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必然是这样的:从绿意内敛的山头,一把雪再也掌不住了,噗嗤的一声,将冷脸笑成花面,原野上,一畦又一畦,一垄又一垄,一块又一块,一片又一片,盛开着的,是那与三月的阳光一样辉煌的油菜花。
风吹花海,满眼望去,金黄的浪涛,从天边奔涌而来,又向天边翻卷而去。油菜花的黄,那是怎样的一种黄呀?它黄得是那么的纯,一方方油菜花,就像一块块硕大无朋的纯金,不含一星杂质,没有半点瑕疵。它浓烈纯净的色彩非常纯粹,极度浓郁的蛋黄色,近观远看,都是一种自然和谐的色彩。它无羁无绊地独自在田野施美, 只要播种就给回报,只要雨露它就绽放。绽放得让群花羞涩,绽放得如此彻底和疯狂,它以无边无际的覆盖,述说春天的风采。它们从不挑拣自己的生存环境,不论在润湿的河边,还是在干旱的土岗;不论在房前屋后,还是在路边地头,将生命的坚强在春天唱响。
一度春风来,家乡的油菜花,就风风火火的怒放了!
远离故乡的我在繁华的都市徜徉,梦里总出现家乡田野里散发着芳香的油菜花,于我而言,油菜花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时光,是我深深的乡愁,比如二分钱一根的棒冰,比如躲藏在油菜花地里大呼小叫的捉迷藏,远远的人声传来,唧唧哝哝,听不清楚,只好抖落一身菜花直起嗓子喊,狗子哥,快出来,再不出来,就不跟你好了。
菜花地里的狗子哥刚刚探出一个小黑脑袋,我这边眼捷手快,扑过去大叫,哈哈,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躲?
离家这么久了,狗子哥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了,但是,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感情,不需要费力维系,不劳驾时时想起,只要回首,就惊觉它还在那里。许多时候我们在苍茫人世上寻着找着,不过是在寻找一个永无止尽的想念,有时想起,有时忘记,在想起和忘记之间。在这具肉身枯朽之前,曾经有人带着微笑望着我,用他小小的手戴一朵油菜花在我的头上,那就证明我享受过世上的关爱,那么,即使人生不可能重逢,我也不该再抱怨些什么。
狗子哥,一别经年,你忘了也好,你记得也罢。今天,在这离你千万里的异乡,我要告诉你我闻到油菜花的味道了,我的心虽然已然暗许给了远方。但是,当我被一片油菜花无意击中的时候,思念,成了我惟一的选择。狗子哥,当我怀着甜蜜的忧伤在油菜花面前忘情流连时,你愿不愿意和我并肩而立,让夕阳拉长我们的身影,让花香安妥我们的心绪,让我们微笑着,将这殷勤赶来与我们生命相约的美丽尽收眼底呢……
一度春风来,家乡的油菜花,就猛悍得在春天早晨把远在他乡的游子喊醒了,油菜花,你这不肯许身就范于园艺杂志的那一种未经世故的花。你是大地从众水浩森中浮出来的一项意外,你是莽莽大地上扬起来的一声吹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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