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担心,“他爱她吗?”
―――世琦看着三和,“三和你真有趣,爱与不爱,一段婚姻的寿命,都不过是两三年光景。”
―――“不,不,许多人白头偕老。”
―――-“三和,那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离婚。”
―――― 亦舒 《电光幻影》
1.
离放学还有半个多小时,南山外国语学校门口就已被私家车、公家车、面包车、出租车、自行车挤得水泄不通,甚至连一只蚊子都很难从这里顺利飞过。因为市公安局昨日正式通报了该校两名小学生遭绑架并被撕票的恐怖信息,而且强烈要求各家长亲自接送孩子上下学。于是在全城人心惶惶的非常时期,家长们都提心吊胆地早早赶到校门外等候放学的孩子。不管有钱还是没钱,毕竟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前沿城市里每个家庭也就只有一个心肝宝贝。
凌初也是庞大等候队伍中的渺小一员。她正翘首盼望着五岁的儿子奇奇赶快出现在眼前,因为出了趟远差,她这个妈妈已有近一星期没见着宝贝儿子了。不知这七天奇奇的小脸洗得还干净吗?衣服穿得还整洁吗?是不是天天嚷着爸爸去吃kfc?
凌初正想着,忽然一个熟悉的幼小身影朝她飞奔而来:“妈妈,妈妈……”。“咦!我的宝贝儿哟,妈妈可想死你了”,凌初边说着边温柔地把奇奇拥的怀里,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凌初和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一样,把儿子视为生活的希望和力量所在,只要一看到宝贝儿子天真可爱的笑脸她的一切烦恼和疲劳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路上,奇奇和分别七天的妈妈有着说不完的话,或是老师教育他们下楼梯不许拥挤,或是老师告诉他们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或是爸爸炒的菜超级咸,好像盐不要钱了似的……那条回家的路因洒满了这对母子的欢声笑语而变得格外温馨。
天真无邪的儿子还告诉妈妈:星期天爸爸带我去海边玩啦!
“哦?有没有下水游泳啊?”妈妈问。
“没有。爸爸一直在和一个漂亮的阿姨聊天,没时间教我学游泳。”儿子说。
“漂亮的阿姨?”
“嗯。爸爸和漂亮阿姨很亲热,还接吻呢!”
“奇奇,你在乱说什么?”
“妈妈,我没有乱说。漂亮阿姨还带我和爸爸去了她家里玩呢!”
“奇奇,你什么时候学会骗妈妈玩了?”
“我没有骗妈妈。漂亮阿姨家的房子也非常漂亮。”
“奇奇,谁教会你乱讲话的?”
“妈妈,我没有乱讲。我还在漂亮阿姨家里玩了滑板车呢,很好玩的!”
“奇奇,乖孩子。你讲的都是真话吗?”
“老师说,讲真话的孩子才是好孩子。妈妈,我没有说谎。”
“漂亮阿姨和你爸爸说什么了吗?”
“我听不懂漂亮阿姨和爸爸在说什么,只看到她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哭了。”
凌初猛地用双手捂住了儿子的小嘴。紧接着,她的泪,大滴大滴砸在了儿子那纯真的笑脸上。
原来,傅新仁和季潇潇仍然在保持着联系。
斑马线上,红灯亮了。机动车道,车流开始涌动。凌初紧紧地牵着儿子的小手,沉默不语。心却在一片一片地撕裂,碎成千片,飘落成雨。喧嚣的十字路口,这对母子被奔腾的车流包围着,仿佛是在大海中孓然飘摇的一叶扁舟,孤立无援。
2.
