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爱

一个单亲家庭,即便是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有挥之不去的阴影,遇到困难,就更显得孤苦和无助。

何女士在一家机关工作,她善良文静，优柔寡断，又争强好胜,一双突出的大眼袋,比同龄人更多了几分沧桑。十年前，她的丈夫撇下她和七岁的儿子去世。此后,她不但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更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切。　生活无论多么艰辛,她也不让儿子受苦，这一信念是她生活的动力。

儿子炎炎聪明健康,学习成绩优秀。她不但打心眼里高兴,而且对他越发疼爱。平时,和儿子上街，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给儿子买零食,买各种各样的玩具，对于儿子的要求，总是百依百顺，甚至于到了看儿子脸色行事的地步。有一次,儿子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她立即奖给儿子50元钱,而她自己却节俭得近乎苛刻，三、五年不曾增添过一件新衣服。

儿子上初二了,在饮食起居上，她仍像对待幼儿那样包办一切，诸如洗脸、洗脚、系鞋带这类生活小事。而且还深怕饭菜不合儿子的口味。然而，越是小心翼翼地伺候,越是招来儿子的反感,动不动就拿不吃饭来要挟,她只能拿钱去维持儿子的开心。可儿子的脾气，还是越来越大,眼看着身体也一天一天消瘦了。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十点钟了，儿子还没有回家,她焦急万分,学校早已闭门,连一个人影儿也找不到，她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个炎炎同学的电话,说炎炎最近经常上网吧。她终于在一巷子深处的游戏厅里，找到了儿子。当时的炎炎沉醉其中，忘乎所以,玩得正在起劲,母亲站在身后多时,竞一点也未发现。她生气极了,猛然拉起儿子的胳膊，就往外拽，炎炎面对突如奇来的、发怒的母亲，害怕似的回答：“丢开我，跟你走。”　

“炎炎,你知道妈多么为你操心吗?怎么这样不争气！”　,“以后不准再进游戏厅!”。回家后她余怒未息，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东一句西一句地大声呵斥,炎炎却横眉冷对,一声不发。末了，他咬牙切齿地握紧拳头,朝墙上猛击两下,砰一声把门带上，自个儿回屋睡觉去了。她又气又急，可任凭怎样，都叫不开儿子的屋门。

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儿子彻夜未归。天上的雪花纷纷扬扬,阵阵寒风刺骨,街道上静极了。她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未见到儿子的身影。刚刚黎明，她就守候在学校的门口，一个又一个数着别的孩子陆续来到学校，还是没有儿子，她好伤心，好伤心。“作为女人，作为母亲，我好失败,好失败啊。”她感到从未有过的伤心和难受。眼看上操的时间到了，儿子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她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劈头盖脸地一阵拳打脚踢，儿子却纹丝不动，就像打在橡皮墙上一样，她感到吃惊和无奈，一方面为自己的失常，一方面为儿子的反常。“打完了？我跟你回家。”儿子平静地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气死我了,要么滚回学校,要么去死！”她一边死劲抓住儿子的衣领,来回推搡,一边恨恨地说。儿子终于回学校去了,她望着儿子的背影,差一点哭出声来。

儿子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上课总是无精打采，老师已经叫过家长多次了，也无济于事，她心如刀绞，一次次下定决心，对孩子不再溺爱，从严格控制儿子的零花钱开始，然而一次次都以失败告终。这一次，儿子已经一整天未吃东西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整整二十个小时了,她束手无策,只得在外面央求儿子开门,“炎炎,开门吧,只要你起来吃饭,一切都好说”　，“炎炎,妈再也不打你、不吵你了,快起来吃饭吧”。

炎炎终于开了屋门,他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一脸憔悴与迷惘,何女士心疼得把饭菜端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又是晚上十点钟了,炎炎还未回来,她一个人蜷缩在床上流泪。

“都是你太娇惯,把他害了。”“做家长的管不住自己的孩子,不听话让他脱光衣服走吧。”“你一分钱不给他,他啥本事都没有了。”老师们善意的批评,都是中恳的,可是做起来实在太难了。那一次,炎炎又要出去,她拉住自行车,在街上拉扯了两个小时,最后他还是走了。还有一次,她对儿子说,“不听话,不要吃我做的饭,不要睡我买的床,不要穿我买的衣服,”大冬天,炎炎竞躺在院子地上不起来,最后还是她一再哀求,才把儿子拉了起来。

“炎炎啊,真是妈妈把你害了,你小时候又听话,又懂事,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子呢?炎炎,妈妈怎么能不管你呢?严是爱,宠是害啊。可我为什么就严不起来呢?有人说不管乃是大管,我该怎么办呢?”，去嫁人吗,她没想过。她想到了死,如果我死了,炎炎该怎样生活呢?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炎炎中考落榜了,何女士也内退在家,这一段时间,何女士不太关心炎炎的事,母子相安无事，所以家里很平静。

这一天,何女士的老姨从乡下来，想在城里找点家务活，自食其力。这老女人六十二岁了，身体健康，干净利落，何女士很高兴，就把她留了下来。

不管怎样，她还是东挪西借，凑了一万元钱借读费，让炎炎上了重点高中。同时何女士宣布：“炎炎上学的事已定，明天我想去散散心，看看大海＂。三个人都很高兴,炎炎也很乖,“别操我的心，放心去吧。”　

第三天中午炎炎回家，姨姥姥哭着告诉他，妈妈在海上遇难身亡了。接着，街坊亲邻都来了，炎炎的眼圈红了，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一个下午都未出来。

失去了亲人的炎炎，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很多，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只是偶尔还上游戏厅去，但是从未超过夜里１２点钟。有一次，他从外面回来，突然哭倒在地，吓坏了这个老女人，以为他病了，谁知他说：“我想妈妈。”“乖孩子，想妈妈，就好好学习吧，只要取得好成绩，就没有辜负你妈对你的殷切希望，妈妈会为你高兴的。”她拉着炎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妈死了，留下多少钱？”开学的前夕，炎炎问起这个问题，“你妈走得突然，什么也没交待，不过你妈生前说过，你们家也没个钱，你一出生就为你办了教育储蓄，你放心，我一定陪你读完高中。”

日月如梭，光阴似剑，炎炎三年的中学生活很快就结束了，在这三年的时间里，他学习非常刻苦认真，并考上了名牌大学，他非常感谢他的姨姥姥。这个老女人，照顾他非常周到，生活上几乎和母亲在时一样。只是，他没有向她要过过多的零花钱，三年了,他几乎没有进过网吧。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炎炎起得非常早，就要上大学了。昨天姨姥姥说，今天有客人来为他送行，让他打扮得精神点，漂亮点。再说他还有久久深藏心底的想法呢,他要用自己的伙食费节余，买一束鲜花，送给这个为他付出太多的老人。

当炎炎兴高采烈地,手捧鲜花走进家门时,他惊呆了,不禁失声大叫,鲜花应声而落,他看到了母亲,正和她的老姨谈论着他。原来母亲逝世海难，只是一幕荒唐无奈的喜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