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的婚姻生活

金的婚姻没有恋爱的过程。当他还是快乐的单身汉的时候，他的父母亲友年年催他，要他花好月圆，让他不胜其烦。当年农村里的习俗，象他那样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如果还没谈上对象，在别人的眼里是会有疑惑的，要么认为你家境不好，要么认为你有暗毛病。当然，金并不在乎别人的议论，但父母脸上挂不住，说是人家差不多的孩子都谈了朋友，成双作对的，叫人看了眼热，就你自命清高怎么的，农村里的情况可不比城市，三十好几没成家那是常事，在这可不行，农村里不早点找对象会打光棍的，年纪相仿的已有好了人家，年纪小的也不肯嫁给你，年纪大的恐怕你也不要，你可不要让爹妈陪着你当现世宝。可怜天下父母心，看到父母操劳了大半辈子，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着落，竟在乡亲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金很过意不去。　

这时候，村上能说会道的表婶过来说媒，说是前村有个人家，因为父亲病重，家境困难，想把女儿早点嫁出去，要点彩礼钱好治病，知道你家家风好，儿子老实，还没亲家，有意嫁到你家来，特地托我来捎个信，机会难得，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金听了一愣，原先并不熟悉那个姑娘，但隐约听说她的脾气不大好，最近好象刚与男友分手什么的，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于是一口回绝了。没想到，此后表婶就把金家当成了她自己家似的，天天在金的爸爸妈妈跟前叽叽咕咕地说尽好话，夜里一直守到金上夜班回家，好象这个媒人她是非做不可似的。金的父母也是一时糊涂，病急乱投医，听了表婶的话，信以为真，帮着她劝说儿子点头同意。金硬是坚持了两个月没有表态，但也心里翻腾，思量着父母的良苦用心，想那姑娘虽然名声欠佳，但毕竟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也许别人家流言蜚语吧，应该不会太离谱，想着婚姻不就是两个人凑合着过日子吗？世上本没有多少真正幸福美满的婚姻，只要自己尽量宽容一点，想必还是可以过下去的。这么想着想着，渐渐也就松了口。　

农村里的婚事说办就办，从表婶说媒到结婚办喜事，一共就三个月的时间。结婚后，她的坏脾气随即就暴露出来，动不动就冲人发火，全不顾场合理由，只是金没当回事，以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总有一个磨合的过程，况且自己处处容忍，时间一长她应该会收敛一点吧。那时，金在镇上的文化站工作，仍旧住在乡下的家中，每天早出晚归。因她很快就有了身孕，加上经常有点小毛小病的痛痒，他就用自行车驮着她到医院检查，她很胖，常把金累得气喘吁吁。怀孕三个多月的时候，她的全身长满了红斑点点的风疹块，连着几天高烧不退，在她住院治疗期间，金的朋友王医生，建议把她肚子里的胎儿打掉，因为医学书上介绍，风疹会对胎儿的生长发育和大脑造成伤害，严重的还会导致胎儿畸形。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胎儿留下来，因为胎儿已经具备了生命，自己没有权利剥夺他的生存权利。　

结婚半年后，她的粗糙的性格完全地显露出来，莫名其妙就会发牢骚，说话乱七八糟，蛮不讲理，对金的父母也不尊敬，甚至有一次还动手打了金的母亲一下，让金非常愤怒，可就是把她严厉地打一顿也丝毫改变不了她的本性，邻里关系也处得很紧张，把亲朋好友得罪的不少，没有作为一个女人、一个即将做母亲的最起码的温柔，没有一点教养，每天不知哪来的无名之火，真是不可理喻，简直就是一个泼妇的模样，许多朋友都为金惋惜，认为金的婚姻完全没有幸福的半点影子。金当初知道她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文化，因为家里穷而没有念书，但他认为人的本性和文化的关系并不大，李大钊的妻子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原本想来，她出身贫穷家，应当有点做人的知识和志气，没想到竟然会这样。金心里非常难过和痛苦，后来也懒得去理会，你要去和她计较，岂不吃饱了没事干，每天都要大动肝火？金的心态受到影响，那个时候他无法静下心来做事，家里很吵很乱，他无法去认真地考虑未来，也无法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有时夜深人静，他会默默地走出房间，在阳台上望着遥远的星空，伫立良久，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和寂寞；有时月色如画，他会半夜里一个人走出家门，在村边的桥头吹吹晚风，听那桥下的河水潺潺流淌，无声的泪水溢满心怀，悄悄滑落……　