特区报社。24f。总编辑室。傅新仁,一边小杯小杯地品着功夫茶,一边静静地欣赏深南大道的美丽夜景。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此时正在思念一个女子。季潇潇。
窗外,深南大道,华灯初上,车流如织,喧嚣在奔跑。放眼望去,车灯闪烁明灭、璀璨多姿、变幻莫测。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暖暖的灯光中,那个长发飘飘、衣袂轻扬的女子在朝谁翩跹而来?她的笑容竟是那样熟悉。
一股炙热的暖流在手腕处急切传来,傅总编骤然回过神。原来,他陷入深深的回忆不能自拔,竟不小心碰翻桌子上的杯盏,茶水浸湿了衣袖。眉宇紧锁的傅新仁不得不站起来,在玻璃窗前缓缓踱步,这种如毒蛇噬咬心脏般的煎熬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他受不了了,他实在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会崩溃的。只有傅新仁自己最清楚,这段时间他的情商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远去的季潇潇。
自从季潇潇从特区报社辞职,北上京城之后,傅新仁的内心就一直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浪费了潇潇那如花般的五个年华,却没能够给她一场婚姻。令她在心灰意冷之后,决绝地从特区报社最热火的时尚资讯部辞职北上。他不但耽误了季潇潇的青春,更耽误了她的前程。要知道特区报在深圳可是市场占有率最大、公众关注度最高的报纸。
想到这里,傅新仁更是心乱如麻。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再次朝窗外放眼远望。深南大道那整齐排列着的路灯,正绽放着橘黄色的光芒,给人一种暖绒绒的感觉。它们那么静默,像亭亭玉立的少女羞于开口说话,却无声地散发着惹人爱怜的气息。向西可以望到华强北赛格电子大厦,他曾在那里陪季潇潇买过一部数码相机。向东可以望到锦绣中华、民俗村、世界之窗,那里霓虹在闪烁,歌舞正升平,不知疲倦的年青人正演绎着改革开放造就的幸福生活。斜向南可以望到滨海红树林,那条介于大海和绿地之间的小路,曾洒下他和季潇潇多少的欢笑和相思愁啊!那郁郁葱葱的椰树林里,此时定有海鸥飞过,羽翼如纱,鸣声中情意无限。再向整座城的东部望去,是东部华侨城和大小梅沙,因为夜色朦胧和距离遥远,傅新仁已看不到那里的旖旎风光。但是,他的嘴角却渐渐浮起一丝暖情的微笑,眼镜后面的眼睛骤然间充溢起爱的希望。
上个周末,傅新仁带儿子奇奇到大梅沙游泳时,竟意外地遇到了从北京来深圳出差的季潇潇。在惊讶、欣喜、叙旧和回忆之后,他获取了阔别半年之久的旧情人的手机号码。这几日,傅新仁已经把组成季潇潇手机号码的这十一个阿拉伯数字,深深地刻在脑海。只不过他既没有勇气拔打,也没有颜面发送短信,他怕自己再次打乱潇潇刚刚恢复平静的生活,继而使那段将逝的旧情死灰复燃。
然而。此时,傅新仁嘴角的微笑却愈加浓情,他那智慧的双眸已盛不下因爱而生的希望,溢成了满脸的泪花。他决定了。他突然间决定了。他痛下决心要结束这种失去心爱女人的非人折磨,他再也不要自欺欺人,他再也不要痛不欲生。
于是,傅新仁以最快的速度在短信编辑框里输入若干字,毫不犹豫地朝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按了发送键。尔后,他忽然想起出差的妻子今日已回城,这个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男人竟然像鲁莽的愣头小伙子一样,抓起公事包、甩上办公室的门、急匆匆地钻进了电梯。
3.
