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清明节快到了,嗅到了死亡的一些气息,想到了关乎死亡的一些话题,于是写了一个散文不像散文,小说不像小说的东西。
老大还是没有熬到年。
腊月二十八是他出殡的日子,清晨,地上的雪盖得很厚,村口站满了送行的人,戴着各色的头巾,一辆破旧的农用车上盛放着他的水晶棺,他像死人一样地睡在里面——不对,他原本已经死了。他那唯一的儿子披麻戴孝,双手捧着他的遗像,木然地迎着迎面的寒风,木然地听着周边的嚎哭。随着车辆,缓缓地送着他走完已经不属于老大的最后一段路。
车子走了,村口的人也就散了,散的过程是首先摘下属于自己的白头巾和红头巾,一个辈子的带白头巾,低一辈的带红头巾,还要在路边烧过的草垛上绕一下,表示躲过了晦气,由死人带来的晦气。
老大的女人止住了哭声,边上的两个妇女也撤去了搀扶的双手,和老大的女人一道回去张罗着接待客人的饭菜了。
几个年纪稍大的人,没有跟着一道进殡仪馆,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老大家的坟地,先让瓦匠砌一个墓孔,用来马上盛放老大的骨灰的,几个老人则坐在边上抽着老大家人分发给他们的劣质香烟,他们在等待着老大的回来,然后把他放进墓孔,堆上黄土,在挖一块较大的图疙瘩放在坟冢的顶端,表示人死了之后,还是有头有脸的。
公路上车水马龙,殡仪馆里更是热闹非凡,停着一溜的好车,显摆着某一个死者生前的辉煌,安顿之后,要买了骨灰盒,别人劝他,不要买特别贵的,没有必要,死人也看不到,儿子就顺势买了一个中等价位的盒子,那是老大永远的栖身之处。
鞭炮,不停的鞭炮,骨灰出来了要放鞭炮,出料殡仪馆要放鞭炮,路上遇到了村子要放鞭炮,遇到了桥要放鞭炮,到了村口要放鞭炮,上山要放鞭炮,入土要放鞭炮,下山要放鞭炮,在轰轰烈烈的鞭炮声中,老大洗清了他在村子里德最后一点记忆。
路面上的雪地上于是多了很多鞭炮的红纸屑,稍微填补了冬季的单调,还有些杂乱的脚印,那是送行的人下山的脚印。
家里已经摆了几十张桌子,农村的风俗是死活三餐,无论是婴儿的出生,还是老人的故去,都要吃三餐,出殡的那一餐规格是最高的,马虎不得,所以桌子中间堆满了酒菜,做了黑压压的一屋人,有大人的寒暄,还有小孩的争吵,站在桌子边上,向他的家人要着饮料和鱼虾。大人稍稍斥责,便夹着孩子们的理想塞入孩子的口中。
酒喝得起初很矜持,菜也吃的很斯文,首先是要吃鱼,这样的事情是不能“余”的,必须把它处理掉,然后才可以吃别的菜。斯文的时间是短暂的,两杯酒下肚,气氛还是热烈了起来,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相互喧哗,脸色通红,男人的血性毕竟是要展现出来的。
有人提议要猜拳,有人反对,理由是老大毕竟还不到六十,气氛太过热烈似乎不妥,老人们表态了,五十几岁的人,热闹是可以的,于是,三星照,五魁首,场面达到了沸腾的顶点,既是对老大的送终,更是春节的序曲。
还是要散的,三四个小时之后,村里人络绎的回家了,远方的亲戚也要回家了。雪还在下,不抓紧时间,可能会误了车子,儿子作为家庭的新领袖逐一地送着回去的人。身上的孝服早已换去了,一件时髦的羽绒衣和牛仔裤搭配的还算协调,阳气的长发微微的显露出一点黄色,那是春节走丈母娘特意染的。
然后是算账,别人的礼钱是收入,家里的花费算之处,两比就是结余,一看就知道是亏还是赢,结果还是贴了两千块钱,儿子还有点郁闷,明年娶媳妇可要大把大把的花钱啊!能省就得省。还是老大的女人想的开,劝儿子不要紧,老大生病,公费医疗报了几千块钱吗,搁以前,哪来的钱啊!
儿子想通了,开始了自己明年娶媳妇的规划,明年不出去打工了,老爹的农用车已经闲着,就这辆车,一年也能挣个三四万,在外面打工净受老板的气,还挣不到多少钱,那就继续着老爹的事业吧!虽然矿山上全是灰尘,毕竟年轻,注意一下,不会像老大一样弄成了肺癌的。
想着想着,下意识的,他转头瞟到了山上,离得较远,已看不清老大那座年轻的坟冢了,过年了,三十的晚上去烧趟纸吧!自己的父亲毕竟只活了五十一岁,毕竟看病只花了不到一万块钱,毕竟还帮自己盖了房子,还帮自己说好了媳妇,怎么着,该进的孝心还是要表示的。
想着想着,儿子有点难过,先看看还不到五十的母亲吧!那几个朋友的饭局可以推迟一点,七点吃饭也不会太迟,况且,过年的日子,大家不还都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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