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哈雅库的故事(下)——卡尔哥哥的回忆布尔什维克

发表于-2010年03月25日 中午1:29评论-3条

啊,洛列莉亚,我最亲爱的妹妹。我们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自从你离开了我们,我们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我们的母亲经常念叨:“我的洛列莉亚现在在哪儿?她过得好吗?”父亲也经常对我说:“卡尔,不要忘记你的妹妹,她在遥远的日本,要是你能看到她,别忘了告诉她我们都很想念她。”你不知道吧,就在你们离开的那天,我看到母亲哭了,她是舍不得你离开她呀。德国在打仗,日本也在打仗,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的爸爸妈妈该多么伤心哪。

你走后的第二个月,有一天,贝克爷爷给玛利雅婶婶接生。玛利雅婶婶是难产,贝克爷爷整整守了她两天,我们终于看到玛利雅婶婶生下了三只可爱的小狼狗。和我们一样,典型的德国黑背。可是,就在我们为玛利雅婶婶高兴的时候,贝克爷爷却因劳碌过度导致心脏病发作而倒下了。当时安娜小姐到斯图亚特去公干,勒辛少校急忙把贝克爷爷送进医院抢救,可是贝克爷爷终因病情过重而永远离开了我们。等安娜小姐赶回来的时候,勒辛少校带她去见了贝克爷爷最后的一面。我看到安娜小姐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睛红肿着,不住的抽泣。我们都知道她心里难过,我也很想去安慰她,可是她哪里知道我们的语言呢?我们大家的心情和安娜小姐一样,因为我们永远地失去了贝克爷爷——这个一直关心和爱护我们的好老头。

你走后不久我们就开始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了。我的训导员是一个名叫海因茨的国防军列兵。这是个来自奥得河畔法兰克福马戏团老板的儿子。他的父亲以前是驯兽师,所以他也多少从他的父亲那里学到了一些驯兽的本领。加上他也喜欢动物,所以他对我还算可以。

我的训练成绩总是得优,这让勒辛少校很喜欢我。但是勒辛少校总是说海因茨列兵不是个好训导员,但却摊上一个聪明的军犬,这使我十分得意。可是哈尔西大叔却总是对我们这些晚辈说:“但愿你们永远都不会上战场。”当时我想,我才不会上战场呢,广播电台里不是总在说,德军又占领了许多俄国的土地,战争将在冬季到来之前,在德军攻占莫斯科以后结束吗?到那时候,我们的功课还没有学完,怎么会叫我们上战场呢?嘿嘿。

可是莫斯科会战的结局却让我的梦想彻底破灭了,战争并没有像希特勒说的那样在冬天来到之前结束,到是几十万曾在欧洲横行无忌的德军精锐在莫斯科城下作了异乡之鬼。德国就是在这失败的阴影之中度过了1941年,迎来了1942年的春天。

1942年的春天,我和伙伴们完成了全部的功课,我以全训练营军犬成绩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名列榜首。这当中,哈尔西大叔教过我许多他亲身经历过的,从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我很感谢他。可是妈妈却非常伤心,我明白,她现在要为我担心了,战争还没有结束,我终究逃不出上战场的命运。

1942年5月,我们终于要上前线了。去哪儿,我们不知道。爸爸对我说:“但愿你能到法国去,那里现在很平静。要是你上了车,发现列车是超太阳落下的方向走,那你就要感谢上帝;要是你看到列车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那你就赶快向上帝祈祷,让上帝保佑你平安吧。”离开爸爸妈妈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和你离开的时候一样,我们先是上了大卡车来到火车站,在车站上我们登上了一列运兵的专车。安顿好了以后,海因茨列兵不安的在车厢里走来走去,一直到列车启动才安静下来。他坐在车厢的门口,好奇地望着车外。

我们这是朝那里开呢?我看了一下,坏了。列车是在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开,这就是说,我们是在向着东方开进。我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了我的好友海德尔,海德尔安慰我说:“卡尔,去东方也不一定就是去俄国,德国在东方占了那么多地方,像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就算是去苏联,我们在苏联也占了许多地方,在后方也要用到我们的嘛。”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丝的安慰。不过在当时,我真是恨透了海因茨,这家伙真是一个用功的好学生,每天没事的时候就学习俄语。天哪,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民族的语言,他为什么偏偏要去学什么俄语呢?他为什么不去学习法语?那样我们就可以去法国了。我真的很想去巴黎的大街上逛逛,和美丽的法兰西姑娘套套近乎。可是这个该死的海因茨,却整天想着学什么俄语,脑子有毛病啊。上帝啊,你保佑我到一个听不到枪炮声的地方去吧。

列车到达奥得河边的法兰克福的时候,海因茨列兵显的格外兴奋。他滔滔不绝的向他的朋友们讲述着法兰克福这个城市,哪儿有教堂、哪儿有戏院、哪儿是名胜古迹、哪儿是游览胜地,一边讲还一边向他的朋友们指点着方向。看到他兴奋的样子,大家的情绪也很高涨,纷纷讲起自己的家乡来。可是我们所有的人都不曾料到,在场的所有的人,大概除了我,都再也见不到这座美丽的城市,再也不能回到德国了。车开了,海因茨向着他的故乡投去了沉情的一瞥。可是他哪里知道,这将是他对故乡的最后一次瞭望了。不久以后,他也将成为俄罗斯土地上的一具被细菌腐蚀的尸体。

列车进入波兰以后,大家都在打听我们的目的地在哪儿。我们的车到达华沙以后,大伙议论纷纷。一个曾经到过波兰的老兵哈尔德中士说:“如果下一站是谢德尔采,那就是要进入白俄罗斯,如果下一站看到的是卢布林,那我们就要到乌克兰了。”

我们在华沙停了很久,有人开玩笑的说:“我们不会是要在华沙下车吧。”

那个叫哈尔德的老兵说:“老弟,你最好别这样异想天开,现在正是俄国前线吃紧的时候,不会有人要你留在华沙享清福的。我们能停在离战线两百公里远的地方就算你走运了。”

像是在证明哈尔德中士的话似的,列车重新发车后,方向改为东南。不久,列车果然来到了卢布林。在卢布林车站停车休息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一列从东面开来的列车停在我们列车的对面,车上全是缺胳膊少腿的伤员,海因茨好奇地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一个拄着拐杖的下士没好气地说:“哈尔科夫。”

因为在这里要停很长的时间,我们就在车站的站台上散散步,伤员列车上的那些伤兵能下来的也都下来透透气。当我看到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伤兵,不禁感觉到了战争的恐怖。看看那些伤兵吧。他们都还很年轻,正是一个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可是他们却成了残废,他们的亲人见到他们这副样子,心里会怎样呢?我不敢往下想了。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是看到了我的将来,两条后腿断了,还瞎了一只眼睛。从此我不能自由的奔跑,只有在地上爬的份儿。想到这里我真是不寒而栗,我可不想变成个这样子。上帝啊,你保佑我能逃脱战争魔鬼的纠缠吧。

我们的列车离开卢布林以后,就进入了乌克兰。一望无际的辽阔的苏联国土,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到处都是战争遗留下的废墟,到处都可以听到游击队反抗的枪声。我们在这一路上,多次遇到游击队对我们的袭击。虽然我们的伤亡微乎其微,但总令人心惊肉跳,精神紧张。有一天,我们正在路上行驶,突然四下里响起了枪声,我们赶紧下车隐蔽。我一头钻进车底下,紧紧的贴着地面。这时我发现一个刚跳下车的士兵还没站稳脚跟,就奇怪的扭动着身子,紧跟着是一连串冲锋枪的声音传来。那家伙捂着胸口摔倒了,鲜血从他的胸口流了出来,他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咽了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在我的面前死去。海因茨大声叫道:“他死了,他死了!”

哈尔德中士在他的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大声骂道:“你不要命了?他妈的快趴下。”

这时我看见一个游击队员正端着冲锋枪在一棵树后面寻找目标。哈尔德中士立即举枪射击,那个游击队员的脑袋被打开了花。这太可怕了,我吓得闭上眼睛,头紧贴在地上。上帝啊,这一切都快点结束吧。

我们终于到了终点站——波尔塔瓦。下车后我心想,上帝啊,这坐车也真是一种折磨呢,我们这一路上经历了多少心惊肉跳的事啊。我们在这里的任务是围剿游击队,可是游击队在哪儿呢?人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谁知道哪个人会是向我们开枪的游击队员呢?有一天我们接到情报,说我们的人在乡下征粮的时候遭到游击队的伏击,我们立即前往增援。虽说情报上说游击队不过几十个人,我们还是不敢大意,出动了两个连的兵力。谁知道游击队早有准备,人家在半路埋伏起来正等着我们呢。我们在路上正走着,突然间游击队就向我们发起了攻击。四下里到处都是枪声,游击队的武器装备一点儿也不比我们差。他们的火力凶猛,战术指挥得也很好。当时我一跳下车,就马上按照哈尔西大叔教导的那样钻进了车底下,海因茨吓得紧闭双眼,他手里的冲锋枪弹匣里的子弹早就打完了,还吓得双手紧握着枪冲着前方直使劲,仿佛还在射击似的。哈尔德中士倒是上窜下跳的,这个家伙真是个有经验的老兵,他打枪从不打长连发。我悄悄抬起头来看了一下,发现这个老兵很懂得利用地形地物,他不常射击,但每次射击总是打对我们威胁最大的目标。尽管我们拼死抵抗,游击队还是步步紧逼。眼看我们就要被游击队消灭掉,我心里真是害怕极了。就在这危急的时候,突然在游击队的后方枪声大作,游击队像是炸了窝的马蜂,乱哄哄的向后退去。咦,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是我们的援兵到了。我们的长官在派兵的时候留了一手,用一半人去和游击队作战,等游击队和我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再用另一半人,迂回到游击队的背后发动攻击。不管怎么说,游击队是被我们打跑了。哈尔德中士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查看地上躺着的游击队员的尸体。我这时也从车底下爬了出来,东看看、西瞧瞧,装出一副认真搜索的样子。我这是按玛利雅婶婶的话办事——打仗的时候一开始别往前靠,等到这仗有了结果的时候再决定自己的行动。这就叫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这时有人大叫起来,原来发现有一个游击队员还活着。这是一个负了重伤的小伙子,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很英俊,很漂亮。哈尔德中士走过去,一边骂,一边在那个小伙子的身上摸来摸去的寻找战利品。很多人都了凑过来,几个老兵也蹲下身子看,一个老兵一边骂,一边在那个小伙子的脸上使劲地打着耳光。我被挡在人群之外,海因茨这时也不管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站在我们对面的蔡斯中尉下令把那个小伙子送到司令部去审问,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小伙子的身子翻了过来。突然有人恐怖的大声叫喊:“手榴弹!”我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哪,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蔡斯中尉和蹲在我前面的哈尔德中士以及围观的人全倒下了。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小伙子的身子底下藏着一枚手榴弹,在哈尔德他们搜他的身子的时候,他悄悄的拉开了手榴弹上的保险。手榴弹的弹片把我身前的人们全炸倒了。他们替我挡住了手榴弹的弹片,而使我幸运的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不过倒是吃惊不小。经检查,蔡斯中尉和哈尔德中士以及另外两名下士被炸死了,其他人也不同程度地受了伤,那个勇敢的游击队员自然也是牺牲了。我不明白,这个游击队员为什么就这么不怕死。不过哈尔德的死倒让我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我早就觉得这家伙真是该死。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到达驻地以后不多久,一次外出巡逻。在路上,我们看到在一个农家小院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可爱的小男孩正坐在那里玩,几只鸽子在他身旁扑扇着翅膀围着他转。那孩子挥舞着他那可爱的小手,快活的笑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啊啊”的叫声,真像是一幅可爱的圣婴图。我们不知不觉地停下了脚步,痴迷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是谁说:“嗨,瞧那个小孩儿,真像是一个小天使。”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不、不、不,那是一群小鸽子。” 

“不对,那是一个孩子和八只小鸽子。”

“错,那是九只小鸽子,嘻嘻……”

大家正在议论纷纷,哈尔德中士过来了。他手捧着他的钢盔,那里面放着几枚鸡蛋,不知道这家伙又到哪里去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看到哪个小孩子身旁的那些小鸽子,就把手中的钢盔交给一个下士,然后端起冲锋枪。海因茨吃惊的问:“中士,你要干什么?”

哈尔德中士邪恶的笑了笑:“小子,我想请你吃鸽子肉汤。”

海因茨大声叫道:“你疯了,你会打死那个孩子的。”

哈尔德中士用胳膊肘恶狠狠的顶开海因茨:“滚开!”

