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申克的救赎》里狱长说的第一句话一直印象深刻：你们被判有罪了，因此被送到这里。我这里有两条规则，第一条就是不得亵渎上帝，烂呼上帝之名。其他规矩以后就知道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跟着爱迪一起，度过了他二十年的监狱光阴。也在这两个小时里，更多的知道了自由和尊严，真相和欺骗，人性和希望。也更加理解了典狱长这句话的本意：自由和尊严，公平和正义，他们如上帝一样，是不可亵渎，随意烂呼的。

那些习惯了体制化生存的生物，如老布，他们早忘记了自由和尊严本来的面目，而宁愿在高墙电网里活下去，却也一样怡然自得，且心甘情愿，反而对恩赐的自由与尊严，感到那么的不习惯甚至害怕。想来这是奴役者最大的悲哀。

其实自由与否，又何止单纯看是否有耸立的高墙电网和荷枪实弹的警察。在没有有形的围墙和电网的地方，自由和尊严，公平和正义，这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本该如阳光和空气一样洒满大地的东西，也一样要争取和奋斗，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并由此反而变得实在珍贵。他们正如你不小心遇到了上帝的使者那样，而真的不敢亵渎和烂呼了。

在希特勒的淫威下是不敢奢望自由尊严的。一九四五年四月九日，在德国一间学校的一个小小教室里，为自由尊严奋斗的朋霍费尔迈着坚定的脚步被罢免了有用他们的权利，强迫着走向了盖世太保的绞架。而这一天离希特勒的自杀仅有二十一天。朋霍费尔没有享受到自由的果实，却为之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说：“高贵，是从自我牺牲、勇气以及对自己对社会的一种始终如一的责任感当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品质，是一切形式和一致性的死敌。高贵不存在于财富和地位之中，而存在于自由、公义和尊严之中。”

在斯大林的社会主义，同样是不敢奢谈自由和尊严的。有着纳粹集中营和斯大林式极权统治共同经历而还幸存下来的匈牙利作家凯尔泰斯·伊姆莱说：（后者）那是一种“日常生活无所事事的悲剧”，一种时刻都在等待秘密警察敲门的恐惧，一种更加深入每个人骨髓的监控与自我监控。于是作家禁不住要发问：在纳粹的集中营和共产制度下的匈牙利，如何活下来并保持自己的尊严？

自由和尊严的难得，不是只有在被剥夺了的时候才能感受到。英国思想家阿克顿说：自由不是一种达到更高政治目的的工具。它本身就是最高的政治目的。自由之需要，并不是为了实现一种好的公共管理，而是为了保证对市民社会和个人生活最高目标的追求。自由是政治的目的，自由是人生的目标，自由是先于公正、平等、民主等价值而存在的“原价值”。一个人连追求公正、平等和民主的自由都没有，公正、平等和民主，又何以实现？

在一代代人鲜血的祭坛上，现代文明的细弱的小苗，还是默默的生长着。至少作为现代文明的标志，如今再也没有一个政权和国家公然宣称自己不肯给自己的国民以自由和尊严了。它们就如同不管你是否有信仰，在关键时刻似乎总要找一种超越人力之上的超然的寄托，他们或许是上帝，菩萨，真主，抑或是一声“妈呀”的呼唤。然而，那真正的自由尊严还是那样稀缺。这稀缺的程度，恰如在你这一声随意的呼唤里，恰巧遇上了伟大的圣灵刚巧就站在你头顶闪光。

想当年，毛泽东拿着宪法来声张他的“言论权”，刘少奇拿着宪法来捍卫他的“生存权”。那是一个没有法治的时代，他们虽然贵为国家元首，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使得中国的宪法沦为笑柄：这“言论的自由”和“宪法的生存”的较量，当然只能有一个结局，那就是伟大领袖的绝对胜利和叛徒内奸工贼的彻底消灭。无论胜负，其中都丝毫没有自由和尊严的影子。

国家领导人如此，普通公民的自由和尊严又能在哪里呢？林昭在狱中曾用血书这样写到：自由是一个完整而不可分割的整体，只要还有人被奴役，生活中就不可能有真实而完满的自由。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即使奴役他人者也同样不得自由。如果她的话是对的，也许可以推断，自由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拥有的，至少有一部分人，他们宁愿忍受奴役别人的不自由，而去享受奴役别人的快乐。也许这才是自由之所以珍贵的根本原因。

作为普法教育二十年的成果，总算知道了这样一些常识：自由主义不是一种深奥的学说，而是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常识”。然而，自由和尊严还是一样的珍稀，实在如同可遇不可求的圣灵。伟人说：不自由，毋宁死。自由不是主义，而是生活。尊严不是恩赐，而是天赋。它存在于每一个人的生活之中，而非思想家的著作之中。同时，自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它需要每一个人去争取；自由不是一劳永逸地拥有，它需要人们每时每刻来捍卫，当然捍卫的结果很可能是丧失你自己的自由和尊严。

当因网络发帖的公民还一再被“跨省追捕”，当跪倒在衙门前的大妈还一再“诽谤政府”，当更多散步的人民因为“扰乱了社会秩序”而失去自由，当防暴警察还在和百姓争抢一具冤死的尸体，当你的女儿还在被“北京来的和市长平级的”局长大人“善意的拥抱”，当一桩接一桩的矿难还在吞噬着矿工的生命，当无处申诉的乡民还要跪在下一位环保官员的车前乞求，当万人捧读的依然不是《圣经》而是希特勒的《我的奋斗》，　……我们有什么资格，以自由尊严的名义，来亵渎太阳的光辉？因为，这样的乌云实在太重太厚，在这片乌云下，留给我们的只有因更多的阴暗而带来的尴尬和无奈。在这尴尬和无奈里，你当然还有别的选择，那就是继续作一名五千年来习惯了的顺民角色，继续早就习惯了的沉默或躲避。

然而，即使这样，自由尊严依然在云层上的天空里照耀。正如高墙和电网下一样有关不住的鸟儿。因为“有的鸟终究是管不住的，因为他们的羽毛太光辉了。当他们飞走了，你会由衷的感叹自由的神圣。”

是啊，只要是活人，无非有两种选择，要么忙着活，要么忙着死。也许就在那棵橡树下面，你也能找到什么，它也许不是一叠钱，还有更珍贵的自由和尊严！祈祷吧，在地球上一定也有那么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有那么一个小小的角落，那是个没有回忆的地方，那是个没有回忆的温暖之地。你除了“一间旅店，一叶扁舟”别的什么都没有了，然而那里却是你向往的愿意度过余生的天堂。因为你面对的空空的太平洋里，溢满的都是自由！

相信也许这并不仅仅是祈祷，更是现实。毕竟上帝的审判就要来临，他就在庄严的圣经里。而那个地方的名字，千万不要忘记，它就叫芝华塔尼欧。

于木鱼宅

2010-3-29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