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中学风情种种
平平淡淡12
让时光倒流许多年,回到上一个世纪——
那时,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城里的一所学校任教。初谙世事的我风华正茂,满怀着青春锐进的热情,努力活出自己的光彩来,缺乏冷眼观世的睿智,令我幸福的学校里,突然间产生了同事关系的无穷麻烦。本来一见都要真诚地道一声问候语的同事们,最初是在我面前那么躲躲闪闪,继之是很少人有勇气同我说上几句话,再下来我则是变成孤家寡人——权势、淫威笼罩得无法让别人走近。敏锐的目光看得出,让我不得安生的全部恶果都来自于一位女教师在领导面前的窃窃私语。
这本是一个普通的人生现象,像一阵怪异的风,在我身上如期而至又会飘然而逝,可以一笑了之。但我却像火遇到了水,或者像水遇到了火,感到心酸不已,感到这样下去很可怕,仿佛我生命里某些东西在失去,人世间的复杂如初舂雨后的杂草般在我的脑际疯长弥漫,在我面前精确地呈现——生存的陷阱、灵魂的锯齿、信念的血痕。那段日子里,心里很堵的我也很幼稚,难于揣度可玩味的原因之深沉,一筹莫展。我不想接受强加于我的这一切,急得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彬彬有礼地找领导倾心述说。领导是陕北地面上显赫的一个人物,一脸窘迫的我怎么也没料到,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点也不觉得受他人鼓噪而一时失去了理性,一点也没有做恶之后的舒展神情,装聋作哑,故意不接我的话茬。我仍不违己心,不伪己行,不讨其好,只服从良知的调遣。领导却没一点儿君子的样子,倒是有点儿反感了,甚至开始生气了。反感、生气的结果导致我的处境更加坏了起来。我很难,很矛盾,很无奈,想起来心里就堵得慌,说不清该唉叹些什么。但我很快归于平静,没有挺身对抗孤立和歧视,知道无疑是以卵击石。出人意料地没有万念俱灰,没有把人生力气浪费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自甘沉沦。
没有沉沦,便有了“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心态面对,遮掩了现实的捉弄所带来的痛苦,没有让那些刻薄的同事躲在暗处窥探到我的失败和落魄。
且还不仅如此。哪里想到,在我经历了孤独的煎熬和笔孤独更大的煎熬以后,现实越来越残酷起来,令我痛心不已的结果在难以预料中发生了——
不多久,无助和无奈的我似乎接受到了野草、山花、大地和太阳的邀请,在一个风起云涌、沙尘蔽天的早晨,毫不迟疑、却步地离开城里,来到远离尘嚣、散发着原生气息的乡下,在乡中学教书。 这样的结局,人们可以从曾经泛滥一时的伤痕文学和伤痕影视中窥见一斑。今天的年轻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那时侯,仍过分强调意识形态灌输,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大“革”文化“命”的时代虽然结束了,难免有些阴险狡猾的人潜伏下来,依然掌握着大权……
乡中学的状况很不佳,占地呈长方形,二三十孔窑洞住宿着教师、学生,把着学校的三个边,另一边是围墙。围墙的黄金分割点是大门,中间靠北面摆三排教室,南边有个像农民打麦场似的简易操场,安一副破旧的篮球架和一副双杠。院子四周都是一排排笔直的细杆白杨树。
说起学校的历史,很平淡,校名一改,就可成为许多乡中学的发展历史。
建于1958年,校舍是几孔土窑洞,学生几十人,几个教师。校长是城里师范学校毕业的,唯一的一个大学毕业生是来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右派分子……1973年,校长带领师生勤工俭学,自己动手烧瓦制砖,挑土运木,修建了一排有模有样的教室,修了几孔砖窑洞…
想不到,乡中学驻扎了我一生最美好的年华。
凭心而论,乡里着实有新鲜到让人不忍心呼吸的空气,着实有晌午炽热的阳光下吹来的温热的风,着实有傍晚夕阳退去后残留的多彩霞光,人们见天轻松的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风筝——自然,那线还握自己手中。我才感到,城市把人们给规范了,个人的言行必须符合它的尺寸。哪个人在社会中装模作样地活累了,需要平心静气,就只能投靠大自然,它会给你喘喘气的机会。
可归根结蒂,灵魂是超然和凌驾于躯体的。不生意不买卖,不亲不友,没有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的娱乐,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对乡里的寂寞埋怨自不必说。
乡里的生活平淡无趣,真的太寂寞了,这是人们每天要面对的人生课题。好在人们知道,寂寞是一剂不想吃而必须吃的苦药。所以,处在这百无聊赖、度日如年的境地中,人们并不发愁,知道发愁也白搭。可想法有,也多。最美好的愿望是能早点儿调进城里工作。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也不能舍高就低呀。一听说哪位同事调回城里的事搞定了,其他人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便眯着眼,朝着一个方向默默注视了良久。那时远隔七八十里的县城。但人们的魂依然守舍,无论是真心、被迫,还是教育工作者的那种骨气和良心,一听到上课铃声,立即奔赴教室,竭尽全力。哪怕最后一班岗也想着站好!