海因茨没有提防,被一下子顶倒在地上,等他从地上直起身子,冲锋枪声已经响了起来。随着罪恶的枪声,那个可爱的孩子和几只鸽子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我惊讶得睁大双眼,看着哈尔德中士若无其事的走进院子里,捡起那几只被打死的鸽子,又旁若无人似的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从屋子里跑出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当她看到她的小孙子躺在血泊之中的时候,受到惊吓的老人家跑到那孩子的身旁,抱起孩子的小小的身体号啕大哭起来。而那些闻讯赶来的乡亲们,他们敢怒而不敢言。是啊,他们的手里没有枪。要不然,他们一定能把我们全撕成碎片。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就因为他和几只鸽子在一起,就应该遭到这样如此残酷的杀戮吗?从那时起,我恨透了哈尔德以及当时和他一起为了能有鸽子肉汤吃而开怀大笑的那些混蛋们。现如今,哈尔德中士终于遭到报应了。可是我仍不觉得解气,因为还有许多像哈尔德这样的混蛋们还在为非作歹,什么时候把他们全杀光才解气呢。

在和游击队的作战中我们迎来了夏天。尽管我们在和游击队的交战中也打死了不少的游击队员,可是要达到彻底消灭他们的目的,那真是妄想。在和游击队的作战中我们的损失也很大,我记得一个党卫军旗队长曾经说过:“要想彻底消灭游击队,除非我们能彻底完成两个‘巴巴罗萨’计划。”

1942年7月,在顿河到伏尔加河之间又爆发了苏德之间的一场大会战。斯大林格勒,这个让德军士兵心惊胆颤的地方,成了这场会战的名字。不过,在一开始,我并不是这场会战的参加者,而只是旁观者而已。我和海因茨这时候还在和游击队员们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每天到处奔波,搜索着游击队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已经厌烦了这种没完没了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在这一年的9月,我们的部队又踏上了军用列车,向着东方开进,沿途都是战斗过的痕迹。海因茨这时候已经不再是那个刚走上战场的,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蛋子,他如今也是一个老兵了。在他的眼里,一切都再不像以前看到的那样充满惊奇和神秘,除了生死,一切对他都已经是无动于衷的了。

我们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了车,放眼向斯大林格勒方向望去,老远就可以看到一片浓烟烈火,那里就是斯大林格勒。在我的眼里,就好像是死神在那里等着我。我仿佛看见死神在对我狞笑,还不停地对我说:“来吧,快来吧,亲爱的,不管你是谁,到我这儿来的我一概都不会拒绝的。”我感到恐惧,心想,难道我就在这里走完我生命的道路吗?不,不,不要啊!

我们很快就到了前线,尽管我们已经在斯大林格勒取得了很大的进展,可是我们的对手依然在顽强的抵抗。就好像俄国人是永远打不死似的,不管我们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进攻,永远都会有猛烈的火力在等待着我们。

我和海因茨被分到一个步兵营。一见面,营长科尔少校就用很不友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愤怒的说道:“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狗和驯狗师,而是有作战经验的战士。”

海因茨试图解释,可是科尔少校却打断了他:“够了,不要说了,你们就在营部先呆着吧。但愿你们不会让我为你们另外操心。”我听了少校的话,心里倒挺高兴,真希望少校能把我和海因茨再送到后方去。哪怕因此他会用他的皮靴踹我的屁股,我也会兴高采烈的跑回后方去的。

我在营部到底还是比跟俄国人面对面的士兵们安全一些,可是毕竟还是在枪子底下生活。每天我都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不知道那天那颗子弹会找到我的头上。有一天,我们又向苏军的阵地发动了进攻。在激战中,我们的电台被打坏了,有线电话也老是不通。这时候,苏军向我们发起了反攻。眼看情形十分危急,我们急需和上级取得联系,获得支援。

形势对我们真是太糟糕了,科尔少校急得一筹莫展,这时他突然想起了我和海因茨。于是他写了一张便条,叫来海因茨,叫他带上我把这封信送到团部去。

在当时的斯大林格勒,向后走到底比向前走要安全一些,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团部。团长费希尔上校决定一方面请求炮火支援,一方面派出援兵。他让我们给部队带路,我们当然是责无旁贷。带队的军官是一位少校,我发现他一路上老是在向海因茨询问俄国人的情况。虽然他看起来仿佛是很正常的在打听敌情,但是我听得出在他说话的声音中有一丝颤抖。在路上我们曾遭遇到俄国人的炮火袭击,这家伙吓得脸都白了,真是个胆小鬼。

在快到达我们的阵地的时候,我嗅到一丝煤油的味道。在这炮火连天的地方怎么会有煤油的味儿呢?一定有古怪,我冲着海因茨大声叫起来。

海因茨和我毕竟相处的时间长了,他一看我的举动就知道有情况,海因茨一面对少校说:“长官,有情况。”一面对我说:“卡尔,去吧,去看一下。”

我立刻朝前跑去,在一堆碎砖头的后面,我看见了一些玻璃瓶子,那上面有浓重的煤油气味,原来这是俄国人做的简易燃烧瓶。我再回头一看,就全明白了。我们的队伍后面就是坦克部队,一旦坦克开过来,俄国人只要用枪把这些瓶子打破,就会燃起冲天的大火,那坦克兵们可就乐子大了。我急忙衔出一个瓶口上有一截绳子的瓶子,赶紧跑到海因茨的身旁。这会儿,就连那个胆小的少校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赶紧命令向我刚才去过的地方开火,果然,那些被打破的燃烧瓶爆发出冲天的大火柱。我们身后的坦克兵们吓得赶紧停下他们的坦克,一直等到大火灭了才又向前进。在这次战斗中,由于我发现了俄国人的燃烧瓶和及时把援兵带到我们的阵地上,费希尔上校下令对我和海因茨给予奖励。海因茨得到了一枚铁十字勋章,就连那个胆小的少校也得到了奖励,这家伙真是福气大。令我兴奋的是,科尔少校从此对我真是另眼相看了,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主动的和我一起合影留念。

从9月12日到15日,我们对斯大林格勒的苏军发动了又一轮猛攻。距离伏尔加河的路程已经不是用公里,而是用米来计算了。那些纳粹都认为俄国人已经撑不住了,俄国人就要被赶到伏尔加河里去了。可是他们都错了,俄国人及时地派来了援军,他们又把我们赶下了马马耶夫岗。尽管我们想尽一切办法,但我们还是不能把阵地再夺回来。

这一天,我们又向一处苏军的阵地发动了进攻。这时,从伏尔加河对岸飞来了俄国人的炮弹。我跳进一个弹坑里,正想回头招呼海因茨,却看见他的身体被炸成几块飞到了天上。天哪,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竟会看到这样凄惨的景象。从那一时刻起,我就和海因茨永别了。也从此和这些让我讨厌的纳粹分开了。我在这一时刻突然认识到我从此自由了,哈哈,我自由喽,自由万岁!哈哈哈哈!

我成了一只野狗。我迫切的希望逃离这个人间的地狱,到一个世外桃源去过我自由自在的快乐的生活。生活吗?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你知道我们军犬是经过生存训练的,狩猎是我们学过的必修课,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这个问题,问题是怎样离开这里。

我决定先找一个藏身的地方。在一个被炸得不成样子的楼房废墟下我找到一个还算完好的地下室。这里已经有房客了,那是一只已经很老了的拉布拉多犬。它叫米沙,原本是这户居民家的宠物,由于战争的原因,它的主人们都死于战火之中,老米沙自己也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和平时期他不愁吃喝,可如今是战争时期,老米沙没学过怎么对付战争的环境,在晚上去找食物的时候左后腿上挨了一枪,成了瘸子。如今饿得瘦骨嶙峋,有气无力。可我不担心,那些死去的大兵身上,总会找到一些像面包干、干肉之类的食物。于是我决定,晚上就和老米沙出去找食物,它熟悉地形,我懂得军事,我们俩正好互相帮助,真有点狼狈为奸的味道了,嘻嘻。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我就和米沙大叔一起出去找吃的。我的估计没有错,在许多阵亡士兵的身上,都多少可以找到点儿吃的。特别是阵亡的苏军士兵,他们都是长途行军匆匆赶来,刚一进入城市就投入战斗,身上多少都带有些吃的。有一回我们找到了一大块面包和腌肉,把个米沙大叔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不过这也不要紧,满街被炮弹吓得四处乱窜的老鼠我一抓一个准,虽说感觉有点恶心,不过这是战争时期嘛,有吃的就不错了。

我和米沙大叔合作得很好,填饱了肚子就在一起聊天。有一次我向他讲起了海因茨被炮弹炸成好几段的时候,米沙大叔轻蔑地说:“他那是活该,谁也没请他来,他凭什么跑到这里来杀人放火?”

我说:“米沙大叔,话可不能那么说,我们也是被上头派来的,身不由己啊。”

米沙大叔气愤地说:“我不管他是派来的还是自愿来的,我就知道如果这些该死的纳粹不来我们这儿,我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战争,我这会儿就可以在主人温暖的家里舒舒服服的睡觉,或者是和小薇拉一起玩。可是现在你看,我不但没有了家,成了瘸子,那帮法西斯还残忍的杀害了小薇拉。”

“小薇拉是谁?”我不解的问道。

“小薇拉是主人的小孙女,今年才五岁呀,就被夺去了性命。她招惹谁了?就这样被法西斯杀害了。”

我连忙宽慰米沙大叔:“米沙大叔,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是在打仗。你看现在外面哪时候不是枪子乱飞?炸弹乱扔?你能保证你们苏联的炮弹就不会炸到自己人?”

米沙大叔瞪了我一眼,吓得我浑身直发毛。它说:“你以为小薇拉是个小傻瓜,在炮火下跑来跑去贪玩给打死的吗?你错了,她是被一个党卫军士兵活活摔死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犹太人,就因为在党卫军抓她的时候,咬了那家伙一口。怎么?难道说人家要抓她,还不许她反抗吗?”

我听得毛骨悚然,不由得又想起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乌克兰婴儿的小小的身体。是啊,如果说小薇拉还有一点点反抗的话,那么那个乌克兰小男孩呢?他连什么是反抗都不知道,就被哈尔德中士给打死了,而哈尔德中士打死他的原因,不过是要吃一碗鸽子汤。我沉默了,还能说什么呢?想想那个乌克兰男孩儿,想想小薇拉,想想我见过的那么多被战火毁坏的城市和乡村,我深感我的罪孽深重,谁叫我是一只为纳粹军队服务的军犬呢。第二天早上,我对米沙大叔说:“米沙大叔,别生我的气好吗?我虽然是德军的军犬,可我并没有做过坏事,从今以后,我就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去当军犬了,再也不去打仗了。”

米沙大叔说:“我不生你的气,你不过是德国人的战争工具罢了。只是你这一身好本领,为什么不用在反对德国人的战争中去呢?”可是当时我并没有去仔细想过米沙大叔的话,我只想着怎样离战争越远越好。

在我逃离战场后没几天,我和米沙大叔都发现战场上有些变化,原先激烈的战场变得有些平和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和米沙大叔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们都感到不安,谁知道这是不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呢?

一天晚上我和米沙大叔又出去找吃的,在夜晚我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我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们该怎样过冬。不过我想,还是找米沙大叔商量一下再说,因此我并不十分担心。

我抓了几只老鼠填饱了肚子,又跑到一个小巷子里抓了几只老鼠准备带给米沙大叔。我叼着那几只倒霉的老鼠去找米沙大叔,看见米沙大叔正在街上一瘸一拐的徘徊着。我把老鼠放到它面前,米沙大叔真是饿坏了,立刻就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我告诉它我再去找几只老鼠来,它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就在我走出距它大约五十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枪声。不好,米沙大叔有危险。我赶紧回头望去,只见几个德国士兵正在翻看米沙大叔的尸体。其中一个说:“这只老狗,晚上在街上晃来晃去的,我还以为是俄国人来了呢,真他妈的找死。”

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这些该死的,他们竟然杀害了老米沙。又是一个无辜的生命被这些强盗扼杀了,这群畜牲。我要报仇,我要为老米沙讨回一个公道。

我沉住气,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爬下等待时机。那群畜牲慢慢走过来了,只有刚才那个用脚踹老米沙的家伙走在最后面。那个家伙在我对面停了下来,背对着我冲着墙角哗哗的撒起尿来。其他的人并没有停下脚步,这样就和这小子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个死到临头的家伙一面吹着口哨,一面慢慢的转过身来。这真是绝好的机会,上。我突然跃起,一口咬住了这家伙的脖子。这家伙腔子里的血喷了我一脸,他还来不及哼一声就完蛋了。而那些远去的德国兵,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这个同伴已经叫我送去见了上帝。我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这个杀害了米沙大叔的凶手,心想:“愿您下地狱,亲爱的先生,希望来世您永远见不到我。否则,我还要置您于死地。再见。”

没有了米沙大叔,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空荡荡的。我丢失了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友情。今后我该怎么办?我要到那里去?我茫然,我不知所措。

秋天到了,天气渐渐的凉了,交战双方渐渐的沉寂下来。我仍然每天晚上到废墟中去找东西吃,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这天晚上我又出来找吃的东西,我决定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试试运气。突然在远处传来一阵激烈的枪炮声,我很兴奋。心想:打仗的地方一定有阵亡的士兵,也许他们的身上可以找到一些吃的。咳,这段时间老吃老鼠,也该换换口味了。