北京。西直门大街。蓝伯爵咖啡厅。一个形单影只的俏女郞,缓缓而至。亭亭玉立的倩影顿时将光线幽暗朦胧的咖啡厅映得明亮起来。她那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含情目似喜非喜,两靥之愁若隐若现,心中仿佛纠结着千山万水的儿女情长。
这位年轻貌美的女郎在临街靠窗的一个卡座上悄然坐下,心不在焉地点了杯热朱古力。然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上最新收到的一条短信:“潇潇,等我。我今天回家一定会跟她摊牌。你才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们结婚,我们结婚好吗?”屏幕左上角赫然显示着――from:他。
手机发出的幽蓝色光芒,在她那清澈的双眸里耀射出了星光点点。瞬间,蓝色的眼泪婆娑而下,一滴一滴坠入那杯冒着微薄热气的朱古力中,迸发出了一串清翠的叮咚之声。没错,她就是季潇潇,一直在等傅新仁给予她一场婚姻的季潇潇。等待何其辛苦啊,她等得将要枯萎了青春的容颜;等待何其漫长啊,她一等竟然就是五年。
五年前,季潇潇才24岁,研究生刚毕业的她凭着卓越的才华和过人的智慧一路过关斩将,非常顺利地进入了深圳特区报社,被分在傅新仁主管的时政专栏。至今初见傅新仁的那个华美瞬间,仍不时在季潇潇的脑海中清晰闪现。
那一季。花褪残红青杏正小,燕子归北巢,绿水人家绕。那一天。清纯如百合花般的季潇潇,怀着激动、喜悦和不安的心情,悄悄站立在新上司的办公室门外。初入职场的她在紧急思考,傅总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见到他应该先说些什么呢?我应该以什么样的步姿踏进去才不会招致他的反感呢?虽然季潇潇在校时期已参加过无数次种类繁多的社会实践活动,但是,来特区报社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她仍然无法摆脱紧张情绪的侵袭。脑海中的一连串问题互相纠缠,她的双颊红晕飞升,像两个熟透了的红苹果,衬得她愈发可爱了,令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季潇潇正在忐忑不安,她面前的那扇门竟突然被上帝拉开了。傅新仁差丁点儿撞到她。啊!该来的终要来,只是季潇潇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自己还挡了上帝的去路。她愣住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傅总编―――气宇轩昂、俊逸英挺,完全不像将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浑身洋溢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超凡气质。而且。季潇潇还在他的眉间读到了深藏的忧伤。就在那一瞬,紧张和不安烟消云散,季潇潇又恢复了从容、优雅和自信,是他的忧伤撩动了她的心。季潇潇隐约听到源自灵魂深处的声音:我愿化成一滴深蓝色的眼泪,滴落在你眉间能解开情结……
这样一人在门里,一人在门外的尴尬对视,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季潇潇率先开口了,“傅总编你好,我是新来的小季。”然而,傅新仁却仍然沉浸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碰撞中无法自拔,对季潇潇的友好问候毫无反应。他那深邃睿智的眸子里有一些色彩斑斓的新鲜情愫在跳跃,是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不知彩笺尺素寄何处的思恋和困顿?还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邂逅和激动?
若不是怡宝饮用水公司的送水工气喘吁吁地说,“借过一下,让我把水扛进去”,那这场似敌人狭路相逢又若情人久别偶遇的静默对视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呢?
傅新仁与季潇潇初相遇的这天是如此曲折回环、荡气回肠,这场无意之中的小小碰撞竟引发了双方心灵的悸动,竟撞出了关于爱情的火花。大约就是在这个特别的日子,他们那份小心翼翼的爱情已悄无声息地拉开帷幕。
4.
爱,是幸福的。爱,也是痛苦的。特别是爱上一个已婚男人,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一年。季潇潇与傅新仁相爱的第一年,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成熟老练的傅新仁总是能准确地猜测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最需要什么,并且一一帮她实现。初出校门的季潇潇满脸幸福地微笑,这就是爱吧,这就是由爱引发的心有灵犀不点通吧!
第二年。季潇潇与傅新仁相爱的第二年,她已能在特区报社忙碌的工作中和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游刃有余,并且一路青云直上,被从时政专栏调到了与自己专业正对口的时尚资讯部做副总编。然而,这一切都是由傅新仁在背后一手操纵的。人到中年的已婚男人们,即使是动了真情,也不会再习惯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虚无飘缈的浪漫,他们只会给予所爱的那些年轻女子切切实实的爱和帮助。傅新仁为季潇潇所做的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三年。季潇潇与傅新仁相爱的第三年,她开始向他要求婚姻。相爱的剧目已上演三年,优秀美丽的季潇潇也步入了二十七岁的年华。如此年纪的女子,向她所爱的男人要求婚姻,实属人之常情的生活乐事。但是,如果爱情的列车在始发站就已经驶错了轨道,那么中途的任何一丁点儿巅波都会加剧惨祸的发生。
那是六月一个暴雨将至的日子,傅新仁的msn上收到了隔壁办公室的季潇潇发来的信息:“亲爱的。三年了。我想有个家”。
傅新仁愕然了。家?是啊,潇潇是需要有个家了,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够给她一个家呢?
