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葛尔:我是一片落叶(思考篇)
——《帕米尔的眼眸》系列散文
一个星期以来,我几乎每天都去喀什葛尔老城,我已经找到了怎样去老城而绕过30元门票的途径。
正如今年全国人大会议期间新疆自治区主[xi]接受外国记者采访时说的那样,国家投资30亿人民币,对喀什葛尔老城进行改造的巨大工程已经全面启动。我所到之处,大约已经有四分之一的老房子和街道被拆掉了,正在进行重建。
没有拆的,居委会和政府的人正在进行动员。
在一个深巷子,人们坐在一起开会。我正要照相,一个年轻的政府工作人员警惕地走过来,让我别乱照。然后打听我的出处。当我以普通旅游者的身份取得小伙子信任以后,他告诉了我关于重建的部分内容。
政府出钱与住户自愿相结合,是重建的主要方式。房屋的主体部分由政府出资重建。所谓主体就是基础及其以上的土建部分,不包括门窗。估计每平方米400元左右。所谓其它由住户自筹,就是指门窗和装修部分。这部分没有一个可以衡量的均价,可多可少。
一位正在重建的维族朋友告诉我,他的房子,仅门窗,自己花了四万元。
就是说,还有相当部分手头没有钱的人,不能进行改造和重建。
有几处动工较早的地方,重建的雏形已经出来。钢筋水泥结构,安全。设计大方,外表更大气,更好看。
我想到了今年春节回老家酉阳。由于乌江修水电站,古镇龚滩,整体搬迁,比照原来样式重建。新龚滩确实漂亮。可我从街头走到街尾,竟没有激起自己对古镇原有的那份感情冲动。在千篇一律的崭新建筑中,感觉索然无味。倒是正月初一,我去龙潭古镇的时候,那原封不动的甚至凌乱邋遢的真实,使小镇古朴自然的风情浓郁依旧,还让我留恋忘返。我后来据此写了关于“真实的文化与文化的真实”的散文。
眼前的喀什葛尔老城改造(其实是重建),与我故乡的龚滩镇何其相似。——以旧换新。或曰以新换旧。
我贪婪地抓拍每一个角落,我知道我心中有500年历史的喀什葛尔老城,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一天天消失。我不讲究构图,我只是想一个劲的把真实的老城尽量保存到我的收藏夹里。这是一笔叫做文化的财富。
我问小伙子,“全部重建?就不留出一部分保持原样的吗?”他的回答让我失望。“因为全是危房,所以全部重建。”“连地基都下陷了,必须全部重建。”
1973年,毛主[xi]号召“深挖洞,广积粮”的时候,为了防止苏联进攻,古城下面挖了防空隧道,因此许多地方基础下陷。
难道就找不出其他的比如不重建而加固保存的方式方法?
汶川地震以后,不少地方不是就成功的采用现代科技手段,以向地下注水泥混凝土来纠正下陷与移位而成功并推广的吗?在政府投入与文化保护方面,谁应该是首要的呢?
文物价值与钢筋水泥,这样一场观念的遭遇战,在中国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文物,她是以年代来衡量其价值的。新的,再坚固再完美,都不能叫文物。
而喀什葛尔是目前中国唯一一个保存完整的维吾尔老城,在世界上都享有较高声誉,被专家称为维吾尔民俗博物馆。因为她狭小拥挤而数量庞大的聚居,其中蕴涵了无尽的值得后人认真研究的文化现象与社会思考。喀什主城区,目前住在这样土木房子里的维吾尔同胞,就有约20万人。何必非要一开始就从最具文化价值的中心之处喀什葛尔老城开刀?老城这块,不过居住了一万人左右,以我国目前财力,把百姓全部安置到城区附近,或另辟一个新区,应该不是难事。
——在不知名的古巷,疲惫的我被一个正在跳橡皮筋的红领巾女孩振奋。我与她攀谈起来。我一下子被她流利的普通话惊呆了。这个叫玛利亚的小学三年级维族女孩,是我几天来遇见的普通话说得最流利的维吾尔孩子。
——我感动于老师们双语教学巨大的文化成就。
文化的融合与重建,是社会的进步,就像我们正在进行的双语教学。与毁灭文物而进行重建相比,有再多的理由,当我们面对明天的时候,都是苍白无力的说教。
我今天的一组照片,从一个砖缝里拍摄了正在拆除的古城,而背景是远方喀什的现代都市,我为她起了个名字叫《一孔之见》。
——这或许就是我的一孔之见。她如一片落叶,翻飞,而后飘零,最后化为尘埃,与脚下这些500年前的文物“垃圾”一起,被装载机运向城边的某一个垃圾场或者某个需要回填的高层建筑工地。
——我思考,我无言,因为我只是一片在风中飘零的落叶。
2010-4-9 喀什 草湖宾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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