枪声很快就停了,也许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不过不要紧,火药的味道可以让我准确的到达战场。果然,我来到战场上的时候,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尸体。我正在尸体中间翻找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地呻吟。是谁?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立刻高度的紧张起来。

我循着声音找过去,终于在一个墙根下找到了那个受伤的人。这是一个年轻的俄国士兵,他的胸前挂着冲锋枪。不知道他伤在哪儿了,只看到他痛苦的扭曲着脸,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仔细地端详着一个俄国士兵。他看到我的时候,先是露出一丝惊异,继而冲我笑了笑,好像是在说:“瞧,我这会儿可是无能为力啦,你自己去找东西吃吧。”我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我应当帮助他,是的,是的。我一定要救他,我一定要把他带到他的伙伴们那里去。

我咬住他的后衣领,用力拖着他向俄国人的阵地方向走去。这家伙可真沉哪,每拖一步,都要付出我全部的力量。每拖一步,我都要停下来歇一歇,喘口气。可是我没有放弃,依然用力的拖着他向着他自己人的方向走去。受伤的人不停的小声呻吟,看得出他很痛苦。可是每次我停下来的时候,他都会小声地对我说:“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他的话就好像是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鼓励着我继续拖着他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人用俄语低声而有力的问道:“是谁?”我一听吓得赶紧趴在地上,“汪汪”的叫了两声。被我拖着的人小声叫道:“瓦夏,是你吗?我是萨沙。我负了伤,走不动了,快来帮帮我。”

“是你吗萨沙?你是怎么回来的?”随着声音,几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快步向这里跑来。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到了俄国人阵地的前沿,那些人只走了几步就来到我们跟前。我觉得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决定走开。谁知刚一站起来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我叫了一声就瘫倒在地上了。

“咦,怎么这儿还有条狗?”一个战士问道。

萨沙赶忙说道:“瓦夏,多亏了这条狗,是他把我拖回来的。”

那个叫瓦夏的战士弯下腰看了我一下,说道:“哎呦,它的脚划破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脚上那么疼了,原来在路上我的脚被碎瓦砾和炮弹的弹片划破了。当时一心想着救人,所以不觉得。现在精力一分散,就觉得疼得受不了了。那个看到我受伤的战士把我抱起来,就着照明弹的亮光,我看到我的脚掌上流了很多血。战士们抱着我抬着萨沙回到了苏军的阵地,并连夜把我们送到了伏尔加河对岸的战地医疗所。我就这样来到了另一个新的环境,一个新的家。

萨沙的伤在肚子上,伤不重,可是也得在床上躺几天。医生们在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我被一个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抱进另一个房间里,她小心地给我清洗和包扎伤口,这让我心里感觉十分温暖。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桌子上放着的一大块面包吸引住了,这时我才感到十分饥饿。是啊,我今天晚上还没吃东西呢。等护士给我包好伤口,抬起头来看着我时,我就讨好的冲她摇着尾巴,不时的冲着桌子叫两声。这位可爱的护士小姐还真聪明,她很快的就猜中了我的意思,从桌子上拿下那块吸引我的面包,蹲下身子把面包掰成一块一块地对我说:“来吧,亲爱的,饿坏了吧,来吃吧。”

我还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这大概就是饿的缘故吧。在我大口大口的吃着面包的时候,这位可爱的护士小姐又拿出一听打开的罐头给我。嘿,还是牛肉的呢。我很快就把这些好东西吃光了,吃完后,我冲着可爱的护士小姐摇晃着尾巴,亲热地舔了舔她的手表示感谢。护士小姐高兴得笑起来,她把我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我的身子,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我们的这个救护站坐落在伏尔加河东岸,背后就是伏尔加河。给我包扎伤口的这位可爱的护士小姐大伙都叫她娜佳,是来自莫斯科的大学生,医学院毕业的真正科班出身的护士。她很漂亮,也很温柔。对伤员,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都特别好,大伙儿都很喜欢她,管她叫亲爱的娜佳或是斯大林格勒战壕里的天使。救护站领头的是一个军医少校,名叫安东?伊万诺维奇?雷奇科。这是一个大家都十分尊敬的人,他对自己的工作十分认真负责,甚至近乎苛刻。对伤员和下属却十分和善宽厚,从不大声训斥责骂什么人。即使有谁犯了错误,他也只是轻声责备道:“亲爱的,怎么搞的?”被他责备的人就立即无地自容了。因此医生护士在他领导下工作都做得十分出色。大家从不叫他雷奇科同志,少校同志或是雷奇科医生,而是尊敬的叫他安东?伊万诺维奇。安东?伊万诺维奇总是很劳累,一有伤员下来他就赶紧去参加救护伤员的工作,很少见他休息。所以他的脸上总是一副疲惫的神情,一有空闲,他就会找一个地方坐下来打个盹。他也很喜欢我,每次见到我,总要拍拍我的头或是身子,说声:“你好,亲爱的。”有时还给我糖吃,我很喜欢这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好人。

被我救出来的伤员萨沙是个可爱的小伙子,他是一个来自梁赞的农民的儿子。他天性好动,可是伤痛却无情地将他打倒在病床上,所以他整天在床上唉声叹气,埋怨那个该死的子弹害得他不能去打德国鬼子。每天我都要到病床前去看一看我的这个好朋友,他每次一看到我,就会跟我亲热半天,还滔滔不绝的向其他伤员讲述我是怎样把他救出来的。其他伤员们听了我的“英雄事迹”,也都纷纷向我表达他们对我的好感。可是大家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就一起决定给我起一个名字。大伙儿商量了半天,萨沙旁边一个叫尼古拉的水兵说:“这只狗救出了萨沙,表现得很勇敢,现在又是我们的萨沙的好朋友,就也叫它萨沙吧,将来他们俩可以一起打击德国鬼子。”水兵的话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赞同,于是,我从那天起,就叫萨沙了。

我脚上的伤很快就好了,在救护站里我没事就跟在娜佳的身后转,医护人员和伤病员都说我是娜佳的尾巴。其实这话说得不对,我不光是和娜佳,全医疗所所有的人他们都喜欢我。像那些女护士,什么尼娜、莲娜、玛丽亚、柳芭,我和她们都混得很好。我知道我可是长得很帅的,要不女孩子们怎么都喜欢我呢。

这几天我发现萨沙有些不对,表面上看他一切正常,可是有几回医生和护士到他这里的时候,他总是急忙把什么东西收起来,表情也有些慌乱。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决心弄个明白。只过了几天,一切就全明白了:这家伙想逃跑。

萨沙的伤口拆线以后,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再养一段时间。可是萨沙太想念他的战友们了,他决心从医院里逃出去,回到那炮火连天的战场。

这天晚上,萨沙开始行动了。我当时跟娜佳一起在她的住处休息,我突然听到附近有谨慎的、小心的脚步声。虽说值班护士走起路来也是轻轻的,可是不像这样走一步停一步的。我立刻悄悄地跑到病房一看,发现萨沙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我马上跑回到娜佳的床前,用头去拱娜佳的身子。娜佳被我弄醒了,当她被我带到萨沙的床前的时候,她立刻明白了一切。于是我们俩找到安东?伊万诺维奇一起去找萨沙,我循着萨沙的气味很快就在去渡口的路上找到了他。萨沙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被我们抓了回来。安东?伊万诺维奇严厉地对萨沙说:“听着,小伙子,我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如果下次再叫我看到发生这样的事,我就要把你送到军事法庭上去。”受了训斥的萨沙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回到病房里,看到我蹲在他面前对着他看,不禁大发脾气:

“听着,萨沙。我受够了,我为了你做得够多的了,我每天都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你,可是你却无耻的出卖了我,你真是个无耻小人、叛徒。你走吧,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我不怕萨沙的愤怒,我还不是为了他好。瞧他走路都还不稳呢,还想上前线打仗?真是笑话。再说,你不理我有什么关系。这里有那么多喜欢我的人,他们待我一点儿也不比你差,我才不怕你呢。

一旁的水兵尼古拉带着嘲讽的神情看着萨沙对我的呵斥,其他人也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滑稽戏。等到萨沙气呼呼的沉默下来的时候,尼古拉笑着对他说:“得啦,萨沙,你就别再骂了,你也不想一想,你不也叫萨沙吗?”

像是火山爆发一样,大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也高兴得仰天大笑,这个笨蛋,骂了半天到把自己给骂了,哈哈,太有意思啦。

萨沙先是一愣,后来也忍不住跟着大笑起来。在笑声中,我和萨沙又和好了。

其实萨沙根本就不用偷着跑,前线的战事异常紧张,各部队都很需要补充。可是后方送来的补充人员很少,只好从医院的伤病员里挑选那些已经康复了的人员补充到部队里,萨沙很快就要返回他的部队了。我也决定跟萨沙回前线,虽说这里的人们都很喜欢我,但是我毕竟是一只受过全面训练的军犬,我应当在前线发挥我的作用。

在和大家告别的时候,我用我们军犬的方式,舔舐了每一个人的脸。在我的心中,我已将他们的气味牢牢地记在我的心里。因为他们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亲人。

在和娜佳告别的时候,她往我的身上披上了一件用德国军大衣改过的粗呢子外套。这让我感到很温暖,也让我意识到,冬天就要来了。

我和萨沙又回到原先的部队里了,很多原先萨沙的战友都在激烈的巷战中牺牲了。现在只有瓦夏和老兵雅科夫大叔还战斗在斯大林格勒的阵地上,其他的人对我来说都是新面孔。德国人对斯大林格勒一直不肯放弃占有的欲望,他们加紧对斯大林格勒的攻势。可是我觉得,他们的进攻已经越来越显得力不从心了。

我和萨沙回到前线之后,有一天德军又向我们阵地发起攻击,战士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战斗。可是我很害怕,赶紧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后来我发现战士们一边打仗还一边拿德国人开玩笑,心里也就不那么紧张了。我想我应当做点什么,这时我注意到雅科夫大叔的身边子弹和手榴弹都不多了。于是我就在阵地上转了起来,终于在一个隐蔽洞里找到了一些没开启的弹药箱子。我就咬住一个箱子的拉手,把它拉到雅科夫大叔的身边。雅科夫大叔看到我拉了一箱子子弹过来,高兴极了。他拍着我的头说:“好样的小伙子,真是好样的,去吧,再去拿一些子弹来吧,手榴弹也行。”于是我就开始干起运送弹药的活儿来了。每当我把一箱子弹或是手榴弹送到战士们跟前的时候,都会得到战士们的赞扬:“好样的。谢谢你,萨沙。干得真不错……”可是这次战斗以后,我的嘴感觉特别疼。雅科夫大叔抚摸着我的脖子说:“这可不行啊,小伙子,这样你太吃亏了。”于是在战斗的间隙里,心灵手巧的雅科夫大叔就为我做了一个小车子,这是用报废的子弹箱子做的。我就每天拖着它在阵地上跑来跑去的给战士们送弹药。我很快也获得了营里官兵们的喜爱,营长扎哈罗夫少校每次一见到我,都要给我一块糖,还说这是慰劳我的。因为有一次他在指挥作战的时候,是我把一个企图向他打黑枪的德g**伤兵给咬死了的。为此他很感谢我,说我是一个勇敢的战士。可是我却有些害羞,因为就在不久以前,我还是很害怕上战场的一只胆小的军犬呢。连长纳乌莫夫上尉也很喜欢我,他特别关照司务长也给我领一份口粮,说我是连里的战士,不是什么流浪狗,所以我的伙食相当的好。至于司务长吗,他当让愿意为我而多领一份给养。因为他是个烟瘾极大的烟鬼,我的那一份烟草自然就可以落到他的烟荷包里了。

在我返回前线以后,德国人又对斯大林格勒发起了几次所谓的“总攻”。但每次都没能把我们赶进伏尔加河。天气越来越冷了,我穿着娜佳给我做的外套,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战士们也都换上了冬装。而德国人却还是穿着夏装,我想起哈尔西大叔说过的话:德军在莫斯科的失败,士兵没能及时换上冬装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现在,德军最高统帅部又在犯相同的错误了。我明白,他们的末日即将到了。

11月19日,对我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寒冷的冬日。可是不久,我就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炮声。我不知道这是谁的炮在轰鸣,是我们的?还是敌人的?我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不久一切就都明白了,我们的友邻部队——顿河方面军的部队开始向德军发动进攻了。和他们一起向敌人发起进攻的,还有西南方面军的部队。战壕里的战士们都激动得跳了起来,大家纷纷找到营长扎哈罗夫少校诉苦,询问为什么我们还在战壕里呆着。少校不停地对大家说我们不会呆太久的,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进攻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算把大家打发走了。

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的最后阶段里,我一直和战士们在一起战斗。当然,我不可能像战士们那样手持武器去打击敌人,但是我以我的方式进行了战斗。比如运送弹药、搜救伤员、通信联络。总之,大家对我的赞誉越来越多,我得到的奖励:像巧克力、肉罐头、水果糖也越来越多。就连集团军和方面军的首长,都知道我是个了不起的军犬,是个“好样的”。

