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天气渐渐开始暖和,柳条发出嫩芽。白天,我陪奶奶去挖喂猪所需的料草。料草一般生长在村外的田野里。要走出这个村子,需要穿过几户人家,走过一座小桥,这里的人们叫它:月容桥。
月容桥是一座极其简单的桥,事实上,我不认为那是一座桥。它只是在沟壑的上方用四块长约三米、宽约一米的水泥板铺就而成。因年久失修,在水泥板的中间出现了一些漏洞。每每经过这座桥,奶奶都会在桥头略微凸起的石墩上休息片刻,手放在石墩上,左右抚摸,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般。
桥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在这个季节,很少有人从此而过,周围的寂静,使这座桥,显得格外的落寞。
桥下已无流水,沟壑的存在只是预防多雨季节雨水的滞留。偶有时节,会有鱼虾,年幼的孩子们会聚集在桥上钓鱼。那个时候,桥是热闹的。
月容似是一个人的名字,但据说,这座桥比我父亲的年龄还要久远。于是,月容,这个名字也无法考究了。事实上,很少有人关注过这件事。越庄是一个远离市区的村庄,“自给自足、丰衣足食”的小农思想依旧残留在这些人们的意识中。他们从来不问什么时候修路,要不要开发利用本村资源发展经济。在他们看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已经足够幸福了。所以,月容桥的存在从来没引起过他们的重视,也从来没有想过月容究竟是谁?
我曾问过奶奶,她常常笑而不答。
我只在乡下住了三天,然后就回到了市区。
再次回到越庄是因为要为奶奶办理养老保险,我陪母亲回到故乡。我问奶奶的名字,母亲说,只知道姓张,不知道全名是什么。问奶奶,奶奶说自己也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小时候,常被叫做张妮。后来,经几番寻找,奶奶在破旧的箱子里找到了她的户口薄,那是一个颜色掉尽的旧时户口薄。打开,蓦然发现,户主:张月容。
此刻,月容桥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月容?我问,奶奶,你的全名叫张月容?那东边的桥与你有关吗?
这次,奶奶笑着说:那是我带领村里女人们建的。
此刻,我震呆了。
再问,奶奶就不愿意说了。
后来,断断续续从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里得知。以前,越庄一带雨水泛滥,年年多雨,无法排出,倒灌入村,村外几家的房子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苦不堪言。每经过一次雨季,土地面积就减少一些,新建的房屋不断地向村内延伸。后来,奶奶就带领全村妇女挖了一道沟,并拿出爷爷遗留的一些积蓄,购置了四块预制板,架成了这座桥。人们都知道沟壑是奶奶带领挖的,可桥上的预制板是谁买的,只有老村长知道,可他至死也没说出来,因为他要坚守对奶奶的诺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奶奶为什么要隐藏这个消息,我不得而知。可老家的房子离桥还有一段距离,村里没钱,出资建桥的至少也应该是靠近村外的几乎人家,可为什么建桥的钱却来自奶奶呢?
奶奶说:我不修桥,河水早晚会淹到咱家的房子的。出钱架一座桥,方便了别人,也方便自己了。
后来,在桥的对面建了一座小学,桥顿时就热闹了起来。可没多久,桥不堪重量,倒塌了。学生们就绕道,从麦田里过去。时间长了,在田地里走出了一条新路。村民为阻止学生践踏麦子,就把新踩出的路断断续续,挖了一些小坑。可是,学生在旁边又走出了一条路。村民就再挖坑,学生再踩出新路。这样下去,没多长时间,几乎一半的麦子都被践踏了。
后来,桥建起来了。据说,是那个麦田村民建的,从此以后,学生上学方便了,他家的麦子也长起来了。
可桥,还叫月容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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