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山里来到城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初中毕业后，牛娃随同父母在贫瘠的山梁上重复耕耘着祖辈们流传下来的基业，连续几年的干旱使得那份祖业和远处的荒山一样的凄惶。于是，牛娃告别了父母，背着行李走出了那个困窘的家。牛蛙有一个梦想，能拥有一部手机。村里只有几个比较有钱的人才有手机，每次接听都站要在山梁上挥来舞去，要是有一天自己也能拿着手机站在山梁上，那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呀。很快他就适应了工地上繁重的体力劳动。这天午饭后，原本还能休息两个小时，被思乡之情困扰着的牛娃走出了简易工棚，漫步进入了刚完成砌体的楼房。是啊，来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好好看过工地的主体建筑呢。

空旷的尾楼内穿堂冷风不时刮过，是的楼道内异常寂静、阴冷。在二楼的楼梯间窗口，牛娃看到了繁华的都市一角，一股莫名的激动让他快步登上二楼，转入临街的那套房间里，想从大窗子里看到更多的城市风貌。窗台上一部崭新的手机赫然映入眼帘。

揉了揉眼睛，牛娃颤抖着双手捧起了手机，上面有一个类似蝙蝠的图案镶嵌在油黑的手机壳上，打开手机盖，花花绿绿的按键让牛蛙不知所措，无论按那个键那部手机都无动于衷。是坏的？牛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崭新的手机怎么会是坏的，是没电了？听人说手机要经常充电的，想办法充上电应该能使用吧！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充斥着牛蛙的身心。侧耳听了听，楼道内依然寂静如初，那双依然颤抖的手将手机小心翼翼的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忽然，牛娃耳畔响起了母亲的话：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那是“赫拉姆”（阿拉伯语，意为不洁净的东西）。还是牛蛙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母亲对他说这句话，当时他天真地问母亲：捡来的行吗？母亲意味深长的说：欺瞒安拉的事不要做。牛娃望着母亲企盼的眼神，默默地转身从自家土炕上破旧的席子下面摸出了一把残缺不堪的塑制玩具手枪交给了母亲。想到这儿，牛娃羞愧难当，觉得这部手机好像是自己偷来的，揣在怀里的分明是罪恶，不能让“赫拉姆”污染了自己洁净的灵魂。没有半分犹豫，牛蛙从兜里掏出手机毅然向施工队长办公室走去。

下午，牛蛙总感觉有几个工友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晚饭后牛娃躺在沙堆上，仰望着静静的挂在夜空的月亮，月亮是那么纯净，就像母亲的脸庞，微笑着以赞许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一朵灰色的薄云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月亮。霎时夜空暗了下来，纯净的笑脸变得模糊不清了，索然无味的牛娃起身向工棚里走去。

“谁知道那山里娃上缴的手机是从哪里来的”工棚里传出的说话声虽然不大却如一把寒刺生生刺入牛蛙的耳膜。“就是，他就那么好的运气，估计是不知从哪儿偷来的自己不会用，又不敢请教别人怎么用，留着吧又是个祸害，最好的办法就是上交，好让自己在良心有个交代，弄不好还会赚个好名声”，“他在下面筛沙子，从不见他到楼上，怎么就今天中午上去了，我也觉得奇怪……”工棚里的议论扭曲着牛娃铁青的脸……

良久，牛娃脸色苍白的迈进了工棚，犹如正午一树呱噪的麻雀突然受到惊吓的那一瞬，工棚里寂静无声，“睡觉”不只是谁嘟囔了一声，工棚里又回复了宁静。与往日不同的是，每个人的衣物都从床头衣挂上消失了，被塞到枕头下面了。

连着两天，牛蛙都是在人们背后的指点中度过的，极度的委屈使的他不愿跟任何人解释，每天只是埋头干活。最害怕月亮升起的时候，寂寞、孤独的牛娃每晚都要在沙堆上躺很长时间，一双泪眼默默地注视着凄凉的夜空上那轮圆月在云开云散中忽隐忽现，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母亲的教诲：欺瞒安拉的事不要做……

这天下午上班前，工地上来了几个小车。工人们议论着：是不是要提前发工资了，老板都来了。老板很少来工地，他有好几个工程队。果然，上班前，队长吩咐要开个紧急会议。聚集在工地空场的工人们“嗡嗡”议论着，猜测着紧急会议的内容，有人提到了手机的事，说有可能要严肃处理这件事，人们的目光投向了牛蛙，或惋惜、或同情，也有几束鄙夷抑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牛娃木然的独自站在队伍最后边。

满面春风的老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面向众人，也许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开场白尽然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略微停顿了一下的老板调整好情绪后接着说：“我的这个建筑公司成立已将近20年，由于人员流动比较频繁，难免鱼龙混杂，加上管理不善，这些年来工地和工人到底有多少财物被盗，根本无法统计，更别说拾金不昧，这种风尚似乎已成了历史。可就在昨晚，你们的队长告诉我，在我的工地上出现了拾金不昧，是一个叫牛蛙的小伙子捡到一部手机并上交，请牛蛙上来”。－老板微笑着在人群中巡视。在众人的推搡中牛娃羞涩的站到了队伍的前面。“说实话，刚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有点不相信，就问你们的队长，这件事属实吗？做过调查吗？你们队长回答说，已调查清除了，是质检员小徐的手机，刚买了没几天，那天中午想给家里打电话，可手机没电了，就借用刘经理的手机，顺手把自己的手机和图纸放在窗台上，因为走得急，只把图纸拿走了，手机却忘了。现在手机已物归原主，临来时小徐还打电话让我感谢牛蛙，因为那部手机是他未婚妻送给他的。今天这个会其实就是表彰大会，公司决定奖励牛娃一部和他捡到的同型号、同品牌、同颜色的摩托罗拉手机。在我们上午开会研究这件事时，当公司的各位领导得知牛蛙的家境十分贫寒，但却能保持着如此崇高的品质，领导们嘘唏不已，纷纷解囊，为牛蛙捐赠了1350元并委托我交给牛蛙，他们感谢牛娃为公司争光，希望牛蛙一生都能保持着这颗金子般的心”。掌声在工地上久久回荡，牛娃手捧着那部手机和一个牛皮纸信封，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尽情流淌的眼泪冲刷着无尽的委屈，人们的误解都融在了眼泪里。

第二天，《都市晚报》头版新闻名曰：城里来了个山里娃。

牛娃拿着那部崭新的手机颤巍巍的拨通了村长的手机号。

母亲坐在山梁上，手捧着村长的手机，泪流满面的向儿子嘱托着。旁边，村长扶着父亲的肩膀由衷的赞叹：好娃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