1943年2月2日,斯大林格勒地区的枪声终于停了。我和我的战友们一起跑去看长长的德军俘虏队伍。看着那些衣衫褴褛、垂头丧气、在寒风中缩成一团、缓缓移动的灰色的队伍,我想到被德军打死的那个游击队员、那个可爱的乌克兰婴儿、米沙大叔、还有米沙大叔说过的小薇拉,就觉得仿佛积压在胸中的一团恶气终于吐了出来。在欢庆胜利的人群中我又见到了安东?伊万诺维奇领导的医疗救护所,安东?伊万诺维奇如今可是中校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军大衣,疲倦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一看到我就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亲爱的,你还活着吗?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也见到了娜佳,她一见到我就兴奋得抱着我不住的亲吻。我那天真是太高兴了,在我和大家一起为胜利而欢呼的时候,我心里美滋滋的在想:这下我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我要在斯大林格勒好好逛逛。和萨沙、和瓦夏、和雅科夫大叔、还有娜佳、安东?伊万诺维奇、扎哈罗夫少校、纳乌莫夫上尉、和所有的战友们一道,在这里照几张相,永远留下我们的身影。

我想在斯大林格勒好好逛逛的想法未能实现,上级命令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库尔斯克地区。我不得不又和大家一起登上军用列车,开往新的地区。在斯大林格勒战役后期,我们划归到顿河方面军。现在我们有了新的名称——中央方面军。我们现在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新的集结地区——库尔斯克。在我上车以后,我回头又仔细地看了看这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城市,心中感慨万千。就是在这里,我脱离了纳粹的军队,站到了反法西斯军队的一边;就是在这里我认识了米沙大叔,更认清了德国军队的侵略本质;就是在这里我亲眼见证了德军第六集团军的覆灭,见证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这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大会战。

我们这趟旅程走得很不顺利,好不容易到了下车的地方,又要步行走很长一段路。大家身负自己的武器装备,在暴风雪中挣扎着前进。我穿着娜佳给我做的外套,和大家一起在被大雪覆盖的路上跋涉。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又要赶紧修工事,紧接着又要打仗,真是紧张得连口气都喘不上来。仗打得很不顺利,一直到3月下旬才停止了战斗。

顺便说说,我们被调离了第62集团军,而被调到第70集团军来了。我们处在库尔斯克弧形战线的北部方向,和德军对峙着。大规模的战斗是没有了,可是双方一天也没有停止对对方的侦察行动,有时也会有零星的枪声。

战壕里又多了几张新面孔,这是我们的狙击手,都是些姑娘们呢。其中一个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她长得有些像安娜小姐。不错,火红的头发、碧蓝的眼睛、只是下巴不像安娜小姐那么尖。是的,是的,就是你过去跟我说过的葛利沙的那位未婚妻——奥莉娅。我也是后来听到她的同伴说起她才确认了的。

奥莉娅在听说心爱的人战死以后就报名来到狙击兵学校接受训练。她原先在后方工作,有人劝她不要上前线,因为在后方也有许多重要的工作需要有人来完成。可是奥莉娅听不进去,坚决要上前线为葛利沙报仇。在她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她的枪口下已经有十七个法西斯被打倒了。可是奥莉娅说:“她的目标不是十七个德国鬼子,而是要杀光全部法西斯。”说实话一开始我刚一见到奥莉娅还有些怕她,因为她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从不主动与人交谈。像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应该是充满欢笑,快乐活泼的人才对。可是我明白,战争夺去了她的欢笑和幸福,在她的心里只有仇恨。在她的面前,我感觉有些无地自容。因为我曾经和那些夺去她未婚夫生命的家伙们是一伙的,虽然现在我已经是一个“反法西斯主义者”了,可是在奥莉娅面前我还是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有一天我在阵地上发现一只野兔子。啊,太好了,我好久没有干这种既锻炼身体,又有利可图的事儿了。我兴奋得开始追赶,那只野兔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好几次在迅跑中突然来一个急转弯,以甩脱我的追击。“好一个狡猾的法西斯。”我一面念叨,一面继续追击。面对这样一个狡猾的对手,我愈加兴奋了,精神百倍的干着这件有趣的工作。

我终于咬住了这只狡猾的兔子,哈哈,这下我们可以打牙祭了。就在我神气十足地返回堑壕里的时候,突然听到炮弹即将落地时的那种撕裂空气似的声音。我毫不犹豫地向一个大弹坑扑去,大弹坑里有一个人趴在那儿,我一冲过去就撞倒了那个人,我们俩一起滚到弹坑的底部,慌乱中只听到一声尖细的“哎呦”声。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管把头埋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的身子刚放平的时候,炮弹“轰隆”一声就爆炸了,炸起的泥土把我严严实实的盖住了。过了一会儿,我挣扎着从土里爬了出来,那个被我撞倒在弹坑里的人也爬了出来,我一看那个人,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我撞倒的是奥莉娅。说起来还有些难为情,因为我刚才感觉软绵绵的地方就是奥莉娅的肚子。我把我的脑袋埋在她的肚子里了。这个平时冷如冰霜的美丽的姑娘此时脸上沾满了泥土,弄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非常的滑稽可笑。这时奥莉娅不知为什么竟对着我笑了起来,她这一笑,让我也莫名其妙起来。奥莉娅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我照起来,我看到镜子里一个满脸泥土,模样滑稽丑陋的家伙在盯着我看,这就是我当时的尊容。我又看了看奥莉娅那同样滑稽可笑的脸,“汪汪”叫着大笑起来。奥莉娅反转镜子照了照她自己,也忍不住搂住我笑了起来。我们就这样在笑声中成了好朋友,成了最要好的战友。奥莉娅亲热地抱着我,在我的脸上不停的亲吻着,嘴里不停地说:“亲爱的,是你救了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我感觉十分得意。

雅科夫大叔、瓦夏和萨沙赶来了,看到我们安然无恙,雅科夫大叔就叫我们赶快离开这里。这时我突然想起我的野味,赶紧在弹坑里一面刨土,一面寻找那只野兔。萨沙一再叫我跟他走,可是我舍不得那只兔子,还执拗的挖着土,终于找到了那只野兔。我叼着野兔来到大家面前,雅科夫大叔对奥莉娅说:“姑娘,今天就和我们一起吃野兔子吧,我们改善一下伙食。”奥莉娅对雅科夫大叔一向很尊敬,所以也就点头同意了。回到我们住的地方以后,雅科夫大叔张罗着收拾兔子,奥莉娅则打了一大桶水把我全身都洗得干干净净。萨沙嫉妒得说我就会讨姑娘们的欢喜,我很得意,冲着萨沙汪汪大叫着说:“嗨,哥们儿,有本事你也来讨姑娘们的欢喜啊。”

安东?伊万诺维奇带领着他的医疗营到前线来了,这个在斯大林格勒每日满面倦容的军医中校现在可是精神焕发,红光满面。是啊,在战斗最紧张的时候,我们的安东?伊万诺维奇一上手术台常常几天下不来。现在战事正处在平静的时候,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息,他的精神当然比过去要好多了。安东?伊万诺维奇一看到我就张开双臂大声叫道:“嗨,萨沙,好朋友,你好吗?快过来让我看看。”我扑到他的怀里,亲热地舔着他的脸。安东?伊万诺维奇拿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一边撕开包装纸喂我,一面说:“亲爱的,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吗?这是战利品,是我的好朋友从德国人那里缴获来的,我舍不得吃,特意给你留着的呢。”听了他的话,我很高兴。不过他不知道,我根本就分不出什么德国的和俄国的巧克力,因为在德国人那里我从没吃过巧克力。所以现在他给我吃巧克力,让我觉得很有些受宠若惊的味道。

娜佳也来了,她一看到奥莉娅就欢喜得大声叫喊起来。原来她们俩过去是中学同学,我就是从娜佳和奥莉娅的谈话中确认了女狙击手就是你说的那个葛利沙的未婚妻。奥莉娅自从他心爱的葛利沙牺牲以后,性情就变了。现在,在自己最亲密的同学面前,她才又短暂的恢复了往日的欢笑。

春天来了,天气一天天的暖和起来,万物都充满了生机。可是德国人也不安分起来了。一天,娜佳在堑壕里走的时候,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她立刻栽倒在了地上。我们大家都大吃一惊——德国人的狙击手,我们大家马上就意识到这个可怕的问题。可恶的德国人,娜佳是护士,她在战壕里行走的时候,左臂还佩戴着醒目的红十字标记。可是德国人竟然不顾国际公约,向我们亲爱的娜佳护士打黑枪。奥莉娅悲痛地抱住娜佳的遗体,哭得十分伤心。我也忍不住悲痛的眼泪,伏在娜佳的身旁不肯离去。我永远也忘不了是娜佳给我包扎伤口,是她晚上坐在“斯大林格勒德卡”下,一针一线的用德国人的呢大衣给我作御寒的外套。这些该死的纳粹强盗,我一定要为娜佳报仇,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战士们也个个义愤填膺,发誓要为娜佳讨还血债。我们大家都自动地投入到搜索敌人狙击手的紧张战斗中去了。奥莉娅和她的狙击手战友们每天都在她们各自的狙击地点隐蔽埋伏着,寻找敌人的狙击手。可是,尽管娜佳的战友们打死了很多敌人,可是大家都说,他们打死的并不是那个狡猾的狙击手,那是一个真正的对手。不打死他,我们的阵地就永远不得安宁。

奥莉娅一直没出手,她在搜寻那个德国人的破绽。德国人在哪里呢?奥莉娅和战士们用了很多方法,那个德国狙击手就是不上钩,真是急死人了。

我们的阵地前布有许多地雷,当然地雷区也是有通道的。我们的对手一定也找到了我们布雷区的秘密,这样他才可以越过地雷区来到我们阵地的前沿。当初在布雷的时候,我都一直在关注工兵们的工作区域,除此之外,我对每次我们的侦察兵出去的路线也十分了解。因此我对我们阵地的前沿布雷区可以说是十分清楚。正因为如此,我和奥莉娅都对我们阵地前沿正前方的一片灌木丛十分关注。那里正处在两军阵地正中间的无人地带,很适宜狙击手在那里隐蔽。我们讨论了很久,终于决定行动了。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我们一行人趁夜色悄悄前往那片灌木丛。我们这一小队人除了我,还有奥莉娅、雅科夫大叔、瓦夏、萨沙、还有排长叶戈罗夫少尉和几名战士。我们的计划是要给敌人的狙击手阵地上埋上几个地雷,让德国人再也不能在那里找我们的麻烦。我在前面给大家领路。其实他们并不需要我当什么向导,只不过我一下子就跑到前面去了,他们也就只好跟在我的后面了。我对自己很有信心,哪里有地雷,哪里没有地雷我都记得很清楚。不过,我还是不时地停下来嗅一嗅地面,看看有什么异常。在距那片灌木丛还有四五十米远的地方,我先是听到有一些异常的声音,接着就嗅到有淡淡的火药气味,这是枪射击过后在枪膛里留下的火药残渣的气味。战争时期,士兵的武器天天射击,就算是每次射击后都马上对枪膛进行擦拭,对我们犬类的嗅觉来说,依然可以嗅到那种火药残渣的气味。再说,现在风是朝我们这边刮的,我闻到的气味当然就是德国人那边传来的气味。我立刻就趴在了地上,大家见我行为异常,也纷纷卧倒了。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我怎样把我知道的信息告诉大家呢?大家也知道我发现了异常,但是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家还是不清楚,怎么办呢?

