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来生，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会举起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刺向俗世敌人的心脏！

——题记

（一）

记得那个花开的季节，我们相逢在陌生的校园里。

二十年前，我是一个来自乡下的扎着羊角辫的女孩，你是一个住在中心镇的男孩。因为来到同一所学校求学，我们从陌生人变成了同学。

记得刚上高中的第一天，我一个人提着行李来学校报道。十里全靠步行的山路加上二十里颠簸的车路，以及沉重的行李，已把我——一个十四岁小女孩折磨得疲惫不堪。没有家人陪同，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向迷途的羊羔到处乱撞。直到遇见你，你热情地帮我提起行李，带着我穿花一般在你原来的母校里穿行。不到一个小时工夫，就帮我办好了入学手续，铺好了床铺。

当我们班妥了所有的事情，在教室外的花坛边小憩的时候，我这才打量清楚眼前的你：单薄的身子，清瘦白皙的脸，细长的眸子盛满纯真的笑意。那副架在高高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让他的五官变得好小，那滑稽的模样让我想起一个人——喜剧大师卓别林。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鼓起勇气问。

“卓林！”你认真地回答。

“天哪！怎么会有这样巧？就只差一个字！”我“扑哧”一生笑了，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朵根。

你被我笑懵了，抓耳挠腮，手足无措，也不好意思笑了。

“叮铃铃——”，上晚自习铃声拉响了。我们不约而同跑进了教室去。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三年的高中生活。

（二）

也许是上天安排，我们被分在同一个班同一张座位。你任班长，我任副班长兼学习委员。你有一手雄劲的毛笔字，我有一手娟秀的钢笔字；你会画画，我会写诗。你常写一些半文半白的文章让我读来忍俊不禁，我常写一些优美如诗的散文让你百读不厌。你的笛声悠扬动听，我的歌喉婉转美丽。工作上，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学习上，我们互相帮助，你追我赶，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年级前茅。老师同学都羡慕死了，见到我们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还记得，我们曾为一个作家的出生年代吵得喋喋不休；还记得，我们曾为一道数学题的多种解法争得面红耳赤。每当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的课桌周围总是聚了不少同学，观看我们的口水战。为此，同学们送给我们一对雅号：犟驴。

然而我们班却是全校响当当的班风学风最好的班级：成绩一流，运动会是冠军，文娱活动最积极。在学校，我们是校长的掌上明珠；在班上，我们俩是班主任的掌上明珠。

那些年少的时光，如一直乘着骀荡的东风，是我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候。

（三）

然而我也有过失落，那就是你离开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你患病几天没来上课，看着身边空荡的座位，我心里也空落落的。上课总是心不在焉，没精打采的。

两天后放学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向其他同学打听出你家的地址，并从自己微薄的生活费中挤出一点钱，买了营养品，去看你。

你家在中心镇最繁华的地段，引人注目的一幢一楼一底的红色小楼，临街是装饰华丽的服装店。你父亲是公务员，母亲经商，家境殷实。

我们在你的阁楼上谈了很久，谈学习，谈人生，谈一些文化名人和他们的私生活。我还记得，你母亲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款待我，饭后还一直把我送到学校门口。

日子像流水一样平静地流淌着，高中生活也在不知不觉中过了一大半。爱好写作的你和我，成了学校文学社的正副社长，我们主编的《文井江》文学刊物蜚声校内外，我们的作品也不断飞向省内外的报刊杂志，我们成了家乡小有名气的“文化名人”。

也许，在彼此的心目中，我们都是那样完美无暇，我们的未来也会那样完美无瑕，对吗？

（四）

高三时，我写了一篇叫《苦梨儿》的小说：描写了南方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里一个叫苦梨儿的女孩的悲惨命运。她从小失去父母，被一个中年男人收养，却一直受其虐待。十五岁那年，苦梨儿掏出村子来到县城，遇到一个年龄比自己大五岁男孩并和他真心相爱，却受到男孩子家庭的百般阻挠和养父的万般纠缠。为了获得自由和爱情，他们进行了殊死的抗争。两年后，男孩离开家和苦梨儿住在一起，过了三年短暂的幸福生活，然而幽灵般的养父再来纠缠，男孩子为了保护苦梨儿和恶父同归于尽，苦梨儿伤心欲绝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跳进了家乡那条清清的竹溪河……

