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儿
我生长在豫北地区,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如今年逾半百,对儿时的很多陈年旧事,早已模糊淡忘,烟消云散,但水灵儿的形象,却在我的心底,记忆犹新。特别是最近看到中央电视台“重访大别山,建设新农村”的节目,更为水灵儿感到不幸和惋惜。如果在今天,绝不会有那样的不幸发生。
水灵儿,和我是邻居,也是小学同学。她一家四口,父亲常年有病,卧床不起,哥哥比她大十岁,却是一个瘸子,母亲常年劳累过度,也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只有水灵儿,和她的名子一样,不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出奇的水灵,而且脑子灵慧聪明。在我们班,学习成绩没有人能超越她的。那时,全班同学,既佩服她,又羡慕她,特别是我们女同学,经常围着她转,听她讲解难题,找她补习功课,和她在一起,总是特别开心,她的脸庞,如月牙儿似的温柔,桃花般的艳丽,让人百看不厌,尤其笑起来,声音如银铃般清脆、悦耳。
夏天,她总穿一件方格子粗布上衣,脏了就晚上洗,白天穿,遇到天气不好时,不干就穿在了身上。尽管如此,水灵儿总是乐滋滋的, 她是全校闻名的好学生。那时,我母亲就经常夸她,干净利落,又懂事又漂亮。
四年级的时侯,一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忽然被母亲唤醒了,水灵儿站在了我的床头,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花儿,我不能上学了,.....”说着就捂着脸,抽抽答答地哭出声来,“你到学校…..找老师来…..帮帮我…..,”
老师使出了浑身解数,并搬动了校长、踏破了水灵儿家的门槛,好说歹说,磨破了嘴皮,也未能使水灵儿的父母回心转意。在学校,水灵儿,扑到女老师的怀里放声大哭,却被她的母亲一把拖开了。就这样,可怜的水灵儿,被迫离开了学校,从此,开始了悲惨的命运。
十六岁的水灵儿,为了给她的哥哥换回一个媳妇,被迫嫁给一个大她三十岁的农民。听说,为了逃婚,她差点寻了短见。那一天,是腊八节,纷纷扬扬的雪花,把大地挥洒成白茫茫世界,一片肃穆。我挤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偷偷去看水灵儿,她穿着大红的上衣,双眼哭得又红又肿,毫无表情地任人摆布。
再看新郎官,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满脸胡茬,一张干巴巴的瘦脸,毫无光泽,那里有娶亲的气氛?
北风怒吼着,雪下得更大了,在风雪中,水灵儿骑上迎亲的枣红马走了,我看着她极度悲伤的背影,想着从小在一块亲密无间的欢乐,忽然鼻子酸酸的,眼泪流了出来。
春节时,水灵儿疯了。初二那天,她回娘家,我去看她:“灵儿姐,凡事想开些吧,事儿已至此,难过也是没用。”我学着母亲劝人时的口气说。她拉着我的手,只是一个劲地傻笑。她的手,冻得象发面窝儿似的,淌着血,她的母亲在一旁抹着眼泪说: “俺灵儿的命苦呀! ”。
第二次再见到她时,她蓬头垢面,满大街上跑,连我也不认得了。只是口里不停地叫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第三次再见到她时,她正被脱光了上衣,死死地被绑在椅子上,一个巫医在为她“放血治病”,她的丈夫站在一旁烧香祷告,水灵儿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废物,非要整死我,才善罢甘休,我没有病,我没有病啊---!”任凭她大呼小叫,执刀的巫医,那里肯听,不一会,地上血流成河,她脸色煞白,昏死了过去......
再后来,水灵儿死了。听街坊邻居说,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一点风也没有,热得人透不过气来,水灵儿的父母,不知从那里寻来的偏方,把水灵儿捆住按到一个荆条编成的大筐子里,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放在滚烫的热蒸汽上熏腾。开始,水灵儿还声嘶力竭地惨叫,慢慢地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水灵儿走了,永远地走了,带着对学习的渴望、对婚姻的无奈和痛苦;带着贫穷落后,带着愚昧无知......一朵鲜艳的蓓蕾,还未来得及绽放,被无情地摧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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