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

你好像依然没有读懂我的文字。

看了一下的你的点评，我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

前一篇《出殡》你给了不错的评价，评价如下：

感觉里出殡就等于谁家演一台戏给村里人看。这倒不是按乡俗必请的吹鼓班演的那种小戏，人们要看的重头戏是出殡那天孝子一家的“哭戏”。孝子一家不能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心里怎么难过就怎么哭，要知道最重要的是要让看出殡的人对你的哭给个很高的评价。一般地说，男人哭要惊天动地，女人哭要活来死去，孩子哭要满脸鼻涕。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这三条标准就是门道，孝子要冲着这样的标准去努力。村里人的评价不可小看，你在村里树个什么样的形象，你在村里人心目中占个什么位置，你今后说话在村里的分量，都与这些评价密切相关。老大的儿子是什么表情呢？（他原本已经死了。他那唯一的儿子披麻戴孝，双手捧着他的遗像，木然地迎着迎面的寒风，木然地听着周边的嚎哭。随着车辆，缓缓地送着他走完已经不属于老大的最后一段路。）

可是，我茫然，除了再次惊叹于你流利的文笔之外，我觉得类似的语言和我的文字没有关系。那个叫擎宵的朋友的点评是这样的：

一位同事常常挂在嘴边一句话：人，永远都是听到别人讲别人，听不到别人讲自己。老大活着的时候，怕也是妻贤子孝的吧？身边也会有不少朋友的吧？亲戚邻里见了面，大多感情还是比较融洽的吧？然而他毕竟死了，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所以尽管他一直省吃俭用地在付出着，但儿子只是给他买了个价格中等的骨灰盒，忙着算收支的差额，忙着规划明年结婚的喜事儿；来悼念的亲友也只是忙着吃喝，忙着猜拳行令，忙着热热闹闹地开心……描写细腻，一种冷硬的真实。这现象，在很多地方都是普遍存在的……心里涩涩的不是滋味，人性，有时候真的很卑劣，我们能做到的，只是反思自己，然后尽力将自己做好……不错的文章，很有深度，期待作者更多精彩！

我不管他评的好与否，但他确实道出了我的本意。同样，老屋你的点评如斯：

我的老屋已经不存了，许多年以后的今天，我用文字来怀想它；再过许多年以后，孩子的老屋也不复从前的模样了，房子虽然依然站在那里，却被风雨侵蚀的顶部已经完全坍塌了，只剩下四周的墙壁顽强地耸立着，地面上到处是孩子们玩耍时扔进去的树枝、砖头、瓦块，一阵微风吹过，扑鼻而来的是一股腐木和青苔的气味，叫不上名字的鸟儿，会落在老屋旁边的树上，冲着孩子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仿佛在告诉他：“快看看吧，这就是你的老屋！”老屋总是凄惨的样子，坍塌的老屋和荒凉的院落，是珍藏于记忆的底片。回头再想时，老屋已被高大漂亮、宽敞精致的新房所替代，老屋啊，无论你的命运如何，你的变迁都是一个时代的见证，都是一帧蕴意深厚的生活插图，在历史进程的崭新扉页上被后人吟读……

这段文字可以理解为你随之而来的情愫，然而第二段文字应该是你的点评：

岁月荏苒,时代变迁,不变的是对黄泥老屋的深厚感情.在城市里住楼房呆腻了,在外面的尘世中混久了,一些"钱欲,物欲，权欲,势利,自私'等现代病侵袭自己时,回老屋住几日,会增加抗病营养,净化心灵.如今农村富了,都盖上了砖瓦水泥小楼房,惟有老屋依然立在那里,在守候著什么.老屋便成了一处风景!老屋让人敬仰,让我们永远思念。

坦率地讲，我的文字里并没有想表达什么农村的富裕，老屋的凄惨，各种欲望的鄙视，相反，我倒认为，无形中，我们成了各种欲望的追随者，很自然，很情有可原。这样，我把自己的思路理一下，供您斟酌。

第一部分文字，我回顾的是自家最初的老屋，但是已经不再了，残存的是相关的记忆，那样的老屋是古朴的，一如田园般的生活，春天都成了多余的，水墨画的下面流淌的是悠闲地生活和悠闲地人，所以，不需要听春。

