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城里长大的孩子,对滑梯都不陌生,脱离襁褓不久,已经学会对滑梯崇拜,一旦有机会站到跟前,立刻精气神倍儿高涨起来,手舞足蹈,跃跃欲试,全身迸发出一种要与之肌肤相亲的盛情。随后,或被大人轻轻托起,放到滑梯上面;或自己拾阶而上,从步行梯一步一颠,上到了梯子顶端,人坐上去,摆正了姿势,且有一点后仰,两眼一闭,双手放开,顺势滑下,瞬间完成了从高处降到地面的落差转换,整个行程有点惊心动魄。
我从小就为这一过程的实现激动过很多次!
合肥逍遥津的儿童乐园,有专门为儿童准备的各种滑梯,造型有象鼻式、螺旋式、多梯道的,非常迎合孩子们的心理特点,在大人的监护下,少爷们和小姑娘,在滑梯上轮番上下,尽情地挥洒童真和顽皮。但公园里的滑梯,只有进了公园的大门,才能不受门卫的限制,否则,是不可能敞开着让小朋友随便出入的。以前逍遥津公园实行门票制,所以说,在我的小时候,玩滑梯对于一般家庭的孩子,算是一种额外负担的消费概念,只有逢年过节,在所有的理由都难以推辞的情况下,大人才会满足孩子逛公园的愿望,我们也有了享受一番爬高滑下,因升降起落的剧烈运动撩拨而起的亢奋心态。
话说六十年代,环顾整座城池,也只有一个正式的人民公园——逍遥津,来满足市民休闲娱乐的需要,绝对的凭票入园,免票的次数,一年最多两次,“五﹒一”和“十﹒一”两个重要节日,届时人山人海,儿童乐园不一定挤进去,游园也就图个热闹,想干个什么,排队也要有一份不寻常的耐心。要避开节日的人流,只有奔要花钱的周日,就算一贯节俭的父母愿意敞开口袋满足子女的要求,一年里,我也只能光顾三、五次,因为父母没有时间陪伴。
除了公园,一般的幼儿园,最多一座滑梯,那么多小朋友争抢,僧多粥少,饿着的人多。如每个小孩轮滑一遍,就要花费很长时间,大家干脆不排队,抢着爬上去,争着滑下来,蜂拥而来的结果,力气小的只有望梯兴叹。
对滑梯的思念,更多的时候,潜伏在孩子们本就虚弱的意识中,在渴望升降磕碰的内心骚动中,撞击出对现实的不满和委屈,向往公园里的那种无需争抢的悠闲自得(重要节日除外)。
实在没辙了,只有另打主意,毕竟人是最聪明的动物,只要有心,点子总比困难多。于是,就有一个替代它的好办法,可以一举消除对滑梯的迷恋。有人发现了滑梯的替身,且是现成的,不需要任何程序化的过程,排队等候和花钱买票都省略了,只需要那么一点胆量,就可以实现滑行的快乐。楼梯的扶手护栏,权当滑梯使用,手扶护栏一跃而上,人骑上后,身体往前倾,稍使一点劲,可以从所在的楼层滑到楼下,如果层数多,无非多拐几个弯,增加一定难度,照样一滑到底,虽惊险,但好玩,更刺激,见有人做示范,哧溜一下,飞将军自上而降,看上去很美,于是其他人纷纷效仿,就是上护栏最要小心,如果没停稳,可能一个跟头翻到楼下去。
这种自娱行为无疑充满了危险,但享受滑梯的感觉却和公园里的效果相似,最主要吸引我们的地方在于,正式的滑梯,玩起来可能会受到种种限制,比如公园里的滑梯,进门要买门票;幼儿园的滑梯,大家要排长队,而带护栏的楼梯,就在我们经常过路的地方,随处可见,兴趣所至,可以随心所欲的上栏,选择的余地用数学的语言就是无穷大。
有人带了头,在楼梯上玩耍,骑上护栏后,蹲、扒、坐、站、扶等,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动作英姿勃发,手段高明磊落,大家跟在后面模仿是自然的事了。
楼梯上的滑行,逐渐形成了气候,对于我们而言,只要遇到条件比较合适的楼梯扶手,大家虽然没有约定,但想玩时,均视作同类项,已经心照不宣了。
真像是上帝为我们关了一扇门,又开了一扇窗。
过去的楼层都比较低,楼梯也只有扶梯一种,一边靠墙,一边是扶手护栏,护栏随着阶梯倾斜向下,有坡度无阻隔,人一旦骑上扶手,不用花大力气,一眨眼的工夫,身体就滑到了楼下,本来功效不一样的东西,竟被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捣鼓出一样的效果来,如没其他有趣的事充实我们的时间,就会觉得它好玩。
经常下楼时,难得动腿,一猫腰就上了护栏,一溜烟就到了楼底层,即省了脚力,又添了童趣。
这样一来,有扶手或护栏的楼梯,就成了我们经常活动的区域,下雨天,出不了门,楼梯间更成了儿童乐园,一会儿就吵翻了天。
自从有了这样的玩法,觉得我们的活动区间扩大了许多。凡有楼层,皆需楼梯,楼梯都要有护栏,过去护栏上面是木制结构的扶手,油漆过的面摩擦力小,有一定的助滑作用。这样,在充满孩子顽皮的目光下,楼梯扶手改换了门庭,滑梯成为现实,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身边的得天独厚,兴致来了,轮番滑上几圈。
