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前的那个午后,方子楚主动约我外出。那是她第一次对我主动,也是她最后一次对我主动。
在那和煦的春日里,仍夹杂着些许凉意的风儿轻轻摇曳着白水湖畔的柳条,柳条上春意浓浓,就如我对方子楚的爱恋,为那春日更添了几分暖意。
方子楚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我眼前,她的发丝被风儿吹起,不时地撩着我的脸,麻麻的、痒痒的,令我很是陶醉。方子楚微笑着对脉脉含情地看着她的我说:“我要走了。”我一怔,问:“去哪儿?”她伸出右手,用她那纤细的手指抚着我的脸,很是严肃地说:“另一个世界。”感受着她指尖的温柔,我心中微颤,有些邪恶地回道:“若是你家有烟囱,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将它堵上!”她又是一笑,然后转身离去,将我扔在了白水湖畔。
“子楚,你就狠心让我在此‘顾影’?”我对她远去的背影喊道,声音中充满着凄然。
二
两个星期前的那个午后,“噗通”,对,就是那个声音,划破了白水湖的宁静。
“呀!有人落水了!”在水中扑腾的我隐约听见岸上有许多人在尖叫,喊叫声似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别——”我张开口,想对他们说“别叫了快来救我我不会水”,但我只说了一个字,就被那略带甜味的湖水塞满了口腔,“咕咚咕咚”,紧接着,我听见了湖水与咽喉摩擦时产生的声响,再接着,阵阵眩晕就袭击了我。
“我不能死!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有大好的青春等着我去挥霍!有美好的未来等着我去创造!还有漂亮的女孩子等着我去追求!”我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没了我,就没有了未来!没了我,人类就会毁灭!上帝啊、佛祖啊,玛利亚啊、女娲啊,为了人类,你们得让我再活几十年啊!”然后,我就感觉我抓到了一些东西,滑滑的,手感很好。
“是水草吧。”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无比悲哀地推测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似乎又回到了我的脑中,闭着眼我勾勒着我现在的状态:头应该是微仰着的,鼻子应该已经堵塞了,嘴——等等,唇上忽地传来触感,一阵温热,然后一股热流穿过口腔、涌过咽喉,通过气管直达肺部,一阵舒爽,就在这时,触感消失,我呻吟一声,然后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略显焦急的脸,那张脸微微泛着红——那是一张令我终生难忘的容颜。
“咦?他醒了!”一个使我极其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是因了那个声音,我的唇再也没能感受到那温热的触感。
“你救了我?”我明知故问,未待她回答,我便很是虚弱地信誓旦旦地道:“那我就以身相许罢!”
“你可以放开我的头发了么?”她似是没听见我的话,只是冷冷地“询问”着我。
三
三个人,并行于白水湖畔。天空万里无云,一轮明月挂在当空,湖水被微风扫过,泛起阵阵涟漪,那银色的波光,无时无刻地都在拨动着我的心弦。方子楚在我的右边,徐子甫在我的左边,也就是说,我夹在他们两人之间。
“要是左边那人不存在,或者他就此消失了,该有多好!”我在心底暗暗思索着,“把他推入白水湖?不行,听说他是游泳健将,这招肯定不奏效!要不把他敲昏了再扔进去?嘿嘿!”
“周怀冰,你不要跟着我们了,好不好?”徐子甫用他那永远不可能实现的“请求”扼杀了我的谋划。
我停下脚步,灼灼地看定徐子甫,清了清嗓子:“徐,我没有跟着‘你们’,我只是跟着子楚!徐,不要以为你和子楚的名字中有同一个字,你就能认定你和她今生有缘了!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周怀冰,要做第三者!我一定要追——”
“周怀冰!”眼看着徐子甫就要动手,身旁的子楚残忍地打断了我的陈词,“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现在也明确地告诉你:我,方子楚,是子甫的女朋友!和你周怀冰,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你救了我!”我可怜兮兮地狡辩着,“还有,你夺走了我的吻……”。
“那是我做的一件错事。”子楚如此打击着我那“脆弱的”心,“若是那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天呐!”我一把攥紧徐子甫的手,夸张地嚷道,“你别拦着我!我要投湖!”
“放心吧!我不会拦你的!”徐子甫斩钉截铁地道,然后又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对了,周兄,欲吾助汝一臂之力否?”
四
四天了!我对方子楚展开狂烈的攻势,已经过去整整四天了!可,为什么我没有获得丝毫的战果?反倒是自个儿被打得伤痕累累?
“为什么?!”我无比郁闷地向杜鸿渐发着牢骚。
“小冰啊,”杜鸿渐习惯性的用左手中指推了推他那副深度近视眼镜,“语重心长”地开了口——他只比我大上三个月,却总是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欠扁的大哥嘴脸,“要知道,爱情,是强求不得的;更何况,你面对的还是坚金般的爱情!人家徐子甫付出了多少,而你,又付出了多少?”
听她提到“坚金般的爱情”,我就想到了动画片《小倩》中宁采臣的那只名叫“金坚”的狗,进而想到了宁采臣对小兰的爱情,宁采臣对小兰,算不算是单相思呢?
“爱情,是需要基础的。”杜鸿渐继续着他的说教,“感情基础也好,物质基础也罢,你有哪一点能比得上徐子甫?”
是啊,在面对徐子甫的时候,我很是压抑,所以我才会在言语上拼命地挤兑他,以期能在心理上找到些许的平衡。
“其实,我知道我与子楚之间是不会有未来的。”我无奈地翻出了自己的底牌,“也许,我对她,感激多于感情吧。”
“你呀!”杜鸿渐摇摇头,“明明知道了症结所在,却硬要去做那第三者,徒惹他人不爽,何必呢?”
“第三者,能耐!”我甩甩头,帅帅地说。
五
五点,凌晨五点,我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我极不情愿地抓起手机,是杜鸿渐打来的。
“出事了!”杜鸿渐在电话那头说。
是的,出事了。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蒙着白布单的徐子甫正被缓缓地推出手术室。
徐子甫是在白水湖晨泳——他有晨泳的习惯,风雨无阻——后被一批流窜作案的抢匪殴打致死的。
方子楚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走廊的木椅上,双手摩挲着一根沾着红的银色项链——那是她送给徐子甫的定情信物,那红,是徐子甫的血。
“子楚。”坐在她身旁,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她看了我一眼,笑了,凄然。
“子楚,”我笨拙地安慰着她,“人死不能复生,子甫去了,你还有我……”
“啪!”说完那句话,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种场合下,我居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人才啊!
“他真傻啊!”不只是子楚没听见我的话还是不在意我的话,她喃喃道,“不就是一条项链么?用得着那么拼命么?若是你,你会那么拼命么?”
我知道,最后一问,她问的是我。
“我会那么拼命么?”我在心底如此问自己。
“不会。”我回道。
尾声
为什么?
子楚,为什么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白水湖畔?为什么让我在此,顾影自怜?
一天前的那个午后,方子楚主动约我,她告诉我她将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果然,昨天,人们在白水湖中见到了她那绝世的容颜。
“白水湖,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子楚曾如此对我说。
我不知道到底是子楚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还是我是子楚生命中的过客。
我只知道,在那两个多星期里,我经历了生离死别。
谨以此文,祭奠方子楚。
2010年3月29日于武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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