里更新日志,躲在屏幕后面,聆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感受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的距离,隔着江你看不到我温情而无助的笑容。
------楔子
(一)
第一次玩那个叫飞行棋的游戏是跟三个六、七岁的孩子,在一张纸制的棋盘上横行直撞。本来我是想让着那个小姑娘的,一不小心吃掉了她眼看着胜利在望的最后一个棋子,小姑娘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那是我最百无聊赖的一段时间,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座城市的,和一大群卖菜的出苦力的出夜宵的杂七杂八的人蚁居在城中村的小房间里。
我一直以为自己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递上简历的时候至少我可以报出一个可以在网上能查寻得到的某大学的毕业证编号。其实我远不如他们,在那个狭长的院子里与他们擦身而过时,他们忙碌的甚至佝楼的背影深处我看到了一点叫做希望的东西,尽管那希望是卑微的渺茫的。
当我闭上眼睛都知道这座城市某条街某段路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就不再出门了。我整日神情困顿脸色苍白,这样的生活已经彻底磨去了我的锐气和生存的能力。耳边一阵恼人的嗡嗡叫声,我记不清这是我连续第几天在这个房间里拍死豆大的苍蝇。推开窗子一副生机蓬勃的样子,窗外的风带着潮湿的咸气扑面而来,这个城市的夏天到了。
就在一年前,毕业5年后的兄弟们聚会的时候,酒精膨胀后的脸上个个容光焕发,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时我激情满怀。我不知道时间还会带给我什么,一年之后,生活走失了原本的模样。在这里我没有职业,没有亲人,没人知道我是谁,甚至连喝酒的勇气都没有了。
想起蝴蝶是躺在那个铺着蓝格碎花床单的小床上,认识了将近二十年相爱了五年,之前我生活里的大部分时光都跟她纠结在一起。我给她我全部的爱,我承诺要和她厮守到老,我拼命地工作偷偷攒钱幻想着有一天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戴上我送的结婚戒指的模样。当诺言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我不知道真爱有多真?若即若离间,我看到蝴蝶恍恍惚惚的样子,我无法探究她在想什么。
我开始频繁地加班来麻醉自己,没完没了的会议和图纸报表不断地填满我的生活,在这个虚妄的年代,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空间去思考何去何从。
终于,我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知道她结婚讯息的人。
(二)
院子里的孩子不愿意跟我玩飞行棋,我就在qq游戏里打发时间。
别人起床我在睡觉,别人睡觉我在失眠写字听歌或者打游戏,跟我一样过着黑白颠倒日子的还有那个叫冷眼看烟花的女人。
有时候我会停下来,冷冷地看那片泛着惨白光茫的屏幕,想着对面跟我在棋盘上对弈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乖巧还是反判?
那段时间我整天宅在房间里靠写字混日子,做某网站写手偶尔也写产品软文或者博客或者论文,好的时候能混出房租和吃喝拉撒的花销,不好的时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在我蚁居的城中村对面是一片叫大唐盛苑的别墅区,来来往往的豪车美女,一条街道隔开两个世界。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是平等的,生活却不是平等的。
记不得那是我第多少个失眠的夜晚,我在qq资料里更新了心情:从午后到凌晨,我在你的边缘只有半支烟的距离。突然我开始渴望倾诉渴望有人跟我说话,然后我努力地加跟我玩游戏的每一个人,直到冷眼看烟花同意加我为止。
在那个对话框里我说:我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排解寂寞,因为陌生可以撕掉面具说真话,可以无所顾及,这样倒让我觉得很安全很温暖。
敲下回车键,屏幕上死一般地寂静。
我象是要崩溃了,不愿意再去等待,好象我已经等待得太久,好象我生活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各种各样无尽的等待中,就象初来这座城市时敲开一扇扇门一次次递上简历一次次诉说着同样的话,然后就是等待。有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听到车喇叭声、闹钟声、说话声还是其他的什么声音,我的手就象上了发条一样,第一个反应就是掏手机。我把对话框拉得长长的,接着说:凌晨了,我光着脚在黑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在哪里,只想说会话,一句也好。
我紧紧地盯着对话框,不敢松懈担心那方的头像变灰,就象怕失去对手。我不知道自己等待的到底是什么,好象一部记忆中的老电影密密扎扎的细节之后却是空洞的结局。那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个逃开了,只有我,形单影只地坐在网上这个虚拟而空旷的大厅里。我近乎绝望了,眼角渗出一滴泪。
就在我从主人家那个又脏又小的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有个小头像在黑暗里欢快地舞动闪烁着熠熠的光茫。
冷眼看烟花:你不是个好孩子,天快亮了。
你的名字真美,好几年没看见焰火了。
冷眼看烟花:呵呵,我这里雨声正浓,烟花很遥远。
我叫你烟花,简单。
就这样开始的,生活的落迫与爱情的背叛,男人的脆弱与梦想的破碎,一股脑倒在屏幕上,我陷入自己的幻觉里象受了委屈的孩子对着亲人倾诉。
直到我的小屋被黎明点亮,鸟儿的叫声跟隔壁要出早摊卖菜的邻居起床时的各种声响交杂在一起的时候,我又重新被拉回到城中村的现实里。
烟花,还在听吗?
