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一年夏天,阳光灼热得很,田野里的稻草被日光蒸发了元气。我的身体和它们一样,虚弱得把握不住一把镰刀。
满园的果实在外墙飘香,呛了我敏感的鼻子,我茶饭不思的口,过分地依赖干净绿叶光合作用过来的氧气。那些香不属于我的幸福,我需要退出七里的香,以另一种方式躲避这个罪孽深重的三伏天。
我病得不轻微,面黄肌瘦的青春在镜子中比我还寒酸,我把古井当做治疗伤痛的平面镜。只要我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小脑袋,我就喊我可以聪明起来。
水清澈的灵气,洗礼我忧郁的思维,和神父的惩罚刚好相反。
(二)
从前很快过渡到了眼前,速度比衰老和成长还来得快。奶奶每天挑担井水往返于古井与家园之间,腰被挑成了岁月的弧度。岁月并没有接受事实,一意孤行地让奶奶的腰过早地贴上腰痛膏。
我时常到井边捞月光,和傻子一样相信书本的谎言。我需要还原真理,给井一个清白的交代。
太阳多么大呵,星星在远方呼唤我的梦不能迟到。我需要休养我的雄心壮志,养精蓄锐只为一朝的草船借箭。如果我的船只没有惹上敌人的军火,那么我的咽喉就有足够的响亮喊破黎明,让公鸡不必操劳过度,让奶奶可以再休憩一会儿多好。
(三)
我和麦子,同一时间患上了贫血症。故乡缺水缺钙缺钾,缺很多很多的微量元素。
那年的年冬,露出惨淡的愁容,预示着农田的化学实验注定要失败,几亩稻谷躲不开失收的命运。我血液里的种子同样找不到保护神,麦子还没枯黄,我早已提前惨白了笑脸。
没有人知道我多么热爱牛粪,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掏粪农家男孩。我的臭来自对自然的宠爱,对种子的希冀。牛粪肥壮了几代人的胃肠,牛排着队在溪边吃草,然后拉出了营养丰富的肥料我的十二指肠萦绕在故乡的根部。
鲜花一旦开到城市,贪婪的手就伸长了贪婪的采撷。纯洁的百合到了城市颠倒了牛粪定律,其实,故乡的牛粪一点也不臭,看野草花开得多么鲜美甜蜜,花生弥漫着香脆脆的味道,就连田地的泥土也散漫着淡淡的馥郁。
(四)
我病得越来越严重,奶奶多么担心,我的身体已经虚弱得经不起外面的风雨,我的咳嗽和爷爷的咳嗽一样,让夜一刻也不得安宁。
父亲急忙从小镇的药店拾回了两剂药,说是祖传秘方,十四味中药材,配伍得当,阴阳相补,苦尽甘来,养血更蓄锐。
奶奶二话不说,点燃了柴火。我在厨房的门口,一边嗅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道,一边念着父亲手上的药方:阿胶、正花旗、当归……三碗清甜的井水,加上一剂几十元的祖传秘方,十四味中药材,滋阴壮阳,行气补血,解表通窍,益补了我年轻的五脏六腑。
(五)
我真的站起来了,和人字一样挺直,血气方刚,笑容红润。喝着和牛粪一样颜色的中药水,我更接近牛粪了。可惜,没有人相信我是牛粪,她们是爱牛粪的,她们爱错了牛粪——不懂得挑粪的人,自然不懂得当归是补血的,北芪是益气的,天麻是镇惊的,白芷是止痛的……
我这个牛粪,一个挑粪的农家孩子,有幸和麦子病了一回,喝上了牛粪一样的秘方,让我的牛头对着苍天威风凛凛地说:“来吧,我不怕风雨来伤害我的心灵,我不怕天雷击倒我的躯体,我的秘方是防身符,天公不做美,自有牛人来拨开阴霾见青天。”
2010年4月4日凌晨。水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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