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

洁白的方石上我已坐了很久，雨微微的下着，寒气笼罩了我的全身。“我怎么会在这儿？”望着脚下滚滚流淌的河水，我不禁迷惑了。妈妈不是叫我早点回家么吗？姐姐们都回来了，说是全家好好聚一聚，其实还不是想看看我考了多少分？也许是我忧郁的神情使妈担心，我出门时她一再叮嘱：“看完分就回家，啊？考多少分家里也不怨你......”“家”，多么温馨的名字，可今天，我却没有勇气提起它......望着东逝的河水，我眼前又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你是怎么回事，就考了这点儿分？连自费大专都不够！”一向待人和气的刘老师今天竟咆哮起来，拿分数单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我无地自容地立在那儿，恨不能有地缝一头扎进去。是啊，我怎么只考了这么点分？为什么？我问自己，一遍又一遍......

高三下半年，我狂热的迷上了文学，记得上小学时，当我的作文第一次被老师作为范文朗读时，我便立下了当作家的誓言，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渴望越来越强烈，我时时期待着缪斯女神的青睐......中考时我因几分之差与中专失之交臂，面对高中录取通知书，我摇了摇头，那时在我看来，高中简直是洪水猛兽，它会吞噬我的梦，我宁愿边打工边写作，也不愿去高中受罪！可当我的“打算”公布于众时，爸爸甩出了一句“幼稚！”妈妈则用“威胁”的口吻说“你不想上学也行，赶明儿给你买些苇子在家编席卖！”最后，我不得不含泪步入了高中的大门，当时我感觉自己有时并不属于自己。

进入高中，从此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我每天奔波于教室、宿舍、食堂之间，感觉时间总是不够，脑子就象缺了氧，晚上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可总是做梦，结果早晨更觉疲惫......我觉得自己好累，如果说以前在初中自己是沙砾中的金子，那现在竟是连一颗沙砾也难做了！渐渐，我对文学淡漠了，将热情转向了数理化，开始扮演起一个陌生但不得不扮演的角色。

也许一切都会平淡但顺理成章地继续下去，如果那个叫强的男孩没有成为我的邻座的话。那是一个多么丰盈而美好的精神世界啊！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大堆书后，不禁惊叹起来，《泰戈尔文选》、《拜伦诗选》......在我心中一度死去的那个梦刹那间复活起来......

“借！”在几次犹豫后，一向敏于男女界限的我，终于张开了尊口：“借我看一本你的课外书好么？”他头也没回，顺手将一本《老舍文集》丢到我桌上，我双手捧起书，抚摸着它精美的封面，心中满是喜悦。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随着所读书籍的增多，我感觉自己的内心在一天天充实起来，读着那一篇篇美文，我心中不禁又燃起创作的渴望，于是每天伏案到深夜，真正体会到自己主宰生命的快感。

悲剧的陷阱常常是自己动手挖的，可在那段生命里，我却真正体会到了自己......就这样，我沉湎于文学而无以自拔，却未料时光正从身边悄然飞逝，直到有一天—

那天晚上，我扒了几口饭，便匆忙地赶着去教室继续我未竟的“工程”，教室没开灯，黑暗中我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差点摔倒，待我打开灯才发现，那是高考倒计时牌，“29”赫然的大字映入眼帘，显得那么触目惊心，我心中一震：离高考只有29天了？真是不可思议！我怎么记得还有三四十天呢？哎呀，忘了，好多天没看这块计时牌了！我不禁气恼起自己来了，怎么办？自己什么都还没复习好，就29天了，29天......我的心象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一直向下坠着，坠着......

我试图挽回败局，但一切都晚了。“天塌下来了！”当我走出考场时，这是我唯一的感觉。现实终于擦亮了我的眼睛，使我看清了自己，我开始明白自己做了些什么，我为之倾尽心血的梦想并未实现，而付出的代价却是如此的惨痛......

焚烧了那些幼稚的稿件，结束了一个苍白的梦。我要自己清醒地知道：理想，只有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才会开花结果，否则只会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影。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可今天，当我真真去面对这残酷的事实，面对那张分数单时，才建立起的心理堤坝似乎又轰然坍塌了，我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双双眼睛，面对即将发生的所有......可是，我该怎么办呢，我的视线再次落到河水上，它似乎在嘲笑我的怯懦，于是我的耳边又想起三毛的话：“你有勇气死，就没有勇气活么？”是啊，为什么我要选择死而不是一种更积极的方式来面对困境呢？难道生活对于我真的已是恩断情绝了吗？我不能抛下亲人，朋友，不能抛弃自己......

真冷啊！我打了个寒战，不觉想起家中温暖的炕头，妈妈不是嘱咐我快点回家吃饭么，为什么我还要待在这里？我站起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一抹美丽的彩虹正挂在天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