在。
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你。
末了,我无比激动甚至语无伦次地敲下一连串的谢谢,我不知道她能不能懂。就在下线前的一分钟我欣喜若狂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我不敢奢望晚上她还会出现。
我把双手放在胸口,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想都不敢想。
(三)
第一次听尼泊尔比丘尼的梵音,我被那些遥远的空洞的声音震慑了,语言不通音乐却同样可以透礻见心灵。曾经有朋友去尼泊尔度蜜月,发回来的照片里他跟新婚妻子穿着当地土著人的衣服坐在南部草地上看夕阳,两个人神色痴情的样子象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歇。
我选择其中的几张,配上很煸情的文字发给烟花,而她的头像一直是灰色的。想起一些什么,我会随便写上几句发过去,好象生活里有了些许寄托。我窃窃私语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陶醉在与烟花编织的林林总总的虚幻世界里。
第37天的凌晨,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遇到过一个叫冷眼看烟花的女人时,她给我回复了。
你消失了很久。
我刚从莫里回来,去看橡胶坝,去和孔雀说话。
莫里?真远。一个人?
嗯,隔几个月我就去一次,我在那里领养了几只孔雀。
烟花说,她喜欢莫里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她喜欢那里的山山水水,甚至想过,死后就把自己葬在那里。
烟花还说,她是个保险推销员。每天衣着光鲜地出入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写字楼,日复一日格式化的微笑格式化的文本让她无心流连大都市的喧嚣。她说在家乡依山傍水的小城里她曾经有份体面的工作,为了相爱8年的男友,瞒着家人在同事们无比惊愕的眼神里办好了辞职手续。现在他们在一起了,拥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子,过着跟天下人一样的普通日子。
烟花慵懒和自信的描述,让我很挣扎,一不小心触及到我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我有很强的欲望想穿透她的内心,或许有一道坚实的墙竖在眼前,我开始羡慕起那个让她奋不顾身的男人。
以为自己幸福了,可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吵。你说,我们为什么会吵架呢?
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不够深?
如果是爱得太深,那又怎么舍得吵架?最初吵过了,我们都会后悔,现在一个晚上连句话都没有,两个人象透明的空气在房间飘荡,这样的状态让我很纠结。
屏幕陷入无语状态。
同样纠结的还有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一个叫城中村的地方,我也象空气一样飘来飘去。没人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也没人知道我在哪里,我逃离了这个时代,躲起来慢慢地享受生活悄悄磨掉一个男人轮廓的过程。
跟烟花说话的时候,我的房间里响着来自尼泊尔的音乐。我开始很想烟花,很想听她的声音,甚至很想见见她哪怕是张照片也行。
那次聊天之后,我的烟吸完了。在一个阳光很好的早晨我走出房间,在巷口一个小店里我把攥在手心里有点微潮的纸币递给老板的时候,老板有点意外,干涩的眼睛动了动,递给我一包一块五的青城。
如果说那是一个店还不说是一条过道,窄窄的光线很暗,简单的架子上放着几盒很便宜的烟。阳光让我很不适应,我迅速逃开,拉开房门一股刺鼻的发霉的酸腐的潮湿的掺着烟草和欲望的味道直冲入我的胸腔。
对着房间空空的墙壁,我哭了,泪流满面。
(四)
有谁说过,很多很多时候,我们不需要回头,更多更多时候,我们不能回头。
烟花,我想你。
烟花,我想听你的声音。
烟花,告诉我你的手机号。
烟花,……
我们可以互相想念。
我们可以发信息,却不可以听对方的声音,更不可以见面。这是约定,别破坏,我不愿意世界变得模糊不清。
我发现和烟花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哪怕仅有一点点也让我激动不已,就象我上线刚几秒钟她的头像就亮了,就象我刚刚按下发送键她的信息就进来了。
烟花,我想你,很迫切,想知道你的样子,想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我想听你的声音,想看见你,想触摸你的皮肤,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我就要疯掉了。
陌生人,请恪守约定。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空间,遇上纯属偶然。
我越发不安开始拨打烟花的手机,在凌晨5点的时候。《烟花烫》的铃声一阵高过一阵冲击我的耳膜,她没关机也没挂断电话, 任“因为相信你是从未离去才不曾绝望/至少有爱帮我在心底圆谎/把距离铺成一条河/从此后用天涯相隔”这些句子一遍遍在某个孤单的角落里响起。
烟花,我梦见你靠在我的肩上,一头柔软的长发。让我照顾你,我陪你卖保险,我们一起做你喜欢的饭菜,吃过一起散步一起努力赚钱,还要有我们的孩子。
烟花,让我爱你,那个男人不合适你,你们没有爱没有激情,那是习惯,相信我。
陌生人,习惯也好爱也好,我不想探究,我更不愿意再去等待。我还有多少个8年可以挥霍?晚饭时,他说,结婚吧,我说,行。明天9:30去办手续。
陌生人,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你说话,我任可跟孔雀对话我不相信网络里的童话。真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伪命题,谁信谁是傻瓜。
事情的真相被烟花无情地揭露,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向下沉,那些闪耀着灿烂光环的憧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象一具尸体被撂在床上,有一些伤口在汩汩流血。
我厌倦并且憎恶这样的一无所有。
(五)
这个城市正缓缓进入冬天,有阴冷的风。
我把房子的钥匙交给房东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带走。我拼命搜寻记忆里最值得纪念的东西,曾经我也想过为此穷尽一生去努力或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可终究是徒劳的,或者没有意义,我想我已经看不到那一天了。
经过巷口的小店,老板裹着破旧的大衣缩在老藤椅里眯着眼睛看我。我突然很崇拜他,或许他生活的全部希望就来自那条窄窄的过道,几盒很便宜的低档烟,但他可以无视马路对面那些高耸的楼宇和往来的豪车。从那些窗子折射出来的灯火跟他无关,跟我也无关,他却是淡定的,而我不行。
站在盈江大桥上,天空正下着瓢泼大雨,那往前2公里就是我的家乡。
喧嚣的江面上有成群的飞鸟掠过,我学着它们的样子在空中做飞翔的姿势,张开双臂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烟花,我忘了告诉你,这条大盈江一路向南流就是通往莫里的方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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