第二部分文字，到了集镇，集镇是小工业的代言，所以最初的集镇，既是经济勃发的象征，也是藏污纳垢的场所，甚至想把他表现为当时社会的一个小小的缩影。奋力摆脱贫穷的人，是不会顾及环境的污染，不会顾及风气的恶化的，欲望面前，人总是非常不理智的，比如，父亲只能六天不上床，我的床头经常出现一些莫名的脑袋。在抢时间，拼利润的时候，没有人想到春天，也不会有春天。

所以那样的老屋，是听春不得的。

第三部分，回到了田园般的生活，但是，我们却轻易舍弃了这样的田园，因为我们被城市化的脚步牵引，而且好像并没有什么错误，于是面对触手可及的春天，我们轻易地选择了放弃，对春天的放弃。

在生活面前，所有的变迁都是情有可原的，沧海桑田的转移中，我们一面追求金钱，一面得到污染，一面追求现代，一面丢失田园。老屋也好，春天也罢，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标签，标签粘贴的是生命的无奈。

无奈的生命还体现在一些其他方面，比如，辛苦的劳作，可以陡然付之一炬，却又在无形中换来我们的成熟，孩子梦想的消失，手抄本的撕毁，却又可以换来一个稳定的职业。安静的大院虽有牧歌般的从容，却不能改变孩子的教育和城市的驻足。奔波的生活，房奴的境遇又让人觉得美好生活的向往及拥有。

看过一篇小说，美国人写的，说一个游客在海滩上，看到一个老人正在垂钓，大发感慨，说老人家，你太可惜了，你应该利用现有的条件，开发资源，发展旅游业，老人说，然后呢，游客说，然后怎样把生意做好，老人说，然后呢，游客说，然后拓宽市场之类，在老人反复的“然后”之后，游客一连说了很多，到最后一个然后时，大概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功成名就之后，游客说，你应该眯着眼睛，在海边垂钓。老人的回答是，我已经在垂钓了，潜台词是，绕一圈不是瞎折腾吗。

我写这样的文字，受这篇小说的影响很深。

可是，难道游客的话就一点道理没有嘛？既然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有趋之如鹜呢？

生命是一条链条，我们找不到开启的钥匙。

谢谢你近期对我的文字投入了大量的笔墨，但是，窃以为，你好像依然没能读懂我的文字。

网络上的文字只能是一种快餐文化，对有志于于文字的您来说，又要写，还要评，图生许多俗物，拿捏好每一篇文字不是很容易的事情，甚至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帮助。不妨坐一坐，喝一口茶，再细作思量，甚至可以退一退，退步原来是向前。

一味的颂扬，相互的吹捧会不会让我们迷失，何谓捧杀？

无意说教，真诚地探讨，我从来不敢高估自己，况且，问题应该是我没有找到最有效地表达途径，在您面前，我永远不会把自己当做一颗葱。

我真的有点累了！不想写了！再见！

m2兄

2010-04-10

m2兄：

这样的交流算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说真的，你的许多文章，我均没有真正的理解，有许多时候，面对自己喜欢的文章，喜欢的作者，我宁愿进行再创作！

老屋听春，先后有五个人来写，我们四个人是写传统，而你无意是反其意而为之！我惊叹你才思的同时，却为你的文章头疼！

m2兄，你是第一个令我头疼的人，但是，你也是唯一一个令我时常保持头脑清醒的人！你说。生命是一条链条，我们找不到开启的钥匙。

而我，我想说。文字是通往内心的捷径。

记得上高中时读>中的一段，周朴园在鲁侍萍被赶出门后的三十年里一直保持着房间的布局和关窗的习惯，我当时就在想，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呢?

出于爱情，出于怀念那是不可能的，出于习惯也太过勉强.