你看了我的稿子后惊呆了。你不敢相信：表面阳光的我，内心竟如此阴霾。

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午后，在学校对面那条垂柳依依的小河边，我们促膝而坐。我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向你敞开了我的内心世界，流着眼泪告诉了你我和苦梨儿相似的身世。你也第一次握住我的手，脸涨的通红，道道青筋迸出，牙齿咬得“咯咯”响，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许久，你突然把我揽进怀里，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并坚定地说：“今后我就是你的保护神，没有谁敢再欺负你，也没有谁敢把我们分开！”

我小鸟依人般依偎在你的怀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满足。

（五）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在河边的事被人发现，没几天就被吵得沸沸扬扬，不久就传到了班主任老师的耳朵里。

二十多年前的中国农村中学，所谓“早恋”还是毒蛇猛兽，人们不是避而远之，就是把它当作“桃色新闻”作为蜚短流长的谈资。班主任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分别找我们了解情况，交流谈心。然而我还是主动和你调了位子，并开始有意躲避你。你依然还在关心我，不时地把家里的好东西偷出来给我吃，有时还悄悄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些鼓励安慰之类的话语。

好不容易捱到高考，我们双双考取了省内的一所师范院校。

就在我们捧着鲜红的录取通知书相约踏进大学校门的时候，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一直抚养我供我上学的外公把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妹妹接回来了。妹妹才十三岁，在养父母家里受尽虐待与侮辱，可在学校也是品学兼优，外公怎么忍心看到妹妹一生都毁在他们手中？可年过花甲的老人又怎么有能力供养两个孙女上学？外公说服了我，让我停学妹妹继续读书。我哭红了双眼最终还是瞒着你到一家国有企业当了一名合同制工人。你上大学的几年间，我们一直在鸿雁传书，互相激励着，相约等你毕业回来就结婚。

好不容易熬到你大学毕业。当你如约向一直对我家情况有耳闻的母亲提及我们的婚事时，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她火冒三丈，当即命令你不准再和我来往。说我命不好，家贫如洗，和你这个大学生门不当户不对，要立刻请人给你重新介绍对象，并以死相逼等等。这些都是你在给我的信中提到的，我知道这其实就是你的绝笔信，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三年的朝夕相处，四年的辛苦等待，就换来这句“门不当户不对”！我万念俱灰，一把火焚了你的信，连同那段痛苦的往事。从此音容两别，再不复见。

（六）

这就是我的“初恋”吗？我们除了朝夕相处，心心相印之外，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之事。为什么，俗世的尘寰竟容不下两颗纯洁无暇的心灵？!

心如死灰的我再也不想寻情觅爱，后来经人介绍和一位中学教师结了婚，过着平淡的生活。而你，我后来才听别的同学说，为了报复你的母亲，你故意娶了一个又胖又丑的乡下妹子为妻，生了一个傻儿子。

亲爱的，离开了我，难道你就不可以过得更好一些吗？为何要作贱自己，游戏人生，伤害自己一辈子呢？

你傻呀!!!!……

（七）

时光无情地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剥夺了我们爱的权利。听说，你母亲因为你的事情悔恨交加，不久郁郁而终。你还在怨恨她吗？可怜天下父母心，她也是俗世的受害者呀！我已经不恨她了，要恨就很那不公平的命运吧！

亲爱的，如果还有来生，就让我们重新来过吧。那时候，为了捍卫自由和真爱，我一定会举起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刺向俗世敌人的心脏。

亲爱的，为我的灵魂重生欢呼吧！

——谨以此文祭奠我的初恋

2010年4月4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