这种人为制造的娱乐至上,虽然伴生那么一点点危险的因素,除我怯场之外,对其他人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助碍。我有时会杞人忧天一点,脑子里会去想:滑到一半,人或许会从扶手上跌落下来,磕出个满脸桃花初绽,回家怎么交待?但要比起没的玩,有一句常言说的好:两害相侵取其轻,我们多加小心就是。
办公楼里的“滑梯”,因楼层高,弯道多,滑起来相对危险,一旦“失蹄”,断胳膊瘸腿还算是幸事,所以我们很少碰它,我的主意是,玩尽量少去冒险。我们住的楼梯扶手,我们没少招惹它,因为我们住的是两层楼,没有天大的危险。我们住的楼,因为是老房子,用的是木护栏,经年累月的磨练,扶手上是油光锃亮,滑溜的很,加上楼层不高,危险系数降到最低点,大家把它当作了一件省钱的玩具。
不知最早是谁发明的这种玩法,充分利用楼梯护栏的特点,大致的感觉,和公园的滑梯差不多。
唯一的不同,滑梯是一个凹槽,起安全保护作用,扶手人要骑在上面,整个身体暴露出来,没有遮挡,有危险因素,也正是这种风险,伴着刺激,很符合小朋友喜欢冒险的心理,虽然有胆大、胆小之别,视情况而定,任何孩子都能找到自己在冒险上的同盟军。
最初,是人爬在护栏上,做骑马式,两腿夹紧,双手扶栏往下蹭,滑一节算一节。胆子练得大一点后,就敢放松地骑在护栏上,两脚一蹬,转眼从二楼就滑落到一楼。
再往后,胆子越练越大,敢仰坐在护栏上,手背到后面轻轻扶着护栏向下滑。胆子更大一点的,直接从一楼的楼梯扶手爬上去,爬到二楼再滑下来。
最初,我们从我们住的楼梯起步,渐渐玩到省人委办公楼里的楼梯上,那种感觉真叫妙,大楼里的楼梯护栏,拐弯或滑动,比我们楼上的,即宽敞又滑爽,还多节,最刺激的是,可以从四楼,一动身体就滑到一楼。
这叫“飞流直下”,没胆量根本不敢上去展示身手。
在办公楼里练多了,即使大人碰见了我们几个调皮的孩子,也不多问,最多提醒一下:滑下来要当心呵!
当楼梯扶手有了另外的功能时,也就成了孩子们展示技巧和勇敢的平台。当户外的活动告一段落,余兴未了,我们的目光很自然就会停留在离我们最近的楼梯口。我们楼梯的护栏,岁数大一点的孩子敢在上面做出各种冒险动作,能像猴子爬树一样,手脚并用,顺着一楼护栏上沿,往上爬去,爬到了二楼,人再翻转个身骑在护栏的顶端,手张开,做十字状,在没有任何保护的姿态下,从二楼一滑到底,让我们年纪小点的,体验了一把英雄是如何产生的实景写照。
因天气等原因,把我们困在室内不能出门,就指望楼梯上的风情,缓解我们焦虑的心情,带来新的惊险和刺激的精神享受。如果人多,大家还要依次排队,不能抢上,秩序乱了,谁也玩不成。不过比起幼儿园里的漫长等待,那就根本算不了什么,第一个从二楼滑下来,最后一个已经准备上梯了。
两只小手,紧紧抓住楼梯扶手腾身将腿挎上,等整个身体骑上,两腿往下一蹭便凌空滑下,整个过程很快,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内心的风光,人的两脚已踏到地面,虽然我们总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却在不断地上下往复中,使人感到一种很放纵的情感被宣泄出来,把因天气带给我们的种种阴霾一扫而空。
我们放肆地在楼梯上演示我们自创的攀滑武行,当然有从半道跌下来的风险,但在我们童玩的各种尝试中,这算是比较有意思的一种。无滑梯之名,却有滑梯之实,甚至更具惊险性、娱乐性,更能带给人一种情感上的激烈冲击。
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接触的楼梯一般都比较陡,楼梯扶手又没有为我们的调皮作好充分的安全准备,如有闪失,人就会从楼梯上摔下来,跌的鼻青脸肿算是捡一个便宜,送到医院可是要花费家里不少银子的。因此家长绝对禁止我们在没大人保护的情况下做这种“冒险的游戏”,可是大人的意愿有时会因繁忙的工作而被时空的距离所隔开,我们会在失去有效监督的时候,偷着玩乐。
转眼之间,这已是遥远的传说了。谁能想到改革开放后,时代极大的进步,我们合肥的生活小区,滑梯几乎成了必备的休闲娱乐设施,小朋友们也不必冒着风险去体验我们当年的种种非正规的童乐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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