再来看>有人说李安其实把张爱玲的原意曲解了，因为在电影中男女主角明显在后来产生了爱情，这是与张所秉持的思想相违背的，张从来都认为男女之间从来都不会产生爱情，男女的结合仅仅是一种权益之计再加一点点女人所善长的幻想.所以男人永远爱的都只是自己，这样周朴园那一系列奇怪的行为就很容易解释了，保持着当年的气息是因为他爱着当年那个年轻的少年.怀念着当年春风昂然的岁月，至于那个女人是谁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可以是鲁侍萍，张侍萍，李侍萍……只要是个女的，可以帮助这位自恋的男人完成那场阴阳结合就可以了.而女人呢？永远都是喜欢幻想，幻想自己的魅力，幻想某个男人在爱着自己.想太多还不够，往往还喜欢自作多情.m2兄，也许就是因为你的直言，才令我在文字面前感到如此地苍白和无知，也因为你的另类，才令我赏试着去突破自己的局限！

坦白的讲，我就知道你会给我上这一堂课！（只是比我预计的来得晚一点）

昨晚上和另一个至交好友谈过你的这篇文章，他说你的文章是剑走偏锋！我当时就笑了！

世风浮华，文风也浮华，时下文人的笔下种种的热闹、做作、矫情、花哨、肉麻，而在你的文章中，这些全都没有，有的是静气，和咕嘟咕嘟往外冒、抑制不住的凉气。

许多时候，我读你的文章，读得我冒凉气，但是，我不说出来，不说出来，这个并没有什么不好。文字嘛，表现方式有多种，读的人也会读出多种不同的味道。一如生活，无论生活在中年人眼里是怎样的柴米油盐，名疆利场，在青春正盛的人那里，它就是遍地桃花开的心神荡漾。

但是面对我的文字，如果你不说出来，那你就不是我尊敬的m2兄了，我是你的妹妹，难不成任着我，叫我伸出腿来，绊大象一跤，我怎么敢！就像赵树理笔下那个何仙姑，小鞋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了，用黑手帕盖起来，可惜宫粉涂不平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像驴粪蛋上下了霜。”在自己是尴尬，在别人是怜悯，更会便宜那一等刻薄人，歪着嘴巴笑半天。m2兄，你也不忍心别的人刻薄我不是？所以，谢谢你给我上了很好的一课。让我不至于在别人面前将人丢大发了！

文字是一个人的思想穿上语言的外衣，栖居在纸做的房子里。男人爱文字会把文字当成女人：参考文字是妻子，诗词小说是艳遇，学术著作是徐娘半老，非打点十二分精神不可解得……我爱文字只不过一日不写文字便觉胃肠空虚。写文字时，真好像浪迹天涯的游子拖着困乏疲惫的双腿走到一个桃花盛开的所在，听主人说一些年代久远的闲话，远远的地方还有不知道哪个人在唱着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

饿到极点，只要有字的纸片都拿来看一看。每一个词语都是活蹦乱跳，流转生辉：棉花、阳光、汗水，故乡、生命、土地，慈悲、智慧……全都让人心柔软，眼中落泪。阿兰·博斯凯说：“在每个词的深处，我参加了我的诞生。”就是如此。沉默安静中，我已习惯投身纸牢。外面世界多么精彩，叶子正绿，花儿在开，我却一盏孤灯夜读书，不知今夕何夕。

m2兄，我不敢说今后永不在文字里迷路，只希望m2兄能做我最有力的救赎；也不敢想将来行到哪里，也许只有一床明月半床书才能覆盖我最痛切的孤独。

文字有它自己的丰盛到凋落的规律，勉强不得，也强求不来。是以寒来千树薄的下一句才会是：“秋尽一身轻。”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我能够看懂你的每一篇文章，但是，唯愿在文字的路上，我们能遨游在语言的海洋之中、逍遥於文字的天地之间，心中永远点着前辈智慧的烛光，洞见知识的沧桑和文明的辛酸！

m2兄，止笔了，容我奉一杯茶给你，在你面前我不说谢谢，同样我也不会将惭愧挂在嘴上。一本书里解汉字“惭愧”，说它是“心鬼为愧，心中有鬼也。斩心为惭，斩除心中之鬼，是为惭愧。人若知惭愧，常斩心中鬼，则鬼无处藏无处生。心中无鬼则问心无愧！”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敢乱讲，敢说自己问心无愧的，倒多半是大话，真值得惭愧。

惭愧是一种德行，好比一丝阴影，旷野骄阳下行路的一蓬花叶，直待我们“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平方兄，今天你用这样的方式，令我在文字面前来了一个猛烈的剖白，大有一箭穿心之势，你就不怕吓跑了老妹么？

顽皮了一回，请兄不必介怀，此番打完，下回再见！

老妹：清荷敬上

2010-04-10

又及：此文是我尊敬的m2兄和清荷的信涵，今日贴出来，不为别的，只为在文字面前，不负我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