于是,他回复季潇潇:亲爱的,对不起。请给我时间好吗?
接着,季潇潇回复了他一大串问号。
傅新仁无可奈何,只好回复她一大串省略号。
是夜。傅新仁躺在妻子凌初身边,思绪万千,感慨颇多。七年来相濡以沫的妻子和三年来热烈恩爱的情人,该选择谁呢?凌初,贤惠持家、知书达礼,为他教育儿子、孝敬双亲,更为他创造了一个如此温馨美满的家庭;潇潇,明眸皓齿、博学多才,为他除忧解闷、排遣寂寞,更为他点燃了那消逝已久的如火激情。经历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思想斗争之后,傅新仁仍然没有找到答案,只得沉沉睡去。
睡梦中。潇潇身着白衣素裙,像个不染尘埃的天使幽幽地对他轻语:请记住爱,请忘记我。我将飞向远方,去寻找温暖的家……语罢,潇潇竟真的张开天使的翅膀飞了起来,离他越来越远,飞得越来越高。傅新仁激动地大喊,潇潇,潇潇,请不要离开我,请不要走,潇潇,季潇潇,你听我解释……
同床共枕的妻子早已被他惊醒,并且清晰地听到了他的梦中呓语――季潇潇。
凌初的心一阵阵紧缩,季潇潇,好熟悉的名字啊,仿佛在哪里见过。但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深夜,世界静寂无声,整座城都睡了。只有我,被你梦中那个女人的名字刺得独自清醒。亲爱的,难道有我爱你还不够吗?
凌初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就扭亮床头的台灯,拿起床头柜上的深圳特区报读了起来。翻到时尚资讯版块时,凌初猛回头看到傅新仁还在熟睡,赶忙把台灯的光线调至最弱,生怕灯光刺醒了正处在幽梦中的爱人。正读着,忽然报纸上有几个字如晴天霹雳般跃入了她的眼帘――副总编辑 季潇潇。
刹那间,凌初明白了。没错,就是那个女子!
有一次,凌初从外地出差归来,没有带家中的钥匙,便到报社去找傅新仁。她经过时尚资讯部副总编辑的办公室时,隔着透明的玻璃墙无意中望见,那面宽大的办公桌边坐着的是一位年轻貌美、气质优雅又略显忧郁的女子。凌初当即就在心里感叹,哇,报社竟然有这么年轻的总编啊!由于好奇心作怪,所以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瞥,凌初就深深地记住了,这名年纪轻轻就荣任时尚资讯部副总编的女子。
此时。情绪激动的凌初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立刻到书房、客厅去寻找尽可能多的特区报。然后,把每张报纸都翻到印有“副总编辑季潇潇”这几个字的那一版面,并且平整地折叠出a3纸大小,一一排列到卧室的地板上。
清晨。从幽梦回到现实的傅新仁,睁开朦胧的双眼后,差点儿误以为自己是睡在一片雪地里。他揉揉眼,戴上那幅时常掩盖喜怒哀乐的眼镜后,才看清楚原来都是报纸。并且都是时尚资讯版块朝上,更为重要的是他发现这若干份被折叠过的报纸的共同之处就是,“副总编辑季潇潇”这几个字的下面都划有一条红线。
做贼心虚的傅新仁,一边悻悻地收拾地板上的报纸,一边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言辞行为是否存在漏洞。他如此积极主动地收拾房间,让凌初更加怀疑季潇潇与他的关系了。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餐的她走过来对傅新仁淡淡说道,昨晚你做梦了,在梦中大喊季潇潇的名字。傅新仁的脸立刻红得像秋天里山东丘陵那熟透的苹果,配着他的年纪,让人看了忍俊不禁。然后,凌初又问:“是你们报社时尚资讯部的副总辑,季潇潇吧?”顿时,傅新仁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紫,恰似一个跳梁小丑。凌初没有再问下去,转身去厨房了。
出轨的男人总以为只要行事谨慎、不露声色,就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神鬼不觉,进而瞒天过海、逍遥家外。其实,不然。无论他们怎么佯装对妻儿关怀备至、呵护有加,也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偏离家庭。男人的心若走远,再无知的女人也能察觉得到。
5.