奥莉娅想了一个办法,她让我们当中投弹最远的瓦夏对前面的灌木丛进行一次火力侦察。瓦夏按照奥莉娅说的朝灌木丛扔了两颗手榴弹,这一下果然有效,敌人已为我们发现了他们。立刻向我们开火,枪口的火焰在夜晚看得十分清楚。奥莉娅根据敌人枪口火光的闪烁时间的长短朝其中一处连打了两枪,然后对排长叶戈罗夫说:“我已经打中了敌人的狙击手。”

叶戈罗夫向天上打了一发红色信号弹,我们阵地上立刻打来了迫击炮。炮弹准确地落在了灌木丛中,我听到了德国人的哀号声。趁此机会,我们返回了自已的阵地。经过检查,我们有两名战士牺牲了。奥莉娅说:她就是在这两名战士的身旁,根据对方射击都是单发的特点,确认是敌人的狙击手而开的枪。而且她的枪声响过以后,再没有发现对方有谁是打一枪间隔很长时间再开枪的了。这当然还不能确认这就是打死了敌人的狙击手,奥莉娅也不敢说得很确定。不过大家对我却是异口同声地赞不绝口。奥莉娅搂着我说:“要不是萨沙,我们早就被敌人消灭了。”

虽说奥莉娅的成绩不能确认,但是敌人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再没有对我们打冷枪了。我们判断,敌人的狙击手就算没被打死,可能也负了重伤住院去了。

有两位大人物到我们前线来了,他们一个是我们中央方面军司令员罗科索夫斯基大将,一个是我们集团军司令员加拉宁中将。他们在巡视了前沿以后,我们集团军的兵力得到很大的加强。后来据一些消息灵通的“小广播”们说:上面判断,敌人很可能从第13、第48、第70集团军的阵地上进行进攻,所以给了我们的部队很大的加强。我们的战士每天都要进行紧张的训练和反复的演习。

可不是咋的,据侦察,敌人真的在13、48、70集团军的正面集中了大量的兵力。可是我们处在于第65集团军相邻的右翼,敌人在我们阵地的正面好像没怎么增加兵力。

这年的7月5日清晨,规模巨大的库尔斯克会战开始了。凌晨2点20分,正在打瞌睡的我被巨大的炮弹爆炸声惊醒了,我抬头一看,只见我们的炮兵发射的炮弹在天上画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天空被映得通红。敌人的阵地上成了一片火海。我乐滋滋得从堑壕里爬出来,望着天上兴奋得高声大叫,这是我们的火力反准备。

我们的火力反准备战果如何,我不清楚。不过敌人还是在5点30分开始了进攻。敌人果然是在13、48、70集团军的阵地正面发动的进攻,不过,敌人进攻的主要地段是在13集团军的阵地上。在我们这里,敌人只是在局部地区发动了有限的攻击。而我们这儿,只是局部的局部,也就是在敌人进攻的边缘地区。我很快就感觉没意思了,因为敌人的进攻只是牵制性的,我们没费多大的劲儿就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可是纳乌莫夫上尉却眉头紧锁,他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每打退敌人的一次进攻,敌人总会很快就重新发动攻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号称是活地图的叶戈罗夫少尉不慌不忙地打开一张他自己绘制的草图,仔细看了看对纳乌莫夫上尉说:“在我们右前方三百米的地方有一处洼地,敌人很可能利用这个洼地隐蔽他们的进攻的兵力。不妨让炮兵对那里进行一次火力急袭,一探虚实。”纳乌莫夫上尉立刻呼唤炮兵,不到一分钟,炮兵就开炮了。一时间在叶戈罗夫说的那处洼地里,德国人的尸体和武器装备都飞上了天空。我看到这令人开心的景象,高兴得大声叫喊起来。纳乌莫夫上尉高兴得对叶戈罗夫少尉说:“干得漂亮,我要向上级提出申请,授予你红旗勋章。”

第二天,德军又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可是他们的进攻一看就叫人感觉是不能成功的。德军进攻的时候气势汹汹,可是还没到我军阵地前沿,德军的坦克就像蜡烛一样一个一个的燃烧起来了。我好奇地在阵地里数着:“一个、两个、三个……”正数的高兴,就见萨沙跑来对我说:“亲爱的,快,我们有事情做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赶忙跟着萨沙跑去。

在我们的右翼和马莫托夫营的连接处,有一个五号阵地,我们连的一个班在那里坚守。连长纳乌莫夫上尉对我们的排长叶戈罗夫少尉说:“那里不知为什么老是联系不上,敌人又老向那里打炮。阵地上烟雾缭绕的看不清楚。你派一个班去看一下。带上萨沙,万一通讯设备坏了,可以叫萨沙回来报个信。”这里说的当然是我,我的感觉非常好。还是连长知道我的用处,平常战士们不过拿我当个好玩的玩艺儿,和我开开心罢了。

既然要我去,当然也就是我们班一起去了。现在瓦夏是我们的班长,我们一起跟着叶戈罗夫朝五号阵地跑去。

五号阵地在主阵地前面大约五十到六十米处,坚守这里的是我们连的四班,敌人一直在对这个阵地进行炮击。我们冒着炮火一直向阵地上冲去,可能是我的目标小的缘故吧,炮弹总是在我的身后爆炸。我们冲上阵地以后,排长叶戈罗夫对瓦夏说:“七班长,赶快占领阵地!”

瓦夏在大家进入阵地后经过检查发现,四班的战士们已经全部牺牲。我们班的战士在冲上高地的时候,有两个新战士永远离开了我们。

敌人又开始对五号阵地发起冲击了,兵力不少于一个连。叶戈罗夫排长想和主阵地联系,可是电话机被打坏了,阵地上又没有无线通讯器材,和主阵地的联系就只有依靠我了。叶戈罗夫写了一个纸条,塞在我脖子上的项圈里,叫我赶紧送到连长那儿。我一刻也不敢怠慢,立刻向主阵地冲去。

当我把纸条送到连长纳乌莫夫手里以后,上尉立刻呼叫炮兵火力支援,并立刻派八班支援五号阵地。我二话没说,跟着八班又向阵地上冲去。叶戈罗夫看到我带着八班上来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亲热地拍着我的脑袋说:“亲爱的,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有事我再叫你。”我看到德国人已经被我们的炮火打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来,就乐滋滋的到原先四班的防炮洞里去了。

在防炮洞里,我有一个很大的发现,这里有很多四班存储的弹药。我跑到阵地上,死拉活拽的把萨沙拖到洞里来。萨沙把这个消息告诉叶戈罗夫以后,大家更加士气高昂,叶戈罗夫说正担心缺少弹药呢,这下可好了,我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和敌人干了。从这时起,我们就一直在五号阵地上战斗。敌人好几次企图把我们赶下阵地,可是都没有成功。不过我们的损失也很大,有一次敌人偷袭我们,八班长阿列尼科夫上士第一个发现敌人,他一边向敌人射击,一边大声呼唤我们。在我们赶来支援他的时候,他毅然冲入敌群当中,拉响手雷和敌人同归于尽了。瓦夏愤怒得向敌人扑去,手中的冲锋枪吐着火舌,敌人在他的面前纷纷倒下。战士们也一拥而上,用子弹、手榴弹、十字镐、小圆锹,甚至石头、牙齿,硬是把敌人的进攻打了下去。在混战中,我看到一个手拿冲锋枪的德军中尉。这家伙好狡猾,先后打倒了我们好几个战士,我朝那家伙扑了过去,一口狠狠咬住那家伙拿枪的手,那家伙疼得大声叫喊起来。我趁势将那家伙摁倒在地上,看准那小子的咽喉一口咬下去,结果了那家伙的性命。也许这小子是领头的,我一咬死他,敌人当中就有人大声叫喊:“哎呀,不好了,中尉先生被俄国人的狗咬死了,中尉先生被狗咬死了!”

一名德军少尉掏出手枪想向我射击,这时我的背后响起了枪声,那家伙的胸口立即被打成了筛子眼。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萨沙开的枪。亲爱的萨沙,我和你到底是从斯大林格勒的炮火中冲出来的哥们儿,关键的时候还是你救了我,这才是战友情深呢。

我们把德军的这次冲锋打下去以后,德军就再也没有对我们这个阵地发动过攻击了。我坐在阵地上,望着躺在地上的牺牲了的战士们的遗体,不禁浮想联翩。刚才他们还生龙活虎的在战斗,可现在却永远长眠在这块洒满鲜血的土地上。我又想起了那位我永远难以忘记的乌克兰游击队员,他们都是为了他们的祖国而死的,在他们当中,有的人我认识,有的人我还不认识。他们都很年轻,生活对他们来说,才刚刚开始。如果不是这场战争,他们会做什么呢?也许他们会在工厂的车间里操纵机床;也许他们会在田野里开着拖拉机。休息的时候,他们也许会和他们的父母亲一起去看电影;也许会和心爱的姑娘一起去公园游玩,也许……不,对他们来说,再也没有什么也许了,他们将永远长眠在地下,再也不会醒过来。这一切都是谁的罪过?是法西斯,是纳粹。也许有人会说,他们不也杀了许多德军士兵吗?是的,可是当年库图佐夫说过:谁请他们来了?如果没有纳粹,没有纳粹发起的侵略战争,怎么会有这样血淋淋的杀戮?该死的纳粹们!

库尔斯克会战的防御阶段对我们来说就这样结束了,但我们战线主要地段的战斗却还在继续。我们在战斗的间歇中一边补充物资,一边等待反攻的命令。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反攻中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仇雪恨。我冲着德军进攻的方向狠狠的咬着牙:混蛋们,等着吧,老子要为那些牺牲的战友找你们算帐。

7月15日,我们中央方面军的反攻开始了。大伙儿都希望当先锋、打头阵,我也不例外。可是上级要我们做预备队,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嫌我们仗打得不好吗?大家不满的议论纷纷,新来的战士们也抱怨运气不好。这时候雅科夫大叔对我们大家说:预备队就是在关键的时候上。他要我们大家耐心等待命令,“小伙子们,你们看,我们离柏林还有多少路?仗还有的我们打得呢。”

我们的进攻很不顺利。我们的战士们要一个一个阵地的和敌人争夺,前进的速度很慢。我们更是跟在人家后面亦步亦趋,一点意思也没有。

终于有一天上级想起了我们,我们受命去攻击一个无名高地。因为那个高地上有敌人的炮兵观察所,他们指挥着敌人的炮兵对我军的进攻队形进行攻击,给我们造成很大的损失。先前的部队几次攻击未能得手,这下看我们的了。

营长扎哈罗夫少校亲自到前沿去侦查,他决定两个连从侧翼偷袭敌人,一个连在正面佯攻,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们连就但当这个佯攻的任务。还有一个连担任预备队。

攻击开始了,照例一开始就是对阵地上一通炮轰。等火炮延伸之后,我们连装模作样的开始了进攻。我那两天身上不舒服,所以就在营部旁边的一个掩体里蹲着。敌人的火力很猛,战士们跑两步就爬下躲避敌人的射击,好像是在玩藏猫猫的游戏。就这样,我们跟敌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在敌人的侧翼传来的激烈的枪声。我们连的战士们立刻按原计划由佯攻转为强攻,眼看着战士们纷纷冲上敌人的阵地,我突然觉得身上好像充满了力量,于是我从掩体里冲了出来,飞快地向高地上冲去。在我冲往高地的路上,我听见背后传来了“乌拉”的喊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营长扎哈罗夫少校带领预备队冲了上来。我更加兴奋了,一口气冲上了高地。高地上正在进行肉搏战,双方士兵抱在一起在地上翻滚。我看到萨沙正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扭打在一起,萨沙显然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他被按倒在地上,正在拼死反抗,我立刻冲过去,一下就咬住了那家伙拿着匕首的那只手。那家伙没料到我的突然出现,痛得像杀猪一样大叫起来。萨沙趁机翻过身来,一枪托砸在那家伙的下巴上。这下那家伙彻底失去了抵抗,被萨沙夺过他手中的匕首,一下就抹了他的脖子,打发他下地狱去了。

敌人在我们的两面夹击之下,支持不住,纷纷后退。就在我们乘胜追击的时候,一个敌人的火力点复活了,战士们未曾提防,许多人中弹倒下了。冲在最前面的营长扎哈罗夫少校、连长纳乌莫夫上尉、我们的班长瓦夏中士都倒下了。瓦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把一颗手榴弹扔进敌人的枪眼,炸毁了敌人的火力点,可是他们几个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战斗结束了,我们终于完全占领了高地。可是和我一起从斯大林格勒冲杀出来的战友现在就只有雅科夫大叔和萨沙了,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些和我一起经历过艰苦战争岁月的战友,他们永远都活在我的心里。

在这次战斗后不久,库尔斯克战役就正式结束了。我们部队在战斗中由于损失很大,被上级命令转为第二梯队,后来又被派到后方整训,暂时离开了前线。

我们的新营长到任了,他就是你现在见到的丹尼洛夫上校,只不过他那时还不过是个少校而已。营长上任的第一天就到我们连里来了,我们的连长现在是叶戈罗夫中尉了,他陪着营长到我们各班转了转。最后在连部,新营长遇到了奥莉娅。他们两人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新营长才说道:“奥莉娅,是你吗?”我第一次听到奥莉娅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是丹尼洛夫?”这是怎么回事?在一旁的我惊讶了。原来,丹尼洛夫是奥莉娅的未婚夫——葛利沙的战友。战争爆发时,丹尼罗夫中尉正在斯摩棱斯克的家中休假。后来,丹尼罗夫中尉也被派到了第二十集团军,和葛利沙在一起战斗。葛利沙牺牲以后,是丹尼洛夫将葛利沙的遗物送到葛利沙的家中。所以,他对葛利沙的这位未婚妻十分熟悉。从那以后,丹尼洛夫就再也没有见过奥莉娅。他早就在残酷的战争中把这个可爱的姑娘忘记了。现在又一次见面,确实是太出人意外了。

自打那次丹尼洛夫和奥莉娅见面以后,我就发觉奥莉娅有些变了。她的脸上不再是那种时时冷若冰霜的神色,而是变得温柔多了,说话也不再那么少言寡语,而变得有些爱说话了。有一天,大家举行晚会。在晚会上,丹尼洛夫邀请奥莉娅和他一起跳舞。要是在过去,好的话奥莉娅会礼貌的拒绝,要是碰上奥莉娅心情不好,非给对方一个难堪不可。可是今天,奥莉娅竟然满面微笑的答应了。看着丹尼洛夫和奥莉娅在大家的喝彩中翩翩起舞,我心里暗想,他们两个一定是有意思了。说实话,我倒是觉得他们两个很般配。

