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农村,虽然多年没有回去了,但一些事情还是历历在目如在眼前。
印象最深的是村里有一位中年妇女,人们称她为“大叉”,所谓“大叉”就是说话口无遮掩,什么话总是毫不思索地一张嘴就出来了,想哪说哪,好像不经过大脑一般。“大叉”最大的本领是骂街,谁要是惹恼了她,她能坐在你的门前骂一天一夜不歇嘴依然口不干舌不燥,而且骂出的话也没有一句是重复的,你就是低血压也会骂得你血压高升到二百五,直到骂得你求饶说:“你是我姑奶奶,求姑奶奶别骂了好吧?”
另一位是个男小子,长得人高马大,拳头大如锤,最威武的是他那一对拳头,人们都叫他“二货”,“二货”也就是我们说的“楞头青、二愣子”,与人三两句话不和就恼,一拳头过来让你鼻青脸肿,血流满面。
因此,这两位村里的人一般都不去招惹他们。
而“大叉”与“二货”像一山生活的二虎一样,也不互相招惹:“楞头青”的拳头再厉害,但也不能让“大叉”永远闭嘴吧?你若让她永远闭嘴,法律也会让你永远闭嘴,只要“楞头青”的拳头打不死她,她就依然能骂他一天一夜,虽然骂人的话粘不到身上,也能气你个半死。因此“楞头青”去惹“大叉”心存顾忌。
“大叉”当然也知道拳头的厉害,你再会骂人,再有能耐骂人,拳头打在身上的疼痛确是实实在在的,流出的血依然是红的是腥的。“大叉”也自然不会去惹“楞头青”。
于是,由骂街、拳头,我想到文艺批评。
什么是文艺批评?文艺批评又称文艺评论。指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下,运用一定的观点,对文艺家、文艺作品、文艺思潮、文艺运动所做的探讨、分析和评价。自然包括用自己的思想、感情去理解作品,没有自己思想、感情的文艺批评最多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的鹦鹉学舌而已。
当然,骂街与拳头不是文艺批评,但却不能说文艺批评里就没有骂街和拳头。只要我们翻开报纸杂志,打开网络,很容易看到用骂街、拳头来代替文艺批评的例子。有人总是不怀好意地认为骂街比正常的文艺批评有劲,拳头更比正常的文艺批评有力,总想搅乱文艺批评的宗旨,发泄着自己肮脏的私欲。于是我们的文艺批评常常笼罩在骂街和拳头的阴影里,让人亲近又疏远,让人长叹又无奈。
骂街与拳头式的文艺批评说穿了就是名利在作怪,一些人总想自我标榜,自以为是,让他人以我为中心向我看齐,将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他人,看不起他人亦不许他人有有自己的观点,只要他人有一点不符合自己想法不是说理分析而是暴跳如雷,充当起泼妇、舞动起拳头来。
这是文人的悲哀,也使是文艺批评蒙尘。
三国时期的曹丕说过:“文人相轻,自古使然。”看来文人之间相互看不起自古就有,源远流长。文人相轻如果只停留在骂街阶段倒也无所谓,顶多是污染一下耳朵而已,你完全不必在意,实在是感觉耳朵被污染得不舒服,你可以做一回远古时的高士,也让自己清高一回,到小河边洗洗耳朵:《庄子》说,尧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逃到深山,后来又召他做九州长,许由就耻了,到河里去洗自己的耳朵。文人相轻可以推至战国时期,战国时期是百家争鸣的黄金时代,文艺批评由骂街转为拳头的开始,亦是文人相轻的流血的开始:韩非子与李斯同为法家巨子,韩却为李所谗杀;孙膑与庞涓同为鬼谷弟子,孙却被庞所忌害,其目的除了名利之外,当然更多的是嫉妒。
我们常说的诗无达沽,文无达训,其实就是仁智相见的问题,并非是诗无法解释,文不能说教。任何文艺作品都会或多或少给我们一些感悟和震动,或多或少给我们一种内心的思考和倾诉,感悟和震动就是欣赏,思考和倾诉就是评说;文艺批评也就是欣赏和评说的结果。因此,真正的文艺批评是阅读者用自己的仁智指出作品的优点和缺点。
而我们现在的风气往往让我们不敢恭维:是要么只说优点,吹得云里雾里,不惜动用自己的名声吹捧;要么只言缺点,一棒子打死,甚至用骂街的方法让其作品如一堆臭狗屎,如果批评者有一些权力的话,更不惜用“拳头”让别人闭嘴。
如果骂街和拳头也能说是文艺批评的话,我想泼妇和暴徒就是最成功的文艺批评家。但这无疑是文艺的灾难,亦是文艺批评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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