有人说,望梅可以止渴,画饼却不可以充饥。因为望梅是知前面即为希望,而画饼则明知眼前是个骗局。说的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总有一天会调进城里工作,这就是人们的希望。然而,眼前的寂寞就不同了。人们心里总想着干点儿什么,却又无所作为,寻不出什么事情做。无奈!人们就用“画饼”来充饥,试图走出一条摆脱寂寞的大道。业余时间里,你找你的乐子,我找我的乐子。最让人们热爱向往的是下棋、打牌、搓麻将、看电视。
学校里年轻教师居多,年轻教师中没有结婚的有五个,三男二女。就有一位老教师当这众人面唉叹地说,狼多肉少呀!也有一位没结婚的年轻女教师听后感到不解,当场就问,狼多肉少是什么意思?这位老教师目光一扫全场,又清了嗓子,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上级让咱们这些园丁在这么个穷地方安下心来,辛勤的耕耘。可这怎么能安下心来?都大男大女的,不仅安不下心来,还愁得不行。男的想女的,女的想男的。我们这些结过婚的好办,一发愁回家里一趟,再来就不愁的。你们这几个年轻人呀,可怜呀,唉,上级分配时应该考虑给一个学校分几个男的,就配几个女的,这样不容易打架。现在有三男二女,多出一个男的,这不是狼多肉少是什么?
在场的很多人听得都哈哈大笑,那个年轻女教师怎么想到会听到这么羞人的解释,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另一个老教师手指着那位老教师,乘机挖苦:你平时一毛不拔,原来你是重色轻友呀!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其实,农村工作苦,苦的人们什么都不敢想,只想着早点调进城里工作,谁还想着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情!尤其是那两个年轻女教师,后来对我们三个男教师的举动加强了注意,总是敬而远之的。这样一来,我们三个男教师就是想谈恋爱怕也不成,都硬愁着,生怕被人家婉转的拒绝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见就尴尬的不行。其实,几个年轻人内心深处也舂心萌动,只是因为调不进城里而整日苦恼,不敢表现出舂心萌动。有一个憋不住了,几次鼓起勇气大胆的向一女教师表白,女教师没有一口拒绝,而是说,你怎么会跟我开这么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男教师说,是真的,不是开玩笑。女教师说,你如果是真的,不是开玩笑,我也不跟你开玩笑,说真话,你如果有本事把我调进城里,你说什么我都听。
接到这个难题,这位男老师就莺了,他连自己到没法子调进城里工作,哪有法子往城里调动人家。这个男教师的初恋就怎么草草地结束了。幸亏这位男教师也是一个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只是对那女教师有点着恼,不愿意就算了嘛,为什么还给人出个难题。令那男教师更着恼的是,那女教师又忍不住将他们的事情说给了另一个女教师,最后在学校里张扬开来,搞的那位男教师狼狈不堪,半年下来就联系这调到另一个乡村中学去了。有了这样一个前车之鉴,我和另一个年轻男教师只好只好硬憋着,憋不住还是要憋,按兵不动。
学校里也有几个好酒的教师,晚上凑一起,边饮酒边说他们那些老掉牙的话题,有时津津乐道一番传闻趣事,有的话素的像一碗清水,有的话荤得满是油腥,无法写成书面文字……尽管都酒量不大,居然还一蹦多高地欢呼雀跃。偶尔过头,就老老实实睡觉,从没见谁耍过酒风。我呢,一改豪爽开朗的性格,成了另类,不喜欢平庸的生活,不在乎尘世间的俗事常物,没有把精力耗费在礼尚往来的应酬上,跟人们闲话少,不善主动与人交往,对人总是爱理不理的,总有着让人们难以认同的行为,对麻将不感兴趣,偶尔打牌、下棋,棋艺牌技很一般。