那天晚上晚会以后,我看见奥莉娅一个人坐在一棵大树底下,呆呆的望着天上的月亮。我悄悄地走过去,坐在奥莉娅的身旁。奥莉娅看到我,轻轻地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亲爱的,是你吗?你觉得我们这位新来的营长怎么样?啊,说起来我们也是老相识了,当初就是因为我的葛利沙我才认识他的。”说到这里,奥莉娅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相片。我看见相片上是一个面带微笑年轻英俊的青年军官。奥莉娅用手轻轻抚摸着相片上那个军官的脸,又过了好一会才说:“瞧,这就是我的葛利沙。两年了,两年里我无时不刻的在思念着他。”我明白葛利沙在奥莉娅心中的位置,不过人死不能复生。我真希望奥莉娅从此能从丧失亲人的痛苦中恢复过来,她笑的时候,真的很美。我真心地希望她能永远欢乐,她的脸上能永远都是欢乐的笑容。

在我们住地附近,有一个由内务部的部队建立的检查站,每天都有大量繁重的检查任务。我有时没事儿,就跑到那里去看看热闹。萨沙、奥莉娅和其他战士有时也去哪里玩玩。这天,我和雅科夫大叔、奥莉娅一起去检查站附近的农户家中去买了点水果,顺便就到检查站去看看热闹。

这天检查站前的人还挺多的,男的女的、丑的俊的、老的少的,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人虽然很多,但是检查的速度却很快。特别是军人,一般看过证件之后就放行了。我一来到检查站,就看到一个军人正在接受检查。内务部的军官在看过他的证件之后,立刻命令把那个人抓起来。搞得我们大家都莫名其妙。那个被抓的家伙更是跳着脚的骂人:“你们凭什么抓我,我要抗议。”那个负责检查的中尉笑着摇晃着他的证件对他说:“亲爱的纳粹先生,请您不要再演戏了,您的证件已经把您的老底彻底的暴露了。”

那个家伙还不死心,大声叫道:“我的证件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问题?你们内务部有什么了不起,竟敢胡乱抓人。”

内务部的中尉依然笑容满面:“怎么跟您说呢?亲爱的纳粹先生。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您。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您,如果您觉得委屈,就请你们去向盖世太保们去诉苦吧,就是他们制作的证件把您出卖了的。现在请您到俘虏营去等到战争结束吧。”

嘿,真是太棒了。一看证件就抓了个间谍,太神奇了。可是,究竟是在那里看出的破绽呢?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突然想起还是在斯大林格勒的时候,那时我还在德军。有一次我们在战场上检查从阵亡苏军的尸体上翻出的各种证件、书信、照片等物品。一位军官对我们说:“瞧,这是我第三次看到俄国人修改他们的证件了。可是俄国人也真小气,舍得花钱去作新的证件,却舍不得用好的订书钉。你们看,俄国人的订书钉还使用的铁质的,时间一长就生锈了,搞的证件上尽是铁锈的印子。”然后他自豪地说:“而我们德国军人的证件上,全部都用的是不锈钢的订书钉,这样就不会搞的证件上尽是铁锈的印子了。俄国人真笨。”想到这里我不禁想到,难道文章就出在这里?

就在我绞尽脑汁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我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间谍在被押往附近的小村子里的时候,突然把押送他的两个战士打倒,夺路而逃。我来不及多想,立即冲了上去。那家伙看到很多人朝他追来,心慌意乱。在逃跑的过程中摔倒了好几次。而我却没有后顾之忧,一下子就冲到他的跟前。这小子举起手枪想向我射击,可是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快速地往旁边一闪,整个身子往上一蹿,一口咬住了这家伙拿枪的手,这家伙大声叫起来。奥莉娅这时也赶来了,她的枪几乎是贴着那家伙的大腿开了火。这下子那家伙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我恶狠狠的冲着那家伙大声咆哮:“小子,想跑?碰上我算你倒霉到家了。老子可是军犬训练营里成绩第一名的学员,还敢朝我开枪,瞎了你的贼眼。”

等我们兴高采烈地回到住地的时候,连长叶戈罗夫中尉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回来了?在外面玩得好吗?不要说了,你们在外面干的事我全知道了。刚才内务部的同志已经打来了电话,干得好,同志们。”然后他弯下腰拍拍我的头,并把一块糖塞进我的嘴里:“萨沙,真是好样的。”我十分得意,高高兴兴地回到班里。班里的战士们一见到我,立即围了上来,抱着我又搂又亲。只有萨沙不高兴,他对我不满地说:“萨沙,你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我带你去检查站的时候,你抓不到一个特务。可是你和雅科夫大叔还有奥莉娅一起去检查站,就抓住了特务。你这是成心不想让我立功呀。”

我冲着萨沙大声叫道:“嗨,哥们儿,我怎么知道盖世太保什么时候派间谍来?你的运气不好,干嘛老埋怨我呢?你这是嫉妒。”这时我看见雅科夫大叔在一旁一边抽烟,一边乐呵呵的看着欢乐的我们。心里想:还是雅科夫大叔好,他从不会嫉妒我们哪个人又立了功,而只知道无时不刻的关心我们。

不久,上级发来了嘉奖令,给予奥莉娅“勇敢”勋章。至于我,则正式承认我是军犬,享受在编军犬的一切待遇。我现在是红军战士了,嘻嘻。

十一

我们又要上前线了,在后方呆了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呆腻了。自从库尔斯克会战结束以来,德军就再也挡不住苏军的进攻了。在我们休整期间,苏军已经跨过第聂伯河,解放了基辅。而我们中央方面军这时已经改名叫白俄罗斯方面军,继续在白俄罗斯方向战斗。我们的对手依然是德军中央集团军群这个老对手。尽管战斗一直没有停歇过,可是我却有些无奈,因为这仗打得太顺,我一直没碰上什么有刺激性的经历。每天依旧是重复着递送信件、搜救伤员,运送物资等工作,无聊透了。就是这些工作也不是时时都有,大部分时间我还是跟着部队前进。咳。那怕再让我像在后方那样再抓一回间谍也好啊。

自打重上前线以后,丹尼洛夫少校就把我和萨沙调到营部通讯班。尽管我和萨沙并不情愿,但是我们还是要服从命令,真没办法。这一天,丹尼洛夫少校命令我们去团部送信。我们在去团部的路上遇到敌机空袭,尽管地面高炮部队立即还击,我们还是跳到路边的防空壕里去躲避。虽然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赶来了,敌机还是扔下了几颗炸弹,路边的一些房子被打着了火。这时,一架我们的飞机在混战中击落了一架德国飞机。那架德国飞机的尾巴上冒出了黑烟,并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坠落。这时我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马上小黑点就变大了,原来是德军飞行员跳伞了。我立刻兴奋起来,抓俘虏去,我一分钟也不敢耽误,冲出掩体就向德军飞行员着路的地方跑去。萨沙也不甘落后,他在我的身后紧紧地跟着我。德军飞行员刚一落地,我和萨沙就冲到了他的跟前。萨沙端起冲锋枪,大声吼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我也大声叫道:“举起手来,小子,你给我老实点,我的脾气可不太好,别惹我生气。”

那个德军飞行员长着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一副典型的雅利安人的面孔,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这家伙当了俘虏还挺横,见了萨沙带答不理地说道:“我是德国空军上尉。”

“对不起,”萨沙说:“我不认得你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你现在是苏联红军的俘虏。现在我命令你跟我走。”这时候其他追赶的人也陆续赶到了这里。面对这么多黑洞洞的枪口,那个该死的纳粹还是摆臭架子,就是不肯举手投降。我一下子冲上去,两只前爪摁在他的肩上,张开嘴恶狠狠的冲那家伙大声咆哮:“想让老子生气吗?信不信我会照你的脖子上咬一口。”这招真管用,那家伙吓得立刻举起了手,大声叫道:“快拉开它,快拉开它呀。”周围的人刚才还气的要揍这小子,现在却被这小子的狼狈相逗得哈哈大笑。我和萨沙在大伙儿的笑声中得意洋洋的押着俘虏来到了团部。经过审讯,团长告诉我们:“怪不得这小子那么摆谱,原来他是贵族,你们知道吗?他是个男爵呢。”

我们抓到了一个男爵,这让团长彼得罗夫斯基上校非常高兴。他毫不吝惜的当场奖给萨沙一枚“勇敢”勋章,并且赏给我一大块夹肉面包。还兴奋的告诉我们上级给我们发了一辆三轮摩托车,叫我们把车开回去。哈哈,来的时候我们是走着来的,回去的时候却是坐摩托车,太风光了。在回去的路上,我坐在摩托车的跨斗里,神气十足的昂着头,得意洋洋的在大路上飞驰而过,真是神气极了。奥莉娅听说我又抓了俘虏,又犒赏了我几个从老乡那里买来的蜜饼。

说起奥莉娅和我们营长丹尼洛夫少校的关系,这已经不是秘密了,大家都认为这是很般配的一对。我就有一次亲眼看到在一个月光满天的夜晚,奥莉娅和丹尼洛夫少校在河边窃窃私语。后来,丹尼洛夫少校主动地把奥莉娅搂在怀里,亲吻了她一下。一开始我还傻乎乎的在想:这下糟了,少校同志的脸上要吃耳光了。可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倒是奥莉娅又主动地去吻了丹尼洛夫一下。啊,真是太罗曼蒂克了,我从内心里真诚的祝福着这幸福的一对儿。

我们在战斗中迎来了1944年,随着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我们也嗅到了大战即将来临的气味。上级首长不停的到前面视察,部队不停地进行战术演习,人员、粮秣、弹药、燃料的大量补充。凭这些就可以断定,我们将要进行一场规模巨大的战役。

萨沙有了摩托车,就不能老带着我去送信,丹尼洛夫少校就让奥莉娅在萨沙不在的时候照顾我。萨沙可真难对付,这一天他又发牢骚了:“亲爱的,没了你真是不行,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咱俩还好歹还抓了个男爵。现在可好,没了你,我连个德国人的影子都看不到,真是伤脑筋。”

我对他说:“亲爱的,别着急嘛,我们还没到柏林哪,我们还有的是仗打。我们要到柏林去活捉希特勒那个老兔崽子,那才是大功呢。”

1944年6月24日,我们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开始了进攻。这次战役的代号叫“巴格拉季昂”。我们的攻势真是势如破竹,德国人抵挡不住我们强大的攻势,纷纷逃跑或是投降。在进军的路上,我和萨沙坐在摩托车上从一队队的俘虏们身边驶过,这些德国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当年那些世界征服者的神气早就不见了。看到这些德国俘虏的这副熊样,我真觉得有点失望,因为我担心我再也立不了功了。可是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在博布鲁伊斯克郊外的战斗中,我凭着我那灵敏的鼻子,抓到了一个德国的将军。这老家伙太爱干净了,在炮火硝烟中还不忘记要往自己的身上洒点香水,结果我就是因为嗅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儿,才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处的。这一回萨沙高兴得嘴都咧到了耳朵根子上去了,当然这事也有他一份儿,因为是我们俩一起抓的那位将军大人。而且这回奖励我们的是我们的师长,这下我和萨沙可露脸了,连师长都知道我们的鼎鼎大名了。这也不奇怪,当初勒辛少校不是说过吗,我是一只优秀的军犬。

在这场大会战剩下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什么惊人的业绩了。我跟在主攻部队的后面,一直打到华沙城边的维斯瓦河畔。在经过对华沙的反复争夺之后,我们的部队终于在维斯瓦河畔停了下来。我们太需要休整了。不过,在这次战役中,我们也算是前进的够远的了,一下子从白俄罗斯打到波兰,出了国了呢。

在我们休整的日子里,丹尼洛夫迎来了他的一件大喜事,他被任命为团参谋长,并且授予中校军衔。真是春风得意。接到任命的这天晚上,我看到参谋长同志和奥莉娅又见面了。这一次他们说了好长时间的悄悄话,分别的时候也没忘了互相给对方一个热烈的亲吻。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接吻,我不禁想起了葛利沙。葛利沙和奥莉娅之间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吗?还是比这更浪漫?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那时候的葛利沙和奥莉娅一定也像现在一样幸福。

十二

我们在维斯瓦河畔度过了1944年剩下的岁月。经过养精蓄锐,我们在1945年1月13日开始了新的进攻。1月17日,我军解放了华沙,这个多难的古老民族的首都,终于又获得了新生。我是在华沙解放以后才随部队进入这个城市的,我看到的华沙已是一片废墟,它已经被希特勒法西斯分子彻底毁掉了。在以前,我曾听丹尼洛夫讲过华沙城的传奇故事,我曾想过要到华沙去看一看华沙美人鱼的塑像,学一学怎样跳马祖卡舞。可是现在,我只能看到废墟和在废墟中清理道路的军人。

