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吼的春风如约而至,仿佛一夜之间将要驱走所有的阴冷,亟不可待地迈进春天的门槛,那淡远的春色在一高一低,一长一短的调嗽声中渐渐走近。霹雳哗啦的落地窗声撕开黑夜的帷幕,喧哗着这个世界,光怪陆离的影像压迫着紧绷的神经。潜意识里恶魔的手仿佛离自己只是被子的厚度。将头蒙在被子里,屏气凝神,怕惊扰了他似的。所有的末梢瞬间失去了知觉,唯有掌心紧握着砰然加速的心跳。
试图将思维聚焦于那水荇牵风的优美意境里,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搜索低垂的春云覆压幽深的苑墙,素雅的柳絮轻抚娇柔的花姿的画面。意识渐渐模糊,恍惚间走在那如酥的春雨里,琥珀珠泪般的雨滴若飞红万点,淋湿了我的眼睛,稀稀疏疏的路灯越发昏黄,看不清前行的路。彷徨在静穆清冷的大街上,嫩寒的湿气招揽清风沁入心里,薄凉的气息冰冷着潮湿的心。
淅淅沥沥的雨丝在料峭的寒风中摇曳,密密斜斜的打在脸上、身上、脚上……微寒渐浓,夜色渐深,寥寥无几的昏黄灯光渐行渐远,两腿如婴儿学步般左右晃悠,不知该如何用力,如何迈步,轻飘飘地仿佛踩在云里雾里。泥水芳草的味道迎面扑来,倒吸一口,透凉透凉的寒流如山涧清凉的甘泉直窜心底!泪夺眶而出,漏泄着心潮的涟漪。
泥泞的道路被雨水冲刷成凹凸不平的坎沟,脚下荆棘丛生,内心一个强烈的声音告诉自己,每一处都可能有危险的埋伏,两腿开始无声息地发抖,没有了气力,迟迟挪不开步子。努力睁大眼睛寻找什么,仿佛置身于一个黑盒子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依旧瞪大眼睛,不放过一线希望,仿佛闭眼的刹那,那仅存的一点侥幸也将插肩而过,不直到眼睛发涩,方肯罢休。微闭双目,不停地祈祷着我的守护天神突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耳边传来的只是长鸣的风声,托着阴深恐怖的尾音,抖得心直发颤。
无助地僵立在那儿,眼皮如铅块垂着,任凭如何挣扎始终睁不开,仿佛就这样永久地沉睡下去,赴约千年的梦。迷迷糊糊中一个声音仿佛从天之巅飘来,意识里闪过一道纤细的光,眼球随着长长的线痕游离,由线及点,渐渐消逝。淡淡的光晕神奇地唤醒心灵深处潜藏的求生本能,习惯性地将左脚高高地抬起,先用脚尖缓缓试探,然后将脚轻轻放下,生怕被什么东西绊倒,再小心翼翼地迈开另一只脚,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前行。
隐约可见远处有明明灭灭的星火,顿时晴朗了心空,忘却了脚下路滑,一不留神,只觉满手沾满湿漉漉的藤蔓,已顺滑坡往下沉,扑腾着试图抓住什么,奈何重心下垂……脚一蹬,哭喊着从睡梦中惊醒,额头沁出冷冷的汗珠,用手触摸,原来是一场梦,心静下来,才发觉被子不见了。
窗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仿佛要穿透玻璃横扫卧室,身体一阵哆嗦。摸索着打开护眼灯,原来半截被子已滑落地上,轻轻将被子捡起,薄凉的绸缎如那润滑的沾着雨水的藤蔓,紧贴着肌肤,直穿骨髓的冰冷再也无法入眠。
幽深的夜里,总感觉屋里有什么窸窣作响,柔和的光线在屋子里一寸一寸移动,什么也没有。只有窗前那盆海棠花依旧,好久没有修剪它,看到那枯弱的枝条,突然有些忏意。披衣走近那潇洒的花姿,奈不住吟咏,百舌唤朝眠,春心动几般。枕痕霞黯澹,泪粉玉阑珊。笼绣香烟歇,屏山烛焰残。暖嫌罗袜窄,瘦觉锦衣宽。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
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多重的审美效果让人不禁惊叹世人细致入微的艺术笔触,春心动几般?默立窗前,陷入沉思。此刻有谁觉察那慵懒的面容上那暗淡的枕痕?没有少妇阑珊的神态,没有那纱绣笼罩的香炉,没有那尚存的一线残烛之光,冷寂而又寥落的居室里千年之后却依然有一颗孤单的心无名的躁动,慵懒地斜倚在窗前,与那温柔的海棠对望,等待着属于我们的花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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