第四年。季潇潇与傅新仁相爱的第四年,是她过得特别隐忍的一年。由于凌初已有所察觉,所以傅新仁收敛了许多。季潇潇的痛苦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所爱的男人,仅一墙之隔,却仿佛天涯海角。季潇潇,这个纯情多愁又善解人意的女子,在等待中被这份渺茫无望的爱情折磨得比黄花还瘦。人生若之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如果我们只铭记初见时的惊艳而不相爱,是否就不会如此痛苦?爱情,果真就是把双刃剑,既可以让人凭借它的威力驰骋江湖而快意恩仇,又可以令人心力交瘁而无心恋战、束手就擒。
第五年。季潇潇与傅新仁相爱的第五年,她再也无法在等待中期许爱情、婚姻或未来。那些已悄然逝去的青春和似水流年,一去不返。如果不离开与伤情有关的人和事,她只想香销玉殒,别世经年。于是,离开就是爱情最好的出路。季潇潇开始变得独立和坚韧,并且快刀斩乱麻,决然从深圳特区报社辞职,一路向北,进入中国青年报。她换了手机号码、换了msn、换了邮箱……与那段摧残青春的错误恋情做了彻底了断,与那个懵懂年岁里爱上的本不该爱的男人也断绝了所有联系。
经过近半年疗伤,季潇潇渐渐开始了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精彩生活。情,不能忘记,就打包尘封埋进心底。笑,不能忘记,就算泪在眼里打转,也依然要保持微笑。爱情,可以使成人变成孩子,也可以使孩子变为成人。季潇潇就是被爱情从一个纯情天真的女子变成今天这个冷静睿智、知性淡雅的女人。
生活总需要有一些突如其来的事情点缀。上个周末,季潇潇和同事去深圳就桃源村三期经济适用房的质量问题作采访。事毕。一行人又驱车前往大梅沙兜海风、赏海景。但是,季潇潇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带着儿子来游泳的傅新仁。本以为今生永远都将不会再见面,不曾想却在阔别半年之后,在那个曾甜蜜约会的景区中,在那阵熟悉的海风中,在前来游玩的千万人之中,在无垠的金色沙滩上,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刚巧遇上了。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季潇潇和傅新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连地球似乎也静止不动。是情缘未了,还是上天特意的安排?多情自古伤离别。旧情人勾起了季潇潇明眸中的泪光点点,在心脏的加速跳动中她还是告诉了傅新仁自己的最新联系电话。
6.
北京。西直门大街。蓝伯爵咖啡厅。文质彬彬的侍者轻轻地敲了敲季潇潇的桌面,小姐,您的朱古力恐怕早已凉透,需要再新来一杯热的吗?季潇潇这才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她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好的,谢谢你!咖啡厅的微蓝色灯光柔柔地飘洒在季潇潇那清丽俊俏的脸庞,有两道泪痕清晰可见,更为她增添了几分惹人的风情。黑长的睫毛笼罩着如水的双眸,里面不再有泪花闪烁,取而代之的是同龄的女子们所没有的坚毅、理性和决绝。
季潇潇轻轻地吮吸着侍者新送来的热朱古力,双颊渐渐扬溢起绊惹春风的温暖笑容。她朝窗外眺望,呵,西直门大街的路灯均已闭上双眼,天安门广场有嘹亮的国歌声传来,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们正在朝国旗升起的地方奔跑……新的一天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到来。季潇潇一边在心中感叹着细微的琐事,一边开始回复傅新仁的那条短信。
7.