至于说那些学生,对功课很难说有多少兴趣,只相信学习改变命运。他们和《人生》里的高加林一样,抱有很实际的想法,扔去锄头把,远离生他们养他们的贫瘠土地。因为他们知道,进了城不仅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好看的稀罕事。一旦老师表扬哪个学生考上小中专或者重点高中没问题,这个学生的脸上就禁不住灿烂起来,好像他已经考上了,成为“城里的”一员一样自豪!学习的时候,他们欢的像空地里的树苗子,见风就长。课余时间里,和城里孩子一样,他们也贪玩,那玩皮的跳跃和闪动,煞是可爱。最美得动人的一幕是,黑白相间的足球的滚动和他们真切无比的奔跑。由于学生居住分散,离学校最远的有六七十里地,学校只好两个礼拜搁一起放大礼拜。我是单身,大礼拜时,常常一个人住学校里,抱着美好的想法,尽力使自己静下心来。不愿让宝贵的青春时光白白流失,就夜以继日地读书,贪婪地阅读到书从手中自动失落为止。当时读书完全是随心所欲,拿来就读,像一个慢无目标的孩子在书的山野里奔跑。但就是这样一些书却使我开阔眼界,丰富生活积累,产生了很大影响,更是使我的精神得到一些安慰,并且唤起了我对未来生活的某种美好的向往。没这一点,我也许无法熬过当时那痛苦的日子。
依稀记得,许多个夜晚,那很硬的、凄厉的风,直刮得教室、宿舍那破败不堪的门框“咣当、咣当”响个不停,很吓人的。我在小小的灯火光中,书看不下去了,闭目枯坐。但没有着吓,生来命硬,胆儿挺大。想一想,就是个风,就是个门框,来来去去。顶怪的是,到后半夜仍响个不停。我档不住不断袭来的疲惫,睡下了,但睡不着。我不打算让这美妙的时光悄然流走,眼睛里闪着灵动的神采,让自己的思想任意驰骋,让自己的情绪任意流泻,让自己的思绪随着那跳动的火焰不住地闪烁。那些闪烁着崇高的思想异彩的幸福时光,我现在依然怀恋着。
尽管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可悲,一想起往事,感情上就疙疙瘩瘩,心里总不怎么舒服。但我决不悲观失望,不多向来路上看,依然开心和勇敢地面对眼前的一切。我想,这主要因了我对生活的信心和热情。每天晚饭后,便关起门来拉二胡,随心所欲地拉,拉那些二胡独奏曲、流行歌曲、民歌等。那美妙动人的旋律像风一样径直吹进我的生命里,裹挟着我的的情感,让我的心灵得到滋养,让我的情操得到陶冶,把烦恼暂时放下,宁静和喜悦充满我的身心。
人就和先前两样了,心里一片晴空万里,脸抬高起来,目光变得温暖起来,气昂昂的,令我深深地体验着生命之欢乐的源泉所在。
有时候,我会不能克制,不由自主地登上学校背后的小山。小山的巅峰处座落一个有点破败有点凋零的土墩墩。这样的土敦敦有700多座横亘在我的家乡陕北的北六县,东起自府谷清水营,西至定边花马池,全长1770华里,构成了一道墩台相连相望的千里风景线。相比之下,位于这个土墩墩西南方向约四五十里地的镇北台,大不一样了。它给人以怀旧之情和古朴之美,与山海关、嘉峪关、居庸关并峙齐名为“三关一台”,雄居于榆林城北的的红山之巅,巍峨壮观!
与许多家乡人一样,镇北台在我眼里很神奇,充满着极大的诱惑和好奇,多想登上去看看。但它过去属军事管制区,不能心想事成,处在一种“怀念一个地方没去过的”情怀中。直到后来成为旅游景点,我才心满意足地登上去一次。位于我工作的乡中学背后的那个土墩墩我最为衷情,登上过多次。本没有好心绪的我,站土敦敦上,方圆几十里的全景尽收眼底。由近及远,我出神地眺望荒远僻野的云里山村,还有那浮云似的远山……当我发现,每登上去一次,有土坷拉滴溜溜地往下掉,再没有登。常常是,背靠土墩墩,一会儿仰望蓝天,一会儿俯视蓬勃于山野、为大千世界铺垫着青春底色、为我绽放这温馨和希冀的青青草,想自己耿耿于怀的心事……
我走过独木小桥,也走过阳关大道;有过对无奈际遇的奋力抗争,也有过人生得意须尽欢的狂喜;有过山重水复,也有过柳暗花明。低头回首审视,感到很沉重。我常常平心静气地扪心自问,能不能向前看呢?我没有答案。
有一天,我忽而想,想寻得一块生气勃勃的生命空间,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荒唐不?