我们还要继续前进,我们的目标是要攻入德国。前进!前进!我们要到德国去找希特勒算总账。1月31日,我军的先头部队冲过了奥德河,进入了德国。

德国人完全没有料到我们的速度会这样得快,不过他们马上就开始对我们的部队发动了反攻可是在这激烈的战斗中,我仍然是一个旁观者,因为我的手不能拿枪。不过我也算是尽到了我的责任,除了送信,我还救了很多人。在敌人猛烈的炮火下,我们有些地堡或掩蔽部被敌人的炮火炸塌了,里面正在战斗的人被压在下面,我发现以后就去找人来救他们。有一次我看见一根棍子从地下伸了出来,这根棍子不停地在捅,地面上露出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我立刻叫来萨沙和几个战士,大家伙儿挖了半天,到底把一个被炮弹炸毁的掩蔽部挖开了。从里面救出一个炮兵上校。上校说他为了躲避敌人的炮火,就躲到这个废弃的掩蔽部里来。不料敌人的炮弹把掩蔽部炸塌了,就把他给埋到地底下了。上校听说是我发现了他,并把人叫来的。激动得把我抱在怀里,一个劲的亲我。哎哟,这位上校同志的劲儿可真大,搂得我差一点儿没背过气去。

尽管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战果,不过我们还是不得不再一次停下向柏林进军的脚步,在东波美拉尼亚,德军集中了大量的兵力企图从我们的侧翼袭击我们。我们不得不去消除这个毒瘤。同时,后方大量的运来了我们需要的一切。我听说,光是那些运送物资的列车如果排成一条直线的话,长度超过1200公里呢。

我日夜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4月16日,我们终于开始了向柏林的进攻。在攻克了柏林东面的泽劳弗高地以后,我们进攻的部队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势不可挡。我们听说希特勒这老小子还在柏林,大伙儿都十分兴奋,都想第一个冲进柏林,活捉希特勒那个老兔崽子。可是我却不能实现我的心愿,咳,都怨我是个狗,现在又在团部公干,现在我只能跟在部队的后面眼巴巴地看着大家在前面战斗。不过丹尼洛夫中校到底还是带着我到前沿来了,就在我们向一条街道冲击的时候,我看到萨沙就在前面战斗,我高兴得跑上前去,正想和他打个招呼。突然我看见一个德军的自动枪手从我们的侧面伸出头来,我急忙向那家伙出现的地方冲过去,就在我跳进一个弹坑的时候,那家伙开枪了。“萨沙!”我大声叫了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萨沙和几个战士一起倒在了前进的道路上。我愤怒极了,趁那家伙换子弹的时候,猛然扑了上去,一口咬住那家伙细长的脖子,结果了那家伙的性命。可是我的好朋友萨沙却再也不能醒过来了。我悲伤的蹲坐在萨沙的遗体旁,看着这个和我一起从斯大林格勒来到柏林的好朋友,回想着我们一起经过的战斗的历程。是的,我们是最亲密的战友,我们曾经一起喝一个水壶里的冷水,一起分吃一块面包。如今他永远的离开了我,我心中像是被刀子扎了一样的难受。我在心中暗暗的对萨沙说:“萨沙,你放心吧。你去了,还有我这个军犬萨沙呢,我来为你报仇。”

在以后的战斗中,我已经杀红了眼。见了德国兵就上去咬,就连一些已经投降的德军士兵我也不放过。要不是奥莉娅不停的呵斥和阻止,我不知会咬死多少德国士兵。可是就在我的怒气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一件令我更加悲痛的事又发生了。就在我们打到腓特烈大街的时候,一颗罪恶的子弹夺去了奥莉娅的生命。当时我和奥莉娅正在搜索残敌,我突然听到奥莉娅痛苦的呻吟了一声,接着就倒下了。丹尼洛夫中校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只手抱住奥莉娅的身子,同时另一只手举起手枪,向着离我们不远的一个门洞射击。只见一个德军军官捂着胸口,瘫倒在地上。

“奥莉娅,奥莉娅。”丹尼洛夫中校急切地喊着奥莉娅的名字,我也跑到奥莉娅的身边,大声地叫着奥莉娅,希望她能重新再站起来。

奥莉娅在丹尼洛夫中校的怀里吃力的挣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妈妈……葛利沙……报仇……”说到这儿就闭上了眼睛。

丹尼洛夫中校抱着奥莉娅逐渐变得冰冷的身体,失声痛哭。我悲痛的看着奥莉娅。鲜血染红了她的前胸,她再也听不到我们急切的呼唤,看不到我们悲痛的眼泪。

丹尼洛夫中校擦干眼泪,他从奥莉娅的头上取下她的戴着红星的军帽,从奥莉娅的上衣口袋里取出奥莉娅的军人证、共青团团证、以及她的勋章奖章,用奥莉娅的被鲜血染红了的手帕把这些东西仔细的包了起来,揣在自己的怀里。捡起奥莉娅掉在地上的冲锋枪,擦去脸上的眼泪,大声对我说:“听着,萨沙,你在这里保护好奥莉娅,我去给奥莉娅报仇去了。”说完就跑到前头去了。

我趴在奥莉娅的身旁,仔细地端详着奥莉娅的面容。她好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仍是那么安详,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我就这样静静的趴在奥莉娅的身边,有些人想把奥莉娅的遗体抬走,可是被我粗暴的拒绝了。我不允许在没有丹尼洛夫中校同意的情况下让人随便把奥莉娅抬走。很多人看到我那恶狠狠的模样都吓得不敢靠前。不知过了多久,一只粗糙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放在了我的头上。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雅科夫大叔。这个来自坦波夫的集体农庄庄员在我的身旁费力地坐下来,挥手叫四周围着的人走开。然后就搂着我,一言不发的抽着他自己卷的粗大的烟卷。抽完一只再卷一只,卷完一只再抽一只。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满脸烟尘的丹尼洛夫中校一手拿着奥莉娅留下的冲锋枪,一只手端着一顶德军军官的军帽走回来。中校在奥莉娅的身边坐下,我看见那顶军帽里面有一大束鲜花,雅科夫大叔好奇地问:“从那里搞来的鲜花?”

丹尼洛夫中校说:“路过一个花店,那里面没有人了,我就把这些花拿来了。”

雅科夫大叔默默地点点头,把那束花放在奥莉娅的胸前,喃喃地说:“这姑娘最喜欢花了。”

丹尼洛夫从军帽里拿出好多德军的铁十字勋章,放在奥莉娅的身边,他对奥莉娅说:“奥莉娅,我又打死了二十几个法西斯,全是党卫军,都是些亡命之徒。你看,我把他们身上的铁十字勋章全拿来了,你看看吧,都在这儿哪。”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希特勒自杀了,他妈的,便宜了这个畜牲。”

雅科夫大叔惊异地问:“这是真的吗?消息确实吗?”

“是真的,德军最高统帅部派人找我们谈判,已经证实了这个消息。”丹尼洛夫中校回答:“上级已命令我们团就在这一带肃清可能漏网的敌人,别叫敌人跑了。”

丹尼洛夫中校回来以后,奥莉娅的遗体终于被抬走了。我曾试图阻止他们抬走奥莉娅,雅科夫大叔对我说:“别难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唉,这就是战争。”我望着抬着奥莉娅遗体的担架越走越远,心里十分悲痛。现在只有雅科夫大叔、叶戈罗夫上尉和丹尼洛夫中校算是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战友了。奥莉娅、萨沙、瓦夏、扎哈洛夫少校、纳乌莫夫上尉,他们都永远的离开了我们。这都是那些该死的法西斯害的,我恨那些发动战争的法西斯。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那个杀害了奥莉娅的刽子手,我来到那个门洞里,只见那个被打死的德军军官半张着嘴倒在瓦砾之中,脸上布满恐怖的神色,仿佛是看到了死神那可怕的面孔。我走近前去一看,不由得愣住了。这不是勒辛少校吗?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少校,而是上校了。说句老实话,我过去对他的印象并不坏。当初贝克爷爷生病的时候,他跑前跑后的忙着救护,确实给我留下过好的印象。在军队里,他也不像那些疯狂的纳粹那样整天叫嚷着要征服世界。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心甘情愿的成了希特勒的忠实死党和殉葬品。看到勒辛上校,我突然想起我就是在这个如今被炮火破坏了的城市里诞生的。那么我的爸爸妈妈呢?还有安娜小姐呢?他们如今都在那里?爸爸,妈妈,你们在哪儿?你们的卡尔回来了,你们在哪儿呀?

我跑出大门,在路边的瓦砾中漫无目的的走着。我突然觉得我嗅到了一个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味道。我一面极力在我的大脑中寻找这个记忆中的味道,一面搜寻这个味道的来源。前面是一个被炸毁了的楼房,这味道就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当我来到这片瓦砾堆前面的时候,我惊讶的看见一只沾满鲜血的女式高跟鞋,那上面有我熟悉的安娜小姐的气味。一个恐怖的念头在我头脑中一闪而过,安娜小姐到底也没有逃过死神的魔掌。我想起过去和安娜小姐在一起的日子,安娜小姐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哪,她正直、善良,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痛恨这场战争,可是战争却没有放过她,她依然没有逃脱被战争夺去生命的下场。我要诅咒、我要诅咒一切发动这场战争的罪犯。

十三

柏林战役结束以后不多久,德国就无条件投降了。5月9日那一天,我们的战士在大街上为庆祝胜利而狂欢。可是丹尼洛夫中校却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手捧着奥莉娅的遗物发呆。团里的一些老战士们这会儿都在猜测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雅科夫大叔一见到熟人就说他的家住在那里,希望大家以后能到他的家里做客。我们的团长彼得罗夫斯基上校被调到师里当参谋长去了,团里暂时没有团长,由丹尼洛夫中校代理团长的职务。底下战士们纷纷议论,都说参谋长当团长只是个时间问题。

在柏林战役结束以后的这段日子里,我和丹尼洛夫中校在柏林各处转了转。我们曾到德骚大街原先的军犬训练营去看了看,那里已是一片废墟。我在原先的军犬训练营大门口呆了很久,回想着过去在这里的难忘的日子。

在国会大厦,丹尼洛夫中校在国会大厦的墙上写下了他和奥莉娅、萨沙、以及其他一些牺牲者的姓名。我抓着中校的皮靴筒,呜呜的叫着。丹尼洛夫明白了我的意思,这胜利也有我的一份。于是他在墙上也写上了我的名字——军犬萨沙。在写那些牺牲者的名字的时候,我看到中校流下了眼泪,手也有些颤抖。

我们的身后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中校同志,您为什么要哭泣?”

我和丹尼洛夫中校转过身,看见一位将军站在我们的身后。中校赶紧行礼并说道:“请您原谅,将军同志,这些姓名都是我的战友们的名字,他们都牺牲了。特别是这两位,”中校指着萨沙和奥莉娅的名字说:“他们就牺牲在柏林的大街上,牺牲在胜利即将到来的前夕。”

将军摘下军帽沉默了一会,对丹尼洛夫说:“是的,为了这个胜利的时刻,我们牺牲了许多亲密的战友和亲人,我们永远也不能忘记他们。”

我听了将军的话,不禁也想起了我认识的那些牺牲了的战友,这心里可真不是个滋味儿。不过将军说得对,我们不能忘了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们。可惜我不会写字。不然,我一定会把那些牺牲了的战友们的名字一个不落的全写在墙上。

这一天师参谋长彼得罗夫斯基上校来到团部。他一看到丹尼洛夫就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丹尼洛夫同志,现在我命令你,立正,站好。”

丹尼洛夫中校莫名其妙的立正站着。看着上校围着他一边转圈,一边上下打量着他。中校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道:“上校同志,您这是……”

“闭嘴,”上校毫不客气的打断丹尼洛夫的话。然后又说:“丹尼洛夫同志,我和师长一致认为,您的这身装束与您的身份不配。因此,特地叫我来给您纠正一下。”

丹尼洛夫疑惑地问:“上校同志,可我是按规定着装的呀,难道这不是我们红军的军装吗?”

彼得罗夫斯基上校从衣袋里拿出一副上校的肩章给丹尼洛夫佩戴上,又拿出一枚红旗勋章戴在丹尼洛夫的胸前,然后才说:“瞧,这就对了。恭喜您,丹尼洛夫同志,祝贺您获得上校军衔和再一次获得红旗勋章。在这次柏林战役中您带领部队打得很好,说实在的,确实打得很好。”

丹尼洛夫的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说:“为祖国服务,上校同志。”

“好啦,好啦,现在让我们来谈谈一些其他的事吧。”彼得罗夫斯基上校说:“丹尼洛夫同志,我们听说您的祖父曾经在中国居住过,您的祖母还是一个中国人呢,是吗?”

“是的,上校同志。”丹尼洛夫简短的回答。

“所以,您会讲中国话,而且讲得很流利。我记得在我们转战白俄罗斯的时候,我还看见您用中国话给战士们背中国的古代诗歌呢,对吗?”

“是的,有这回事。”丹尼洛夫上校回答“那是一些中国唐代的边塞古诗,我从小就很喜欢这些古诗。”

“可是我还听说您还会讲日本话。”

“是的,上校同志,”丹尼洛夫回答:“我父亲过去曾住在中国的旅顺,曾经同日本商人的仆人打过交道,所以他也会讲日本话,并且也教会了我讲一些日本话。”

“是这样,丹尼洛夫同志,上级决定要您到莫斯科去接受新任务,您准备一下,过两天新团长就要到任了。您向他交代了工作以后就动身到莫斯科去。记住了吗?”