深圳。锦绣花园。聚景阁。18f。傅新仁打开家门,发现屋子里漆黑一片,静寂得可怕。
打开客厅的灯,看到家里被收拾得异常整齐。他知道,凌初已经回来了。禁不住,心中一阵窃喜。摊牌吧,趁着今天勇气还在。不然,这种失去心爱女人的折磨还将持续。卧室,没有开灯,仿佛黎明前的黑暗。傅新仁借着窗外的月光,隐约看到凌初已躺在床上,似乎那已悄然生出鱼尾纹的眼角还残留着伤心泪花。是什么让这个深爱老公、疼爱孩子、敬爱公婆的女人,变得如此痛殇、如此安静,如此沉默?傅新仁已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问题,而且他也不想知道,他最深爱的女人不在眼前。
傅新仁走到床前,他正准备叫醒昔日的爱人。凌初竟突然睁开了饱含泪水的双眼。然后,这对朝夕相处了七年的夫妻,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我们离婚吧!傅新仁没想到凌初是这么善解人意,这么坦率直接,深入他的心扉,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刚才在路上想好的一大串理由现在竟派不上用场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离婚吧!凌初没想到傅新仁果然这么绝情绝意。两年前,她在同床共枕的爱人口中听到季潇潇的名字后,心已经碎了。此后的日子,凌初一直在隐忍地坚持着。奇奇年纪尚幼,如果没有完整的家庭,那么会给他以后的成长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双方父母年事已高,如果这个小家再支离破碎,那么受伤的将是血脉相连的每一位亲人。可是,傅新仁不但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而且还把离婚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铿锵有声。
夜,深了。是谁的泪还在肆意流淌?
家,寂寂无声。我的爱人啊,为何不再和我谈笑风生?柔软的衾被,已浸湿。我的爱人啊,为何你不能体会我的寒冷?枕边人,甜甜睡去。我的爱人啊,你在梦中携谁的手在云端漫舞?
泪已尽,心已死,凌初愈发清醒。是什么令曾经甜蜜的爱情变得索然无味?是什么令温暖的家庭变得如同冷窟?是什么令同床共枕的人与自己异梦?这到底是谁之过?带着种种疑问、愤恨和不甘,披头散发的凌初缓缓踱步到阳台。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突然间,她笑出声来,那笑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闻者皆毛骨悚然。笑罢,凌初颓然揭开阳台的防护网,化作一片秋日干枯的落叶,在黑暗的世界里翩飞起来。
8.
华侨城医院。急诊室外。傅新仁的眉头紧皱,仿佛一张惨遭蹂躏的画纸。他不停地来回踱步,像是在烧红的烙铁上跳舞的蚂蚁。
东方破晓,急诊室的门打开了。白大褂严肃地问,谁是病人家属?傅新仁急切地迎上去。
“医生,我妻子怎么样了?”
“脑颅严重破裂,全身多处骨折,身体骨骼架构已变形,失血过多。虽然我们已经尽力,但是仍无生命迹象。你现在可以进去同她做最后的告别。”
雪白的病床,被殷红的鲜血浸染出朵朵梅红。凌初气若游丝,气息奄奄,双眼微闭,双唇欲张已合。泪流满面的傅新仁将耳朵凑近她的唇边,终于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亲爱的……别怕……我……我……不爱你……随她……去吧……
尔后。凌初重重地阖上了双眼、沉沉地合上了双唇、静静地飞向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恰在这时,傅新仁的手机收到了季潇潇的短信―――亲爱的,别怕,我不爱你。请忘记我,请记住爱。今生请不要再相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曾经深沉有度、睿智英明、已近不惑之年的傅总编,在妻子的尸骨前像个无知的孩童般痛哭流涕。那些悔恨的泪水为谁而流?为妻?为情人?还是为自己?只有傅新仁的内心最清楚。
―――――――《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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