当年的十一月下旬，儿子出世了，谢天谢地，儿子很漂亮，很健康，金那疲惫的心，感到了一丝温暖和安慰。因为她没有奶水，金只能给儿子冲奶粉喝。为了给儿子取名的事，金曾在《吴县报》上发过一篇文章。当儿子十个月的时候，不慎感染了菌痢，金在洗尿布的时候，发现儿子拉的是含有血丝的粘稠样的稀。在镇上医院住了两天没有什么效果，就去了苏州儿童医院治疗，刚住院的那天，医院要抽一管血液化验，金看到那细长的针头，从儿子的颈部抽出满满一大管血，心疼得差点掉下了眼泪，可怜的儿子啊。儿子几天没有吃喝了，身体非常瘦弱，在镇上医院时就被抽过两次血，看到他紧抿的缺少血色的小嘴唇，金禁不住俯下身子亲了亲儿子的脸，热泪盈眶。金陪着儿子在儿童医院住了半个月，菌痢基本上痊愈了。因为在医院里无法入睡，金也明显瘦了一圈。　

孩子给金的家庭带来了欢乐，但她的样子还是没有改变。当她发火的时候，竟然会失去理智，有时她自己不舒服，会把火撒在儿子身上，把孩子随便乱扔。金甚至感到有点可怕。对她讲道理，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她是听不进去的。金终于明白了，那是她天性中的缺陷，这是极难改变的，有时连她自己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暴躁会是什么后果，她甚至是可怜的，令人同情的。金也曾经想过离婚，但有了孩子，就更不大可能了，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家庭的不完整，对于孩子来说，终究是一种伤害。另外，她也绝不会同意离婚的，按她的脾气，要是金真的提出离婚，那样的代价将是惨重的，因为她会闹得金鸡犬不宁，没有三年的纠缠是不可能让她轻易放过你的。金很清楚这一点，自己没有这样的精力来应付这种事。人生有限，金不想平白浪费自己的三年青春，虽然自己会一生感到一种无言的痛苦，但时间长了，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折磨。过一种平淡，甚至平庸的生活，尽管不是金的愿望，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为了给自己的家和父母恢复平静，金花了家中的积蓄，辞职在镇上开了一个小店，并把她带出来。不和金的父母天天在一起，她对他们的态度也有所好转了。虽然金知道她做生意是不适宜的，但也不是为了赚大钱，只要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就可以的。她的服务态度不太友好，一些顾客很不满意，金对她讲和气生财的道理她也听不进去，金就只能自己辛苦一点，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干，生意慢慢好起来了，生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原来省吃俭用的良好传统也有了变化，现在每天都要买上十几块的菜，金原本瘦瘦的身材，这几年渐渐地健壮起来。金不敢松懈，一个家，就靠自己的努力支撑着。他有了一些打算，但因为孤军奋战，她也帮不了他的什么忙，还会不是地扰乱他的思路，所以他的动作只能争取稳扎稳打，不能冒很大的风险。现在，金已经把家庭中的个人幸福看得淡了，他要维持这个家，让孩子健康地成长，虽然他每天还是要面对她的牢骚，虽然他的心还会有波动，但大致是局限于精神上的追求了。　

因为忙于生计的奔波，这几年，儿子常和金的父母住在乡下，金对他的关心，对他的教育，相对地少了一些。但父子情深，儿子还是和自己最亲密的，也最听自己的话。因为在乡下的幼儿园，儿子的学习基础差，到镇上来读小学时，成绩只是中游吧，但金并不看重成绩，他只要求他上课时认真听讲，认真思考，听懂学会书本上的知识，只要真的努力了，至于考试的成绩，从来不要求他多少多少。金因为要长期呆在店里做生意，和儿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他觉得，学习上顺其自然就可以了，最主要的是要教育好儿子的思想品德，这将关系到孩子人品的优劣，还可以避免自己曾经走过的冤枉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你是不用担心他将来如何在社会上立足的，只有成绩好是远远不够的。　

金常对人说，儿子是自己一生中最优秀的作品，他将延续自己的生命和希望，任何时候，都将是自己灵魂和精神的寄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