“是,上校同志。”丹尼洛夫上校声音洪亮的回答。

我和丹尼洛夫上校坐上了去莫斯科的火车。丹尼洛夫上校舍不得丢下我,就带着我一起去莫斯科。列车到达奥德河畔的法兰克福的时候,我不禁回想起当初我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的情景。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的海因茨是怎样兴致勃勃地向大家介绍这座城市的。可如今呢,海因茨已经成了永远回不了家的异乡孤鬼,哈尔德被乌克兰游击队员的手榴弹炸死了。我的伙伴海德尔早在乌克兰的时候就被游击队的子弹打死了。现在我终于看到了德国被打败的这一天,我算是幸运的,可是为了这一天,我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

我们到了莫斯科。丹尼洛夫上校一下火车就迫不及待的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先到他家里去了。在路上,我好奇地望着莫斯科美丽的街景,心里充满疑惑。这就是希特勒日思夜想要打进来的莫斯科吗?就为了占领这座城市,害得我也被拉进这场战争里来,希特勒真是一个大混蛋。

我来到丹尼洛夫上校的家里,丹尼洛夫一家原先住在斯摩棱斯克。战争爆发以后,他们家就搬到莫斯科来了。我后来听说,丹尼洛夫的祖父阿列克谢?丹尼洛夫原先是斯摩棱斯克一个叫拉扎列夫的伯爵家的马车夫,是一个农奴的后代。伯爵的一个弟弟是沙皇军队里的上校,有一回拉扎列夫上校回家探亲,看到刚满十八岁的阿列克谢做事勤谨、老实忠厚,又是单身一人。就跟哥哥要了这个小伙子跟他到莫斯科去给他赶马车。后来拉扎列夫上校被派到驻在远东哈巴罗夫斯克的部队里去服役,这个上校就把阿列克谢也带到哈巴罗夫斯克去了。有一天晚上,天降大雪。阿列克谢到外面替主人办事,在回来的路上看到在路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卧在雪中。他跳下马车上前一看,见是一个已经冻僵了的中国姑娘,不过还有一口气,就用自己的皮大衣裹住那个姑娘,把她带回自己住的地方。后来姑娘被救活过来了,阿列克谢听说这姑娘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苦命人,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于是就和这个中国姑娘结成了生活中的终身伴侣。阿列克谢的中国妻子原是一个帐房先生的女儿,帐房先生在没事的时候常喜欢教女儿一些诗书。后来帐房先生的东家破产了,帐房先生丢了饭碗,一病不起,就到阎王老子那儿去找老伴儿去了。丹尼洛夫上校的父亲弗拉基米尔?丹尼洛夫从小就在妈妈的怀里跟着妈妈哼唱着“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歌谣,以后又跟妈妈学习姥姥家的语言。所以从小就可以讲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日俄战争之前,拉扎列夫上校被调到了旅顺。当时旅顺有很多日本人,那时拉扎列夫上校已经晋升为将军了。他在驻地外面买了房子,于是一些日本商人投其所好的和他交朋友。还有一些日本人莫名其妙的成了拉扎列夫将军的邻居。拉扎列夫将军正经本事一点没有,喝酒、赌钱、打牌、玩女人倒是行家里手。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聪明伶俐的弗拉基米尔?丹尼洛夫由于经常和那些日本人的仆人接触,慢慢的又学会了说日语。后来在日俄战争中沙俄的军队战败,拉扎列夫将军因为在和日本人的花天酒地之中泻露了机密,战后被军队撵回了老家,阿列克谢?丹尼洛夫也带着妻子和孩子回到了斯摩棱斯克的老家。十月革命以后,丹尼洛夫上校的父亲弗拉基米尔?丹尼洛夫在老家当了一个小学教员。阿列克谢?丹尼洛夫有一个弟弟叫谢尔盖,很早就到莫斯科的工厂里做工。谢尔盖的一个儿子是个高级军官,儿媳是莫斯科一个工厂里的工程师,在莫斯科有一套房子。战争爆发以后,老丹尼洛夫一家除丹尼洛夫上校和老丹尼洛夫,全家人都在德军的空袭中被炸死了。老谢尔盖的儿子和孙子们都上前线去了,儿媳也撤到后方参加建设新工厂的工作。老谢尔盖就叫哥哥到莫斯科来住。现在老哥儿俩还住在一起。

我的到来让丹尼洛夫一家很感觉吃惊,因为他们老哥儿俩不喜欢养什么猫啊、狗啊什么的。现在丹尼洛夫弄来这么一个大狼狗回来,叫两位老人很有些不理解。一个军人怎么可以在战场上还玩狼狗呢?简直不可思议。不过等丹尼洛夫向他们讲了我的故事以后,两位老爷子对我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他们马上对我友好起来。还请我吃黑面包和香肠。

丹尼洛夫上校第二天就到总参谋部去接受新任务去了,我留在家里陪伴两位老爷子。上校很快就回来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告诉两位老爷子,说他要到新的工作岗位去就职,而且上级要他尽快到任。

第二天我和上校就登上了一列军车,车上全是当兵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我们要回德国去呢。谁知列车开动之后我发现列车是向东行驶的,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列车向东行驶了不知多长时间,反正有好几天我早上起来都看见列车在行驶,列车行驶的时候发出的那种咣当咣当的声音真是没完没了。不过我是个优秀的外交家,很快就和车上所有的人都混熟了,我们对面的一位坦克兵上校很快就成了丹尼洛夫的好朋友,他说他是坦克第六集团军的,他的部队东调的时候,上级让他留在莫斯科办理一些公务,所以就只好搭乘这列军车追赶队伍了。

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这是个让我感到很奇怪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文字都是我从没见过的文字,难道这就是丹尼洛夫的父亲学过的中国文字不成?丹尼洛夫上校见我呆呆的看着火车站上的那些奇怪的文字,就笑着对我说:“怎么啦?亲爱的,想学习新外语吗?那你可就要请一个当地的老师啦。这是蒙古文字,我也不会的。”

车站的外面停着一辆吉普车,一位少校军官上前来行礼:“请问,您是丹尼洛夫上校吗?”

“我就是。”上校回答

“上校同志,我是拉斯金少校,您的参谋长,我是来迎接您的,请上车吧。”

原来,丹尼洛夫上校被调到远东来了,新的部队原是一个驻蒙古地区的守备团,现在被编入后贝加尔方面军所属坦克第六集团军内,准备参加对围歼中国东北地区的日本关东军的战斗。丹尼洛夫上校有战争经验,又会讲中国话和日本话,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上面把他调到这里来当团长。等我知道这里的缘故之后反而很发愁,因为我凭直觉想,我的妹妹洛列莉亚也许就在中国的东北,它一定已经是日本的军犬了。如果在战场上我们相遇,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应该命令它向我投降吗?说实话,那时候我什么可能的情况都想到了,我甚至还想到我们兄妹会因为各自的主人而疯狂的扭打在一起。可是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我和你见面的时候,我们居然会是以友军的身份见面,而且我们竟然都是反法西斯的战士了。

十四

我和丹尼洛夫上校来到远东前线以后,上校每天都要忙着开会、到前沿看地形、视察部队等等,事情多如牛毛。只要上校下部队、看地形,我都会跟着去。在蒙古大草原上跑一跑,真是心旷神怡。不过,我老在想一个问题:啥时候跟日本人开战呢?听一些人说,日本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打起仗来很顽强。而且我还听说,日本人对投降是深恶痛决的,宁愿战死也不投降,讲究什么“武士道”精神。实在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剖腹自杀。我想,这日本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我的妹妹跟这些人在一起,日子肯定不好过。

8月9日,我们终于向日本人开战了。令我感到惊异的是我们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我和丹尼洛夫上校坐在一辆敞篷吉普车上,一路上我东张西望,想第一个看到日本人。可是我很失望,别说日本人的影子,就连他们的气味也没闻到。在翻越大兴安岭的时候我还想:这下该遇到日本人了,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个天然的屏障给我们制造很大的麻烦,我甚至都做好下车战斗的准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有人说,日军都被先头部队消灭了。丹尼洛夫上校也有些烦躁起来,我知道,他这是因为没有捞上仗打而烦心。真要碰上敌人,他反而会变得不慌不忙的了。不过他还是要求部队不可放松警惕,严防敌人偷袭。

在快要走出大山的时候我们终于碰上了敌人。可是这只是一小股敌人,他们刚一对我们的行军队伍发动攻击就被跟随我们前进的坦克上的火炮给压制住了。我们的战士冲过去,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那些日本人全消灭了。抓到一些俘虏,当这些身材矮小的俘虏被押到上校跟前的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我都感到奇怪,他们身上那些武士道精神都上哪儿去了?这些“武士”们怎么都不切腹自杀呢?闹了半天“武士”们还是怕死啊。

咳,也许就是因为我们遇上了这件事,上级叫我们在这一带搜索残敌,我们就停了下来。经过搜索,倒是又抓到了一些日本鬼子,可是却耽误了时间。结果当我们赶上队伍的时候,上级告诉我们攻占奉天(沈阳)的任务已经交给其他部队了。让我们先担任后卫等候任务。丹尼洛夫在上级面前什么也没说,回来以后对参谋长拉斯金少校说:“这些该死的日本鬼子,硬是把咱们的时间给耽误了,害得我们去不成奉天了。”上校这话一说不要紧,可把下面的战士们惹火了,在上级来人把这些俘虏带走之前,战士们把这些俘虏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结结实实的把这些“武士”们好好的揍了一顿。

我所期望的同日本人之间的决战没有出现。丹尼洛夫上校这天告诉拉斯金少校:日本天皇已经宣布无条件投降,关东军也决定停止抵抗。8月20日,苏军已经控制了沈阳。“你知道吗?”上校高兴得对拉斯金少校说:“我们也可以去沈阳了。”少校兴奋的要求他的团长一定要教他几句中国话。“要不然我见了中国姑娘应该说什么呢?说‘哈啦少’吗?”少校这样问道。上校安慰他说:“没问题,我亲爱的少校同志,您那么聪明,一定学得会的。”

我们终于来到沈阳了,中国的老百姓从四面八方涌上街头来欢迎我们。整个沈阳城像是沸腾的海洋,我坐在车上望着欢乐的人们,心里非常高兴。一位中国的女孩子搂着我亲吻了我一下,啊,那感觉真是好极了。嗯,你知道吗?有很多国家的姑娘亲吻过我呢,在俄罗斯、在波兰、在德国、现在又是在中国。我真是太受欢迎了,哈哈哈哈。

在沈阳我度过了极度兴奋的一段时间,这天上级命令我们到d市驻防,没想到就是来和你们会师来了。还在向波兰进军的时候,我就经常听丹尼洛夫给战士们讲中国工农红军的战斗故事,什么强渡大渡河、过雪山草地、飞越天险腊子口,我还知道,和我们会师的八路军就是当年的中国红军,他们在抗击日本法西斯的战斗中,没有任何外援,平均每个八路军战士才只有五到十颗子弹。可是他们竟然打败了比他们强大不知多少倍的日本法西斯,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当我在八路军的队伍中看到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啊。

我们这一对被战争而分开的兄妹,今天终于在战争胜利的日子里团聚了。回想往事,我痛恨战争。战争夺去了那么多善良的人们的生命,连我们这些热爱和平的军犬,也被那些该死的纳粹和日本鬼子强拉到战争中来,我常想,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没有战争,世界该是多么美好。我恨那些发动战争的纳粹和日本鬼子。

善良的人们啊,我爱你们。我衷心地希望你们永远幸福。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我在这场战争中得到的感悟:不要等侵略势力成了气候的时候才去同他们拼死决战,而是要在侵略势力刚一露头的时候就团结一致的去消灭他们。看看这场战争吧,我们为此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啊。如果有一天,又有哪个战争狂人妄想把战争再强加在我们的头上,那我一定会和你们——热爱和平的人们在一起,把反侵略战争坚决进行到底。打倒战争!

王天立 2009.12.9.第一稿。

2009.12.16.第二稿。

2009.12.30.第三稿。

2010.1.20.第四稿。

2010.2.10.第五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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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归燕推荐:归燕
☆ 编辑点评 ☆
归燕点评:

朴实流畅的文笔再现了那个特殊历史时期里的故事,
战争夺去了多少人的生命,又有人多少人流离失所。
热爱和平的人们,一定会把反侵略战争进行到底!
和平,让人渴望;战争带来的苦难,让人思索。

文章评论共[3]个
归燕-评论

问好作者!at:2010年03月25日 中午1:50

布尔什维克-回复谢谢 at:2010年03月25日 中午2:12

布尔什维克-评论

本人因疏忽导致《哈雅库的故事(下)——卡尔哥哥的回忆》一文出现很大的失误。小说中丹尼洛夫上校父亲的名字不应是弗拉基米尔,而应叫彼得。现特此声明,对我在小说中出现的不应有的错误向读者致以深深的歉意。并希望大家多提宝贵意见。作者:布尔什维克。at:2010年03月29日 下午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