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儿子正猫在屋里躲着外面炽热的阳光,一阵清脆的门铃声响起。我打开门,看到满头银发的姨妈站在门口。
姨妈一进屋,儿子就朝我诡秘地挤弄着小眼睛。
姨妈与几年前相比,脸色红晕了许多。
“秋哥还好吗?”我从嗓子眼里蹦了一句。
姨妈似乎并不介意我的话,而是一脸欣喜地说:“你秋哥正式上班了,现在可让人省心了!”
见姨妈这么一说,我也安慰了许多,但一看到姨妈那满头的银发,心里酸酸的。
秋哥是姨妈最少的儿子,小时候的秋哥是个很乖顺孩子,姨妈和姨夫都疼着他,哥哥姐姐也都护着他。久而久之,这个本来乖顺的孩子竟成了淘气包,初中一毕业就死活不想上学了,一门心思地闹着要进厂。尽管姨妈苦口婆心地劝他,但秋哥却油盐不进。
当时待业青年多如牛毛,很难找到工作,秋哥只好在家里闲着。这一闲,可闲出了秋哥的一身游手好闲和江湖义气。他天天带着一帮小哥们在街面上混,成了远近有名的“五不烂”。在这段日子里,姨妈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出,眼巴巴地盼着他回。跑断腿,磨破嘴皮后总算在街道办事处帮他弄了一个进厂的指标。秋哥一进厂,姨妈本可松口气了。可事与愿违,秋哥进厂后,不但上班吊儿郎当,而且天天带着那帮小哥们在外面花天酒地,惹是生非。
姨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口婆心地劝他走正道,可秋哥却一条道走到黑,往往左耳进右耳出。
就在秋哥十六岁那年,他出事了。
那是一个太阳如火的日子,蒸得人老汗都冒了出来。在中午的时候,秋哥的一个小兄弟被厂里的另一帮人狠狠地教训了。秋哥听到消息后,就带着一帮小兄弟气势汹汹地去“讨债”。
一到场,两帮人就火拼起来。由于对方人多,秋哥他们一开始不但没有占到上风,反而被打得个落花流水。秋哥哪受过这种窝囊气,竟疯了似地跑到街边的肉摊上抢了一把杀猪刀,来了一个擒贼先擒王,一个箭步就冲到对方老大的跟前,眼睛也没眨一下就把刀子捅进了他的心脏。一眨眼间,一股鲜红的血“喷”的一声就溅在了秋哥的身上。随即,那老大像一堵墙似地栽倒在地下,秋哥极度膨胀发热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见势不妙,丢下杀猪刀,一撒腿就像癫子似地往家里跑。
姨妈一见浑身血淋淋的,两腿像筛糠似地发抖的秋哥,脑袋嗡的一声像开了裂似的,一阵天旋地转后,就不省人事了。而惊魂失魄的秋哥却只知道嚎啕大哭,幸好姨夫及时赶回,掐着姨妈的人中穴才掐回了姨妈的一条命。
半个时辰后,警笛声在姨妈家的门口呜呜地叫着,刺破了整个街道的上空。脸色苍白的秋哥用双手紧紧地箍着姨妈的腰,露着两个惊恐的眼睛不停地喊着:“妈妈,救救我吧!”
姨妈颤抖着身子,泣不成声地说:“妈救得了你吗?”
很快,警察拽开秋哥紧紧箍着姨妈的手后,把他带上了警车。姨妈望着远去的囚车,泪如雨下,喃喃地说:“一生下来掐死就好了!”
十七年后,当劳教所的铁门哐当一声打开的时候,刺眼的白光刺得秋哥一阵目眩,当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满头银发的姨妈时,两腿一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下。
吃完晚饭后,一家人陪着姨妈在看电视。我挨着姨妈坐着,儿子则靠在他妈妈的身上,他的两个小眼睛却不时地往他姨奶奶的身上睃。姨妈赶了一天的车,似乎有点累,看了一阵后,就轻轻地摸了摸妻子怀里的孩子,然后就到里屋去睡!
妻子望着姨妈消瘦的背影,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儿子的小脸蛋上,儿子很自然地摸了摸,睁着忽闪的小眼睛说:“妈妈,你怎么啦?”
妻子抹了抹眼泪,什么也没说。
住了几天后,姨妈就要回城里了,姨妈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小脸蛋,意味深长地说:“小宝宝,可要听你妈妈的话呵!”
儿子的两个小眼睛使劲地盯着他姨奶奶的满头银发。
姨妈轻轻地刮了一下儿子的小鼻子,抚了抚儿子的小脑袋后,迈出了房门。
几个月后,母亲打来电话说:“你进城去看看你姨妈吧!”
我的心似乎被提到了嗓子眼上,焦急地说:“姨妈又怎么啦?”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阵抽泣声:“你姨妈中风瘫痪了!”
我心里像袭过一缕凉风似的,手开始不停地抖动起来,很茫然地说:“怎么会这样啊?”
“还不是你秋哥闹的!”母亲很快挂断了电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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