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在乡下长大,下面有两个妹妹,平时都叫她们二妹三妹,那时候家里比较穷,种田又多,父母农忙时候白天几乎见不到影,晚上还要去打理两亩菜地,所以二妹几乎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从我刚学会跑路,就多了一个任务,每天呆在摇椅旁边守着她,等到大些,她能和我们一起下地玩耍时,就成了我的跟屁虫,后来又有了三妹,由于年纪相隔比较大,每次我和二妹玩耍回家时,就见母亲一手抱着她,在厨房忙着为我们煮面,那时她‘支呀支呀’的刚学会说话,却非常安静,一双好奇的眼睛总是盯着我们。
后来我上了小学,二妹还是习惯的每天跟我屁股后面跑,我上课时候她就守在教师外面,所以我很是疼她,父母给的零花钱倒有大半成了她手上的零食,放了学领着二妹从学校回家时,就见三妹一个人安静的坐在小凳子上写字,那时候她才三岁,会写的字不多,就一遍一遍的写着母亲教给她的字,小脸一副严肃像,腰挺得很直,见到我们只是稍微抬了下头,让一路打闹回家的我和二妹好感无趣。
闲下的时候我经常问母亲,“三妹不是我们的家吧?是从田野上拾回来的野孩子吗?”
母亲总是笑着指着我的头,“你们三兄妹,就老三能帮我呢?这么小就和我一起到镇上卖菜,有时候我回家有事她就一个人帮我守着菜铺子,你们俩呀,要是有她一半懂事就好了,你还是哥哥呢?”我听后不以为意,却是打小就和三妹亲热不起来。
农村多池塘,夏天水少的时候,我和小伟几个玩伴就喜欢窝在里面摸鱼,有次我让小伟回家喊下我三妹,让她拿个桶来帮我装鱼,刚摸上去的几头小鱼在岸上拼命的碰跳,散得四处都是。
小伟由于脚上有伤,只能在岸上看着我们玩耍,听到答应一声就去了,不一会两手空空的回来,我问他,“三妹呢?”
“在家里看书,她说不想来。”
“那桶呢?你不会帮我拿个桶来?”
“我看到她在看书,突然忘记了。”
我手上正捏着一头鲫鱼,鱼尾在水里一个劲的摆动,溅得脸上满是脏水,听到小伟的回话我没由来的喊了句:我靠!
后来小伟到我们家玩耍时,只要三妹在家,他都礼貌的要命,安静的站在一边不说话,要知道,这家伙平时都是满嘴“我日你大爷”,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什么,只知道三妹是我们家长得最俊俏的,偶尔和我一起出去窜门,不管是见了生人还是熟人,她都是正襟危坐的靠在我旁边,脸上宁静的能拧出水来,两双小手交叉的放在膝盖上,睁大着眼睛一声不啃,有些亲戚还爱和我打趣,“娃子,这不是你家的孩子吧?长得比你们都俊俏。”
我只得挺着头皮一遍一遍的重申她是我们家三妹,每次听到我这么说时,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那时候我心里突然升出一丝恐慌,很害怕三妹不是我们家的孩子,或者我们突然丢弃了她,却还是对她升起不了兄妹之间的亲热感来。
等到上小学六年纪的时候,那时候已经不能满足乡村周围对我们产生的新鲜感,由于距离镇上很近,所以经常溜到镇上玩,有次回家经过我们家的菜铺时,看到外面围满了人,我好奇的凑了上去,却是几个买菜的妇女和三妹在争执。
“你这娃子,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这么不懂事,小白菜1.2元一斤,拿三斤给你3.5元还不行吗?”
