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浓浓的夜幕，是否是被几声清脆的鸟鸣啄破？我只知道，我确实是被几只大清早就站在窗外树枝上呢喃的鸟声给吵醒了。　

侧身蜷于暖和的被窝里，透过素色窗帘的缝隙，看见窗外苍茫的夜已不再浓稠，犹如调色盘里有了乳白色的晕染。几缕熹光浅浅，仿佛怕落下的声音惊扰了城市的梦，轻轻踮起细脚，温柔地洒落在庭院的静寂里。　

我知我是无法再入睡眠状态了。这个冬天的一场微恙，虽已初愈，从此却落下了病根子，不是失眠，就是早醒，有质有量的睡眠时间竟是少得可怜。谁说春眠不觉晓？在这初春的清晨，我却心不甘情不愿早早地醒来了。　

思维虽清醒着，身体却慵懒着。况且，春的到来并不曾完全驱走冬的寒意，料峭的倒春寒正于这几日横扫着城市的角角落落。我眷恋着被窝里残存的温度，不肯起床，于是闭上眼假寐。也罢，这般宁静的春晨，如此美好的光阴，适合蜷缩在属于自己的一隅，清空淤塞于心的烦闷和浮躁，检阅渐行渐远的岁月中，那些如烟的快乐和悲伤，用缜密的心思，细细梳理被迷离的尘烟扰乱的情愫。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光明媚，正是应该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之际。可是，我似乎对所谓的未来并没有更多更细的打算。或许应该这样说吧，到了我这般年龄的人，再奢谈什么未来，好像已是一件落人笑柄的事了。蓦然回首间，忆起儿时，当老师在讲台上神采飞扬地描绘“未来”这幅抽象的蓝图之时，那份快要熊熊燃烧的神往之情，便从幼小的心底缓缓而又庄严地浮起。只是，岁月早已把过往冲洗成一帧泛着点点黄斑的黑白照片，夹在了不再轻易翻阅的相册里。未来，还会是一个与我有着关联的词语吗？　

晨曦穿透浅色的窗帘，将东方渐白的过程演绎得几近完美，每一个精细的变幻都让我心醉神怡，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瑰丽。窗前的桂树枝繁叶茂，清脆的鸟鸣奏响了春晨的序曲，它们像是在刻意进行一场盛大讨论。是在探究着关于未来的深邃么？它们的未来又能怎样？我不谙鸟语，也宁可当一个永不解结的谜吧。从那欢快详细的语言里，我感知到每个生命，都有它为生活幸福歌唱的理由。　

昨晚，儿子让我今早送他上学。细细想来，已有半年多的时间未曾顺路送过他上学了，经常熬夜做些不成气候的事，每天早上又为了贪恋几十分钟的睡眠时间，便把送他的任务自然而然地交给了奶奶。想想，我这个妈妈，当得真不称职。今天，我要帮他背沉甸甸的书包，我要牢牢地牵着他小小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起走过小街，一起穿过马路，我要送他上学去。想到这，便不再恋床了。　

其实，今天送他上学，我还要了一个在心底深埋了几天的心愿，就是顺路去看看街角花园那树开得灿烂的玉兰花。记得那天见到玉兰花时天边已泛暮色，它从我坐的车窗外匆匆掠过。当时的它，似乎只是打着花骨朵，我竟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那树玉兰花便从视线中很快地消失了。心里一惊，玉兰花原来已开了？暗暗对自己说，哪天一定要走路去看看它。依然清晰地记得去年看它时的情景，只是我知，今年绽放枝头的，却早已不是去年的那一朵了。　

毫无悬念地见到了它。它正从容安静地开放着，大瓣大瓣洁白的花瓣，在淡淡的春光中，素净，淡雅。于是想到了河边那几树桃花，薄薄的粉红花瓣，娇嫩柔媚，似乎没有好好地开上几天，便已是花开荼蘼，片片花瓣跌落水中，随波飘流，怎么也会让人联想起“轻薄桃花逐水流”。比起桃花，我倒是更偏爱玉兰，不俗不媚，那如雪的花瓣就算是飘落，也是凛凛然的，断不会失去自己的清傲和风骨。　

看着儿子蹦蹦跳跳地进了校门，跑进那幢绘着蓝色海洋的教学楼，竟有些不舍。他将会是我此生永远的风景，但是，我却很是清醒地知道，我最终会在他的眼里渐行渐远。此刻，他走进了校园，便是走在了通往他未来的道路上。而我要走的方向，与他恰恰相反。是的，我只是去上班，去挣可供他抵达未来所需的开销。他就这么走着走着，穿过岁月道道风帘，会一直走到我这年龄，那时的他，到达了所谓的未来吗？当他在为他孩子的未来忙活时，会不会有道逆流的光阴，让他豁然忆起些什么？　

离上班时间尚早，我没有一丝犹豫地来到了校园旁的街角小花园，找了个干净清爽的石阶坐下。几位身着白衣的老年人，正在小花园的空地处一招一式地打着太极拳。他们神情自若，心无旁骛，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有丝毫的分神。恍惚间，这些颇具仙风道骨的老人，在我眼前舞成了那树白得绚烂的玉兰花。飘然，清雅，脱俗。这个城市，早上起来锻炼身体的好像都只是老年人了，如果你在哪里能看见年轻人的身影，或许你会因惊讶而轻笑出声。透过他们泛着银光的白发，以及镌刻在他们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时光仿若正“嗖嗖”地向前窜去。满眼春光中，我准确地捕捉到了几十年后关于自己的镜头，一头银丝白得晃眼，淡定从容地行走于某个春晓之中，抑或，绾一缕初春草木的清香，捧本书闲坐于一树初绽的嫩芽下。这，将是我不容置疑的未来吧？　

校园的广播里，萨克斯正用悠扬清亮的音质吹奏着《回家》。我拿出了包中随身携带的散文，在这个初春的早晨，把一些字，一些句子，逐个逐个地咀嚼细品。一些无谓的纠缠和纷争，便在静心品字的那一刻，淡若云烟飘然远去，日子里的琐琐碎碎，亦在融融的春光中，变得美好起来。其实日子总是美好的，只是很多时候，我们的心一直闭塞在自我之中，便失去了对美好的感知。这个春日的清晨，一如既往的普通，我的心，清澈，寂静，却不再是往日单调的色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