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一场雨,使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母亲。母亲在下午来过电话,说今天或明天,肯定要落雨的,要我明天进货时带一把伞。我知道母亲的风湿性关节炎,对于是否下雨的预报是非常准确的,但当时我看看万里无云的晴空,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多少还有一点疑惑。这会儿,听窗外猛烈的雨滴,击打着树叶发出的清脆,还有一阵阵凉爽的晚风,拂落心头的浮躁,使我相信母亲的预感,永远是正确的,而母亲对我的关心,永远是及时的。
母亲的风湿性关节炎,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在生养我时落下的病根,一直痛苦地折磨着瘦弱的母亲。半夜里稍微翻一下身,就会牵筋动骨,痛得麻木,身子动弹不得,就连挪一下腿,也使不出力气。白天的时候,情况没有夜里的严重,要好一点。父亲看着心疼,曾带着母亲去过几个医院治疗,然而没有什么效果,后来又在摆地摊的草药朗中那儿配了几贴中药,指望母亲的风湿病能好些,能减轻些痛苦。母亲喝着苦涩的草药,心里是甜的,因为父亲的关怀就是最好的一贴中药,能给人带来安慰。我的一位萍水相逢的朋友,也给我母亲一下子从外地买回来十瓶药,一直在吃,谢谢这位朋友。
母亲并不很老,今年六十岁,她在二十岁时就养了我。母亲虽然农民家出身,却是个爱整洁的人,一身淡蓝色的布衫,虽然洗得很旧,如果不是在劳动,一定看不到半点灰尘,住在我隔壁的阿姨,第一次看到我母亲,曾用“清秀”两个字形容我的母亲。是的,母亲是个勤劳而朴素的妇女,只要你看到母亲的手,层层老茧,寸寸皱裂,你就会明白,她是个操劳了大半生却不知道休息的人。
母亲舍不得穿,舍不得吃,我过年时给她的几百元压岁钱,母亲也舍不得花,说是存起来将来急用是派用场。母亲年轻时和父亲一起,养育我们兄弟俩,还翻建了两次楼房,忙忙碌碌,得不到喘息。想起我们小时候贪玩,全不懂父母亲起早摸黑的辛苦。母亲一大早就要起床给我们烧粥,洗衣服,有时蹲在河滩上洗上一个小时,因为洗得干净,头也不抬一下,直到洗完了往往腰酸背疼得直不起身来。有一天夜里,母亲也是洗衣服,站起来时头一晕,竟一头栽到了河里,母亲不会游泳,夜里河边也没人,要不是母亲奋力挣扎着游回岸边,就会出事了。母亲怕我知道了担心,竟然瞒着我,后来是村上的人说给我听的,吓了我一身汗。
我的父亲母亲都舍不得吃肉,逢年过节招待客人剩下的,母亲总是把好的小菜拿出来给我。平时难得买一只鸡称几斤肉捎回家,过了一个星期打电话一问,说是肉还是大半碗,每天热一热,和我父亲每天只吃一小块,要等我回家时一起吃。我听了心里一热,忙叫母亲赶快把菜吃了,要不这么长时间变质了就不好吃了,会影响身体健康的。母亲嘴里答应着,却是半个多月了,才说刚吃完,却叫我以后不要往家里买菜了,家里种的有蔬菜,有的是菜,倒劝我要多买点好一点的菜,开店也辛苦,要补补身体。我应喏着,泪已悄悄地流到了嘴里,拿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今年春天的一天,在一位亲戚的帮忙下,母亲到镇上的花木公司来做小工,也没对我说一声,我也不知道母亲在哪里做,下班弯路过来我才知道,问母亲吃过中饭没有,母亲说:“吃过了,早上家里带出来的。”啊?我吃了一惊,想着母亲坐在路边吞咽着冷饭,别提我有多难过了。我知道母亲不想让我为难,不想被媳妇说什么闲话。有几天家里实在没什么过饭的菜,就没带饭出来,中午只是吃一碗光面了事。下午我问时,母亲总是说:“吃了,吃了客饭。”娘,我知道你是在骗我,你哪里舍得吃一碗客饭啊?
后来,母亲和村上的几个妇女一起到常州去看病,听说那儿有个医生医术好,可以治好风湿病,母亲天蒙蒙亮就出发了,还生平第一次乘了火车。那儿的医生说,你的类风湿是全身性的,也是慢性的,不治可能会得中风,要很长时间才能有效果,先吃一个疗程的药吧。母亲说,要多少钱?医生说,好一点的药要八百多元,差一点要七百多。母亲说,这么贵,不看了。同去的妇女劝道,既然来了,不看怎么行,先配点药再说吧。母亲没有文化,没记得家里的电话,怕我们担心,连夜赶回来了,到家时已夜里十一点多了。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回家,听父亲说,母亲昨夜哭了,看一次病花了七百多元,母亲心疼啊。我心里很难过,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做儿子的,如何才能报答父母亲的养育之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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