三妹却是一毛钱都不让,“这小白菜是刚从田里摘来的呢,新鲜的很,别人铺的白菜都是被人挑剩下的,妈妈让我不让价的。”
我似乎头一次听到三妹说这么长的话,心里一乐,就准备挤进去,妇女听到三妹这样说,似乎被气到了,拿着的小白菜往铺上一扔,散得四处都是,“你会不会做生意?一毛钱都不让?”旁边围观的人都帮衬着妇女,那妇女又怒骂几句后走了,三妹眼睛红红的站在那里捡着铺上散落的小白菜,清水洗过一遍后用细绳捆好,那时候三妹才六岁不到,却是极其熟练的理着菜,咬着牙一副坚强的样子,俨然小大人般。
二妹和我一样贪玩,母亲交给我们的差事经常一推二六五,唯独三妹,从小就帮忙母亲分担家务,那时候起,我心里再也升不起把她当妹妹的半点念头,似乎她瘦小的个子比我们都要大。
慢慢的我上了初中,由于是住校,回家的次数很少,尤其是到了初三,每次回家母亲都把我当土皇帝般供着,经常做我喜欢吃的菜,那时候在学校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惯,回家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抖来抖去,三妹才上小学三年级,刚好放学回家,见门时轻轻的瞟了我一眼,我立马感觉全身上下不自在,翘着的腿马上收了回去。
三妹进屋后就坐在茶几旁看书,腰还是挺得笔直,母亲帮她理过一次头发后,平时都是她自己在梳理,穿着一件二妹换下来的鹅黄色短袖,显得格外的俊俏,还是那安静的样子,我悄悄的打量她几眼,才猛然发现,三妹长的很漂亮,那时候我身体已经慢慢开始发育,有了一定的审美观,在学校我暗暗喜欢的几个女孩子却是不及三妹的一半,心里一阵暗暗得意,好像是长这么大头一次以三妹为荣。
等到三妹上初中时,我已经进了省城念大学,回家的次数更少了,有次暑假回家,就见母亲一直在厨房唠叨,说是三妹年纪轻轻不懂事,我马上就奇怪了,从小到大,三妹都是我们家最懂事的,我和她在一起,如果不是由于身高的缘故,别人都把她当姐姐我当弟弟,三妹不懂事的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在我的追问下母亲告诉我,在三妹的书包里面发现了好几封情书呢,别人写给她的,我听着呆在原地楞住了,一脸愕然。
等到她上了高中,我已经快大学毕业了,三妹招人喜爱的状况越演越烈,有次我回家,几个小伙子居然跟着我一路到家门口,然后在我没有明白前把几封信件塞给我,还有一个小小的礼盒,说是让我转交给我邻居李江南。
“李江南?那不是三妹吗?”
我揣着礼物带着说不出的滋味敲响了三妹的房门,她还是那副简单的打扮,t恤加一条十多元在地摊上淘回来的牛仔裤,身体已经开始发育,前胸微微的垄起,一张脸比以前更清秀了,那种看着不忍亵渎的气势更胜,刚刚冒起来准备给她上一通思想政治课的念头被我咽了回去,我吞吞吐吐的把东西递给她,她接过看了看,眉头皱了下,然后拉开书柜放了进去,借着距离近我偷偷瞥了一眼,书柜里面已经满了大半,都是放着一些颜色花彩的信件封面。
小礼盒她当着我的面拆了开,是一个形象卡通的青蛙,然后微微的笑了下,放到了床头。
我一下急了,“男孩子送的礼物怎么能随便收呢?那都是代表着特殊含义的啊,如果她喜欢,我马上给她去买。”
可是话到了嘴边,看着她又捧着书安静的坐在床头,仿佛当我空气般,刚生出来的一丝怒气马上散了,我嘟咙了几声,犹豫的退了出去。
二妹没有上大学,念完高中就出去打工了,后来父母拿的主义,给她介绍了一个附近的男朋友,认识一年两人高高兴兴的办了婚礼,婚姻生活说不上特别幸福,也算合合满满,我也结婚了,媳妇也是农村出来的,两人在武汉工作了几年,然后双方父母凑了点钱付了房子的首付,平时都是各忙各的,回家更少了。
三妹也大学毕业了,春节的时候往家里带回一个男孩,书生气很浓,看着却是有些呆头呆脑,看得出父母和我一样都有些不满意,却因为三妹从小就很独立,自己的事情都是自己拿主义,我们也就没有说什么。
在后来,在同母亲的电话中得知了三妹和他那男朋友还是分了,三妹一个人去了南方沿海城市。
二妹在广州打工,每次转车路过武汉时总要我安前马后,还是如小时候那样对我一脸依赖,吃饭的时候当着她嫂子的面也要我给她碗里夹菜,我还是一如既往的疼她,当她在我耳边唠叨家里的琐事时,我突然想起了三妹那张安静的脸。
三妹从小就和我说话及少,不知不觉中,快有一年没有她的消息了。
——————————————————————————————————————————————————————————————————————ps:国际惯例,每用心的写过一篇文章后我都要在后面臭屁几句的。
这篇文章的灵感,来源于一个梦,梦醒的时候我还能记得个大概,梦中我突然多了一个妹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梦中只有她很小很小时候的样子,当我努力回忆她的相貌时,却是模糊一片,只是依稀记得她给我带来的震撼,然后我就流泪了。
醒来的时候,我靠在床头,摸了摸眼角居然是湿的,梦中的故事,后来的结局已经记不起了,只有那丝感动,还萦绕在心头,我坐在床头一连抽了三根烟,想着应该是时候戒烟了。
我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原本有写一篇关于二弟的文章的想法,却是一直缺少灵感,或者说,是缺少最后那丝下笔的感动,要想感动读者,首先要感动自己。
写这篇文章的初衷我已经忘记了,或许,每个男孩心中都有这样一位妹妹,也或许,是每个人心中,都缺少这样一份感动。
从小学到大学,所学的语文课本中,最感动我的文章仍然是朱自清先生的那篇《背影》,通篇都是白描的手法,没有任何华丽的字汇,却能打进内心深处,许多年过去后,那份感动仍在。
以这篇文章,向朱自清先生致敬,望有一日,能接近先生的境界。(2009/10/1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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