一点也不荒唐!
这是我的想法!
后来我仿佛是憋足了劲,一次比一次强大和真实地站在了人生新的高度,始终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给人们了一个又一个惊奇,让人们叹为观止,心悦诚服,肃然起敬,感到我的起落沉浮、得失荣辱,似在反掌之间。我的解释是,荒唐之举本是错误的,但它的确也是生命激情的源泉。我敢断言,如果那时侯我不荒唐,仅有自知之明,缺乏自信,不肯出头露脸,只在功利圈里打转转,像许多人一样,抱着利害成败、功名地位生活,患得患失畏畏戚戚,哪里会成为一个有天赋怕埋没的人,哪里会无怨无悔地对自身进行清理和整合,哪里会正视自己不失时机低姿态地把自己往外推,哪里会想到向自己索取,哪里会顿然领悟自己是一口从未见过底的深井,哪里会有人生目标的激发,哪里会抛开世俗的羁绊扑入竞争的激流,哪里会在最渺茫最绝望时看到曙光看到成功。就是说,一味不荒唐也不是个法子,由于不荒唐而被埋没成为这个社会金字塔的底座的例子肯定不少。也就是说,很多事是在荒唐的脚步中得到了升华,才让人有了超越自我的大情感,热爱一草一木,热爱一山一水,热爱整个人类,人才能将久远的渴望变成现实。
如今我有一把年纪,二十多年的冷眼观世,使我变的异常精明,真正一个成熟人,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于是,少了荒唐之举,多了却缩,多了悔改,虽然没有完全躲在规范之中缩头缩脑,已挫了争胜好强心,静伏下来踏实地做自己的事,随心所欲地去做,大自在地去做,脑子里还有许多东西要写,遵循着时间不可抗拒的方向义无反顾地想写,尽管前行的路不会比过去的更笔直、更平坦,尽管激情丝毫不减当年,尽管有更加朝气蓬勃的发展,却不能再有令人乍舌、惊人一跳的事情发生了。
我也是慢慢才弄明白,在我身上,人们总能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激情。也许,从小生长在热闹非凡的城市,任性所为惯了,我那张扬的个性挥洒着自己的浪漫人生,时时挂着的嘴天花乱坠,好指点江山,多激昂慷慨,躁动,不安,注定有茫然游荡,有大起大落的命运。到了乡下,开始与寂寞为伍时,开始与平庸为伍时,我也开始对这种激情产生警惕,表面看没有什么激情,但我是在思想着,规划着,激情在心底悄然涌动着,在等待时机和积蓄力量,一旦有机会再现、条件成熟时,我身上那不羁的血便开始澎湃,会有一种“舍我其谁”的信心果断地站出来展现自己,让大家知道非我莫属……
我希望,上面的这些叙述不至于构成这样一种误解,以为迫害这件事从当下来说是给被迫害者造成了痛苦,而从长远来说却并不见得就是件坏事。因为迫害无论如何是一种对人的摧残,部分被迫害者之所以从伤痕累累的挣扎中看到曙光,在新的希望中迈向成功,这并不能给迫害行为本身增添一点点美丽的色彩。无论什么人,可以熬过苦难,却绝不喜爱苦难;不怕受到迫害,却绝不赞美迫害。毫无疑问,一个人之所以能够在苦难中挣扎出来,显现人性,创造辉煌,本原于他内心的高贵,是最让人动心、最让人景仰的高贵。
静坐桌前,百无聊赖,條然间泛上心头的激动,又是乡下的日子里的记忆。令我至今不能释怀的,是我的耳畔会经常响起许多悠扬高亢、粗犷奔放、韵律和弦、原汁原味的陕北民歌。从土生土长的农民歌手嘴里长出来,那股味道是任何专业歌手也模仿不了的。那白格生生、巧格溜溜、蓝格英英、俊格彤彤、水格灵灵、热格腾腾、脆格铮铮的音韵响亮生动形象的方言土语,高度集中地展示了陕北的自然景观、社会风貌和陕北人的精神世界。我在乡下遇到了一位民歌手,他演唱陕北民歌竟然得到了触景生情、睹物抒怀、信手粘来、随口就唱、韵味十足的艺术境界。他那夸张风趣的演唱,把属于陕北人特有的欢乐,开朗、豪爽和精神面貌诠释得淋漓尽致。有这样一位民歌手在身旁,我对民歌的兴致哪能不高涨起来呢?直到现在,我还能哼唱多首当年和他学来的陕北民歌。后来的一次同学聚会中,我唱了一首,居然博得满堂喝彩。还有遗憾,遗憾就是在一霎那间浮现又在一霎那间产生的,我后悔当初没有和那位民歌手一起呆几天,听听他的故事。
