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的墙上,镶嵌着一扇扇窗户,一扇窗户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就得关上。我想同时打开两扇窗户,只是妄想。在我打开了一扇,再去开另一扇时,先前打开的又关上了。这很可笑。我明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徒劳,但我却要不停地试,然后又不停地沮丧。有点奇怪,在沮丧中,同时又充满了冲动和希望。
季节是时间推出的时装,有的嫩绿,有的碧蓝,有的火红,有的素白。颜色只是一种形式,一种蛊惑我们眼睛的表象,某种事物在早上是一种颜色,到了傍晚,可能就成了另一种颜色。只有内涵才不可改变。可能在很多时候,我们的眼睛会被表面的色彩所欺骗,有的看上去是白的,实际上却是黑的。季节也是一样。没有哪一个季节,始终保持本色的如一。比如这春天。
春天作为季节最妩媚的一套时装,没有人不喜欢把她披在身上。大家都为那嫩嫩的小草、含苞的花骨、清清的河水、蓝蓝的天空所陶醉。鸟儿的歌声很绿,也很亮,拂过发际的轻风包裹着淡淡的馨香,空气清新得像浸在水里的翡翠,可能在我们的眼里,就连那曾经让我们讨厌的壁虎,都是活力与希望的一种象征。“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志南当了和尚,当然有赏春吟春的闲情逸致,把春天的美写得如此深情淡雅,谁又不愿去淋一场杏花雨吹一阵杨柳风呢?“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杨万里也不是一个俗人,所以他的笔下,春就是一位浓妆艳抹的美人,虽是有点妖媚,却也是动人彻骨的。从古自今,文人学士,凡夫走卒,再拙劣的笔,都能把春天写得生动活泼,再浑浊的眼睛,都能把春天看得鲜艳夺目。因为,春天就是活力,春天就是希望,就是满眼的温情。很多时候,我们那曾经流血不止的伤口,到了春天,都会结痂,成一地的芳菲。
我们喜欢用“一年之计在于春”来说明春天的重要,因为,我们从大自然的万物中,发现了美丽、温暖、浓烈、丰硕,都是在这个季节萌芽、生长。在春天破土,然后在秋天成熟;在春天播种,然后在秋天收获。大地的诗篇一页页摊开,如果不在此时为她题跋,我们会发现,我们的季节,是如此的苍白。可遗憾的是,有时我们只顾欣赏春天的美景,沉醉在春天带来的愉悦,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让春天从眉尖滑过,提起了饱蘸墨汁的笔,却不肯写序。春天一过,心里也许有所懊悔,可瞬时又安慰自己,还有下一个春天呢!
是啊,还有下一个春天。当下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们没发现这个春天和过去了的春天,其实有很多不同之处,我们会看到一样的颜色,红或者绿,蓝或者白,会看到小草从土地里钻出,和以前一样的嫩;会看到花朵在树上招摇,和以前一样的妩媚。我们只相信我们的眼睛,却不愿意相信,我们的眼睛被那些颜色所欺骗。德国哲学家莱布尼茨说:“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自然,季节里面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春天;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任何人都无法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自然,我们也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个春天。这两个哲学命题太高深,我们没时间,没心情,也没那个智慧,去思考。在我们的眼里,春天都一个样!
当我们死抱着春天都一个样的思想走进春天时,我们就会只注重她那表面的颜色与形态,为她的表象所迷惑,然后醉酒般地喝彩,欣赏过后,等待、盼望下一个春天的来临,却不知道,这个春天一过,就永远不会回来,坠入永恒。春天轮回的定律,在我们的头脑中有了不变的模式,让我们失去了应有的警惕——这个春天来临的姿势都与以前的不一样!
春天是安装在时间之墙上的一扇窗。我宁愿把她看作最后一扇,而不愿当成最初的那扇。在打开她的时候,我知道要打开另一扇永远只是幻想,所以我不做这样的徒劳。我也知道,现在我把这扇窗打开,下一次打开的时候,春天就会变了样,也许只是换了个发型,但总是和以前的不一样。我现在要注意这个春天的一个微笑,一个手势,一片叶子颤动的波纹,一声鸟语,花开时的一句欣喜,甚至一丝脉络。我注意春天的变化,春天就会注意我的变化。
我打开春天的门窗,春天就会为我打开生机。我不再想着另一扇窗打开后的风景,有这个春天,已经足够。只须在欣赏的时候,注意她滑过的足痕,并收藏好每一个细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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