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节，原和叔父一家说好到中午的时候去给爷爷奶奶扫墓。因为最近父亲身体不好，所以我也一直就没有把他计算在内。可到上午九点钟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问我们准备上么时候去扫墓。开始我还以为母亲要给我们准备东西。所以我告诉她老人，什么都准备好。最后母亲说我老爸也想去爷爷奶奶的坟头去看看。问我们时间，他也好提前前往。

父亲突然要给爷爷奶奶扫墓，一下子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因为堂弟昨天去了西安，说中午才能回来。既然父亲要去，时间只能提前了。我赶紧告诉叔父，说父亲要去的扫墓，我们只能十点钟出发了，因为听母亲说，老父亲已经启程走了。

好在上坟的东西昨天都已经准备停当了。所以我和叔父相伴一起前往。今年的清明没有下雨，天气可也是浑浑沉沉的。虽说阳光时不时儿的投射出来，可是入春以来一直没有下雨，已经让黄土地变成了一种飞扬。我和叔父走在去坟地的路上，这时上坟扫墓的人已经多起来。开始我还和叔父说看囊不能赶上父亲。可尽管我们走的很快，可一路上始终没有看到父亲的影子。

看来父亲走的已经很早了，因为最近父亲一直身体不好，好久都没有出门了。就在前两天父亲还说今年清明他就不去我爷爷奶奶的坟头去看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清明，他老人家突然又做决定，要去看看爷爷奶奶。

其实我知道的，老父亲总是觉得他这一生在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留下遗憾。记得爷爷去世的时候父亲正重病住院。爷爷临终他也没能看上一眼。特别是送葬的时候，他正在手术台上，所以几十年过去了，父亲总是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还有奶奶去世的时候，父亲又是重病在省城医院住院。等奶奶去世的了，他才赶回来。我记得当时父亲跪在奶奶的灵柩前长哭不起。那时候我已经参加工作了，可是我对生命的理解还没有现在这么的透彻。所以留在心灵中的震荡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这些年，父亲几乎每年清明都要去爷爷奶奶的坟头看看。其实我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思。他是想弥补，想让自己的心灵得到安慰。不过从去年开始，已经快要八十高龄的老父亲突然身体不好了，走路也困难，所以去年他没有去。我是带着儿子前往的。就在前几天，老父亲突然发病住院，当时他说清明节不能去为爷爷奶奶扫墓了。他让我和叔父一家人前去，而且还让我去给爷爷奶奶捎上几句话。

等我和叔父来到坟地，老父亲看样子早就到了。他这时拿着摄像机正在那里拍摄着什么。爷爷奶奶是被葬在农村的公坟里。父亲看见我们就说，他来这里的机会不多了，所以录点像做个纪念，享乐的时候在家看看。父亲是老了。我没有感觉到天有多热，可是我发现老父亲额头已经是渗出了汗水。

“原说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来了，怎么突然想来看看也爷爷奶奶呢。”我这不是埋怨，可是我总觉得父亲身体不好，不来爷爷奶奶在九泉之下也是不会生气的。

“不来心里不安呀！”父亲说：“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咱们家困难，没有享什么清福。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可一切都成了一种愿望了。”

我们按照家乡的习俗开始烧纸钱，老父亲说他已经跪不下去了，就在站在边上鞠个躬吧。我和叔父在祭奠，老父亲就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等我们磕头的时候，老父亲开始鞠躬。可能我们起来的时候，我发现老父亲还在鞠躬，而且速度是那么的慢，这时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难道说生命的极致就是从这里开始吗？

按照习俗我们做完了一切。这时公坟里的人也开始多起来了。老父亲站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似乎在思考什么。我走上前去说该回家了。尽管路途不远，可我知道老父亲走这段路也很不容易。于是我说让他就在爷爷奶奶坟前多待会儿。我回家去开车来接他回去。可老父亲说话了。

“你们过来，我有话要说。”我看父亲的神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因为在去年他就一直在念叨这件事情：“我想给你爷爷奶奶换一块大的墓碑。前不久我去问过人家了，四米高的墓碑七千多块钱，如果安装和布置，下来也就一万块钱的样子。你们说可以吗？”

“可以呀！到时候我去联系。”我知道这是父亲的一块心病。因为爷爷奶奶的墓碑已经换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当时家里条件不好，爷爷奶奶的墓碑是用混凝土做的。到就是年代初，我们换了一块石刻，不过很小。没过两年，父亲请人给石碑修建了一个碑楼。可现在社会发展了，公坟里的墓碑琳琅满目，老父亲有这心思，自然也是正常的了。

“这也就是个纪年。”老父亲接着说：“你和叔父一起商量吧，我们不能让你爷爷奶奶在九泉心里不痛快。”父亲说这一席话的意思其实我已经明白了。按照我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不要说一万元，就是再多一些也不是什么问题。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他是让我们这些做下辈的记住祖先，记住生命的根是来自哪里。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我说对父亲说。