在乡中学的日子里,有许多事情让我心生感动,总有一种感情令我难以割舍,那段经历不仅令我永远铭记,更是值得我永远的用心呵护!说到这里,我又记起了我的一次人生的真真切切的感动,回想了就有太多的感慨。那时,我和乡人接触不多,关于这地面上的事情也就知道不多。但仅就民间流传的奇闻轶事,足以让我知道,当地的历史平淡无奇,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多么夸张的精神激情,最大的艰苦连着最低的消费,除了翻来覆去地折腾脚下的泥土,一生的汗水都向狭小的泥土浇灌,没有其它过日子可言。他们惯于话说到明处,吃亏沾光从心眼里清楚,谁是谁非图个明白。与我朝夕相处的是他们的子女。在子女们身上,我感受到了乡人的纯朴善良,心恩极重。记得有一天,一个学生生了病,我及时送她去医治。过后家长让她给我提来几斤鸡蛋,表示感谢。唉,可爱可敬可佩的乡人啊!
写到这里我已经知道,由这里发出的叹息,应该属于更广阔的天地……
如果在这里就结束本文,未免会让读者感到失望,上面只说了别人的初恋,说自己也是说了说那些根本不是初恋的事情,让人听来还感到情深深雨蒙蒙的,却也是和初恋一点也不沾不靠。我绝不让大家失望,只是我有个顾虑,这个顾虑是因为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算不算我的初恋,我自己却拿不准。生怕别人听了讥笑,你那算什么除恋?有什么意思?我的第六感觉告诉我,有的读者不管我说出来的算不算我的初恋,就想听了,算不算无所谓。那我就只好和盘托出。
在乡村中学工作期间,有一次我进了城,有人对我关心的不行,给我介绍了一个女的,这个女的竟然让我颇有好感。人家很大方,当天晚上,人家约我去跳舞。我便跟着人家到了一个不大的舞厅。跳舞的什么人都有,那柔和阴暗的灯光给人们作了屏障,气氛有点野,很刺激,很感染人。眼见一对对美男靓女,专心致志地手拉着手,胸挤着胸,脸贴着脸,眼中闪着水波,脚步踩着一个点子,对对舞伴旋转起来快如流星;两颗心贴着一个节拍,一个个乐不可支,浑身上下都被炽热的爱所包围,所薰陶;有靓女陶醉地倒美男怀里飘然欲仙了。一对青年男女在这样氛围之下,要是不发生一点儿毛乱,就显得不太正常了……
我平常不大来舞厅,因为当时社会上有种偏见,似乎是来舞厅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还听人说,舞厅是小流氓经常出入的地方。那天我虽然没看到打架斗殴的事,但也看不贯眼前晃动的景致,更没有被舞厅里的气氛所陶醉,心里的埋怨自不必说。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掉头逃出去,哪有心事跳舞?而那女的却是希望我能起身邀请她跳舞,并且一次又一次地用眼睛斜视了坐一旁的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突然觉得越等下去这个希望越小,便赶紧一个接一个地用话语暗示和引导。但我就似卡死了开关不着火。那女的只好起身向我做邀请的姿势。我不从,说自己不会跳舞。人家说可以教我,我还是不从。但看人家顶认真的样,赶紧编了个瞎话,起身告诉对方,说把件重要事忘了,扬长而去。把人家弄的灰头土脸的。人家对我心凉了,绝望了,认为我只想得到,不想过程,是个不懂爱情的榆木疙瘩,再也没有理我。
人生的变化又是多么迅速啊!
一晃就两年,我调回了城里工作。但对那里的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有一种激情无以渲泄的困惑。我常常想拿起笔来写。写什么,怎么写,难住了我。不想落笔掷地有声、生动有趣,却是怕拙笨的文字难以表达对乡中学的思念,又怕太平庸的文笔无法浓缩太多感触和一腔真诚,只好搁笔不写,惟有脑海里回旋,怎么也排遣不掉。
“一缕情丝挣不脱”。活跃在我心际的那缕缕情丝,便是关于乡中学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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