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晏殊《浣溪纱》春恨词

午后，我慵懒地从沙发上醒来，竟然听见有燕语在阳台上流转。急步走到阳台，果然见两只燕子扇着翅膀抖着尾巴欢叫着在门洞那个缓台的破窝边飞来绕去。看一眼阳台横梁上那经风历雨的破烂燕窝，我就止不住摇头轻叹：“唉，燕子啊！你飞回来了，可是逝去的人儿啊，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关上阳台的窗户，呆坐在那里看燕子双飞，让我想起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句词来。

长燕落旷，独霞伴雁。又一个春天带着湿润，来到了塞北。清风徐来，玉阶空伫，宿鸟归飞。今天的燕儿差池双翦，贴地争飞，呢喃对语，我不知它们是旧巢双燕，还是南燕始归？望着燕儿的嬉戏，我走进屋里，找出了80年代初期钱曼华老师在电影《燕归来》中配唱的插曲的录音带，放在录音机上听：“杨柳依依小湖边，似梦似真又相见。悄然燕归来，不堪忆当年……”听着这首现在许多年轻人不知道的老歌，我陷入了深深的深思中。

悄然燕归来，不堪忆当年。30年前，我看过达式常、高英主演的电影《燕归来》。一对诚挚相爱的恋人，因“文革”那个时代的特殊历史背景而无奈各奔东西。而我与你的分手也算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吧！也许这就是宿命，也许是有缘无分，也许是我的人生应该承受这份情感带来的伤痛。无情的岁月，残酷的历史并不能冲涮你我是血缘至亲的事实。日本电视连续剧《血疑》中大岛幸子与向良光夫的悲剧在你我身上重演，让我从此在悲愤中渡日。无奈中，忍痛割爱，告别缘分，各奔他乡死我活，让我与你相识却不能常聚首。

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汇成一支深情、难忘的歌。记得席慕蓉说过：“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是啊，这世上，每个人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本厚厚的诗章。翻开那些早已尘积在灵魂深处的扉黄的纸页，我会发现，命运将那本青春的书，装订得极为拙劣。也许你我的未果之缘，便是这装订得极为拙劣的书籍吧！13年前的秋天，你说，你去省城一周就回来，问我能接你吗？我说，能。真的接你回来了，你躺在了冰冷的老屋之中，接回来的是你的灵柩。从那一天起，我开始了对你无期的等待。等了这么久，什么时候回来带我一起飞走？

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找找到你说过的自由？难道除了等待我只有问候？从你走后，我开始异常平静地面对周遭的生离死别。从你的远行，我开始明白了人的生命，短暂地如昙花一现。某年某月某一天就凋零了，再也没有盛放的机会。从那时开始，城市在我的眼里是孤独的，因为名字，也因为城市里的每一个人。有人来了，有人离开。你走了很久了，到今天为止确切地说是12年零7个月整。那个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1997年阴历七月十三。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这个过程，漫长却又短暂。

黑夜里远方的一切模糊的仿佛是凋谢的玫瑰，一瓣一瓣投下迷离鬼魅的影子，星星点点逐个熄灭的灯火将虚幻拖进昨日的记忆。花自飘零，谁错过花期？相思刻骨，谁呢喃成伤？独自徘徊在这儿，心流溢着无奈，受不住压抑的折磨，深深的吸收着草露的精华。一直以为，尘封的湖底，犹如冰封的大地，非一日之寒，也非一日之暖，可初见惊艳，再见依然！似曾相识的悸动，触动我心底的那根弦。曾经三月的白桦林，有多少笑语欢歌？今天的白桦林，却寂静无声。兜兜转转，转转兜兜，回到了原点。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刻意的巧合？我没有答案。

红尘万丈，但你超然出世。明镜无台，何来尘埃？佛说，无缘则失。难道恩师寿诞上的相遇，不是缘么？佛不再语，拈花入定。大地一声叹，圣戟难转遗珠憾。叹，白首无缘，生死相隔。从此以后，我的世界永远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不相信如果，我知道人生没有如果。但我还是自欺欺人地想：如果有来世，我真的愿意等待牵手的一幕再次出现，与你千年槐树下再续前缘。来世的路上，当你走到我们曾经携手漫游的白桦林，当你一曲如泣、如慕、如凄、如诉的箫音再次响起，那么，我将会把尘世的纷纷声色都拒之门外，与你同行！

燕雁无心，是否可以随云，去了那奈何桥畔。雁南飞，燕归来，每交替一次和，便又过了一年。而你的荒冢上的绿草一年绿来一年衰，我的人生路在这无穷的交替之中逐渐衰老直至消失。最后一定会与你一样，成为一座新坟。苍天一滴泪，孤问沉重雁不留，泪，红颜消逝；留，只馀孤鸿。孤单的身影，冰冷的月光。红尘古道，音尘双绝。漠漠的烟尘，铺在奈何。时过境迁，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相信命运，相信缘分。渐渐的，学会了看淡离愁别绪。因为学会了看淡而无味，自己也变得安静了，安静得可以被人遗忘。安静地写自己随心的文字，听自己爱听的音乐，看自己欣赏的书籍，或者是去《牡丹亭．寻梦》中游览一番：为我慢归休，款留连，听、听这不如归春幕天。难道我再到这亭园，则挣的个长眠和短眠？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

几声叹，几滴泪，只因心中有你，所以，梦醒江湖。往事成空，回首蓦然。我习惯了回忆往事，有人说“如果一个人总是在回忆过去，这说明他已经老了”。也许是吧，诗中不是说“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么。生活就是这样，我周围的无数个角落每天都上演着欢喜忧愁，我的故事当然也在其中。没有明显的脉络，有的只是为了遗忘的挣扎。含着甘露，迎着微风，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花儿说它为一个人等待。不见繁花落尽，却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原来你我的一切都不曾走远。

秋去雁南飞，春回燕归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写出了一段轮回的感惜，一段时年反复，物象如旧而年光岁月更新，而日如奔轮流逝不复返。一首为感春惜时而写的《浣溪沙》小词，蕴含着太多的隐喻。沉吟的神态，在我眼中是永恒的人生哲理。云卷云舒，花开花谢，青苔上阶来，黄叶随风逝。一切都会过去，明天各人又将各奔前程。生命无所谓长短，无所谓欢乐哀愁，无所谓爱恨得失。一切都要过去，像那些花，那些流水。松花江的水，依然一如既往的滔滔东去，从不更改，人世间不管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地球永远也不会因而停止转动。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生活还得继续，不是吗？不管发生任何事！

文心已被多情染，清丽如绸香似兰。杨柳依依小湖边，似梦似真又相见。悄然燕归来，不堪忆当年。秋风徐徐，夏风鸣鸣，人生一遭又一遭，是谁在呼喊燕子来？春啬摇曳，冬雪不出，繁华过往眼前现，是我在祈求燕归来。似曾相识燕归来，燕子回来了，你却一直回不来。望一眼窗外的枯柳摇曳，燕儿双飞轻叹道：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