“你们先走吧，我在后边慢慢走。”老父亲一生都是这样的性格，尽管现在他已经老了，走路已经没有昔日的那种灵气，可是他留下的那种对生命的沉思却会让我受益一生的。

我和叔父走在前面，不一会儿工夫，我们就把父亲落下了很远的距离。叔父也患糖尿病，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他说自己还要去诊所打针，所以我有意放慢了脚步，让叔父先走。我也好等等父亲。

叔父走了，开始我在原地等着。可是我抽了好几支香烟也还是看不到父亲的踪影。于是我就开始折返回去走。可我一直走到爷爷奶奶的坟地里才看到老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爷爷奶奶的身边。他老人家坐在爷爷奶奶的墓碑前，脖子上挂着摄像机。可能是热，也可能是身体还没有恢复，我发现她的脸色不是很好。

“爸爸，你这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打个电话，让来辆车接你回去。”我话音刚落，老父亲就说话了。

“我说过不用的。我就想在这里和你爷爷奶奶坐一会儿。说说心里话。”老父亲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带去的一点水果糖放在我们刚才祭奠的地方：“你奶奶最爱吃水果糖了。那时候买不到，只有患肝炎病的人国家一个月才给供一斤。你爷爷奶奶的一生可真的是不容易呀！”

我知道爸爸为什么这样说。爷爷奶奶一生有八个子女，老父亲在家排第二。我还有一位姑姑现在在承德，今年也已经八十一岁高龄了。在旧社会，我们家不富裕，所以爷爷奶奶拉扯这几个孩子也很不容易。我小的时候就知道，爷爷是方圆几十里的能人。爷爷会瓦工，还会做陕西农村的那种土炕。爷爷做的土炕冬天里特别的暖和，也特别的好烧。所以每年都又不好乡里邻居请他去。爷爷还会纳鞋底，在我读初中之前，我穿的鞋几乎都是爷爷亲手给做的。

爷爷还是养蜜蜂的能手。那时候，没到处暖花开的日子里，爷爷就很忙碌。我整天跟在爷爷的屁股后边，为的就是能喝一口蜂蜜。尽管爷爷养了一百多箱子小蜜蜂，可是我们家其他人是没有口福去品尝蜂蜜的。除了我这个长孙还有点特权外，其他家里人也只能是看看而已。因为蜂蜜要拿出去卖掉，家里叔父姑姑他们还要读书吃饭呢。

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我要去当兵的时候买的。当时我第二天就要走了，结果就在那天中午，爷爷买了几棵桐树带着我去了我们今天住的地方，他说栽几棵树，将来我就会记住爷爷和奶奶。今天我们家门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当年我和爷爷栽的那棵桐树依然还在。现在直径都快有六十公分了。每年都是枝繁叶茂。去年有人来找我，说给我两千块钱让把树卖给他。可我没有答应。因为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我心里不停地翻腾着记忆，也不知不觉的坐在了老父亲的身边。这时老父亲突然像是攒足了力气，突然站起来：“好吧，我给你也录一段像，留个纪念。人这一生总是要走到尽头的。可是唯独这里没有尽头。现在是我和你，将来是你和我孙子，子子孙孙会永远走下去的。如果说生命有什么极致，恐怕这就是生命最具震撼力的极致了。”

老父亲总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一些生命无法承受的话语来。我看着老父亲围着爷爷奶奶的坟墓抓着圈，最后停在我的侧面：“儿子，给你爷爷奶奶替我磕个头，我给你录下来。”

我找老父亲说的做了。这时我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准备劝老父亲回家。不料这时妈妈打来电话，说人家医院大夫都有意见了。走的时候也不请个假。让我们赶紧回去。人家还等着治疗呢。

我把妈妈的意思说给父亲。老爸这时终于有了一种久违的笑容：“活着的人总是给活着的人找麻烦，可是死了的人却从来不给活着的人说什么。儿子，你知道生命到底是什么吗？”

“生命就是活着和死了的总称吧。”我知道这会儿我说什么都不可能是父亲要的答案。所以我只好玩了一把哲学。可谁料，父亲听完之后等了我一眼。

“你真的是越长越没出息了。也活了半辈子了，就不知道生命的伟大就是传承。你知道清明是干什么的？清明就是生命传承的一种纪念。只有到了这里，人才能知道什么是生命的极致。我说你呀，啥时候才能懂事。”

在父亲面前我看来永远也不能懂事了。不过我看着从身边走过的行人，他们手里拿着祭品，我终于明白了老父亲所说的一席话……

“该回家了，要不然人家大夫可真不高兴了。”我对父亲说。

“回家吧。家其实和这里一样，都是归宿。只是家是心灵的归宿，这里是生命的归宿。”老父亲说完，拍拍裤子上的土：“走吧，我直接回医院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