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你愿意跟爸爸，还是妈妈？”这是父母离婚时，年幼的子女必然要做的一道选择题。当林为这样问他的女儿林媛媛的时候，林媛媛很坚决地说：“我跟妈妈。”这让林为很伤心！

这是川妮的小说《我不是你的哪根手指》中的一幕。媛媛是林为的掌上明珠，可在第一人称的叙事中媛媛一直把他叫林为，把妈妈叫王岫。林为和王岫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为帅气高大，王岫聪明美丽，他们原本在一家企业。林为很爱王岫，特别宠她。媛媛三岁的时候，两口子同时下岗，王岫去了省城，按媛媛奶奶的说法，是去卖ⅹ了，林为却留在小县城里坚守，给黄豆米的爸爸打工，天天搬瓷砖，弄得跟灰毛老鼠一样。媛媛喜欢他宽大结实的后背，但讨厌他的汗臭味，还有老旱烟的味道。

王岫开车来接媛媛，把她带到了省城里的那个家。坐在车上的时候，媛媛很迷恋王岫身上的香水味，很想在王岫的肩上靠一下，可是王岫一直不说话，连正眼也不看她。更多的时候，王岫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手指上。她伸出双手，眯着眼睛看自己那十根像葱一样修长洁白的手指头。她一根一根地捋着，动作轻柔优美。那一瞬间，媛媛真的好希望自己是王岫的某一根手指头，那样的话就能够享受到她微笑的凝视，还有又轻柔又优美的抚摸了。一个刚过十二岁的女孩子，面对青春期的迷乱和惶恐，最是需要母爱的时候，王岫却把它给了别人，先是一个很有权势的糟老头子，再后来是一个小她八岁的小伙子，名叫舒晓风。王岫有点自私，在追逐幸福的过程中，她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偶尔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媛媛的温情和亲热，也仅仅是为了装饰一下她的品位和档次。

就像丢出一袋垃圾一样，王岫打发媛媛去上寄宿学校，离家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这之前，媛媛和糟老头子pk了一次。糟老头子离开王岫后，她们母女的关系没有丝毫的改变。她们就像两条交叉的直线，只在血缘关系上这一点上有过重叠，然后，她们渐行渐远。王岫很快又有了新的男朋友，舒晓风，一个很养眼，很年轻的小伙子，媛媛对他有好感。那时候，媛媛上初三，王岫说等她中考结束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去马尔代夫度个假。自从王岫跟舒晓风在一起后，媛媛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过林为了，她以为幸福的样子就是一家三口在一起，和睦和睦的，富足而温馨。

预想中的幸福生活，在林为生病后急转直下。林为得的是肝癌，晚期，顶多能活三个月，而三个月后媛媛要参加中考，真要命。奶奶打电话把媛媛叫回去，目的是问她借钱，媛媛没有，王岫有，这时候她不再说王岫的钱是卖ⅹ挣来的。不顾王岫的坚决反对，媛媛坚持要回老家看林为。奶奶“扑通”一声跪在媛媛面前，一张口就是45万。给林为换肝起码要50万，她把自家的破房子卖了5万。媛媛很为难，她把带来的1万块钱全给奶奶了。奶奶教她，在人多的时候给王岫下跪，就算借她的，长大以后给她还。回省城后，媛媛真的这样做了，王岫答应借给她45万，让她好好上学，三个月后给林为换肝。

在媛媛心不旁骛地准备中考的那段时间，死神抓住了林为。等到媛媛回到小县城，林为已经昏迷了，也不再需要她的肝。医生拆掉了林为身上的所有管子，一块白布单盖住了他的脸。奶奶冲到走廊上，不让护工推走林为，她扯下白布单蹲在墙角哭。看见媛媛后，她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狠狠地扇了媛媛一个耳光，她还怒不可遏地骂媛媛，你爸爸死了你都不哭，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妈一样狠心！媛媛没有退缩，她把自己的另一半脸伸给奶奶。在墓地上，媛媛仍然没有哭，她的心情比伤心复杂一千倍。她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没有奇迹，只有不可靠的现实，她对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人和人的距离像南极和北极那么远，而且永远也不可能走近！

从小县城回来没几天，王岫再一次提起三个人一起去马尔代夫度假的事，可是媛媛哪儿也不想去。林为死了，奶奶无家可归，媛媛心情绝望，而王岫的生活还能如此的完美，如此的灿烂。王岫和舒晓风走后，媛媛把保姆小桃也轰回家去，把自己关在黑暗中，整天玩着杀人游戏，饿了就打电话叫外卖。王岫和舒晓风回来了，他们给媛媛带了礼物。王岫还伸出幽凉的手帮媛媛理了理头发，弄得媛媛很不习惯，母女俩很不自然。他们不过是太幸福了，需要拿她当个道具，见证他们的幸福。媛媛回到自己房间，把小礼物扔到角落里。厌恶、嫉妒、沮丧、伤心、恐惧……至少有五种不良情绪在她的血液里奔跑。

中考成绩出来了，媛媛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成绩，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点高中。但她一点也不高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宁可不去参加中考而去陪伴林为。考虑到在国内读高中太辛苦，将来考大学不容易，王岫决定让媛媛到国外读高中。媛媛的心情恶劣极了，如果早就决定让她去国外读高中，为什么还要让她参加中考？她参加中考的日子正是林为最后的日子，也是奶奶最绝望的日子。她觉得这一切早在王岫的预谋中，被人欺骗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她看不惯王岫满脸幸福的样子，她觉得王岫打发她去国外读高中是为了把她清除出去，然后开始自己新的生活——王岫和舒晓风准备结婚了。面对她这样的拖油瓶，穷人个富人的办法都是遗弃。王岫是富人，把她扔到异国他乡，却让人羡慕。媛媛在街上奔跑，绝望一阵阵袭击了她，眼泪流了那么脸。一颗仇恨的种子，瞬间就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开始了，一切按部就班，逻辑严密，滴水不漏。媛媛让自己的同学黄豆米，那个舒晓风的狂热追随者去勾引他，然后把他们在一起的照片用手机拍下来，再用山寨手机发到王岫的手机上。阴谋得逞后，王岫不再信任舒晓风，他们的幸福生活便戛然而止。

结局难以预料，故事到此忽然中止，让人不得不感叹一个小女孩的缜密心思，那是超越一般乖乖女之上的智慧、阴险和成熟。这是一个读起来不怎么轻松，甚至有点沉重的小说。一切都那么自然真实，又合情合理。也许王岫会离开舒晓风，继续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也许媛媛会远走高飞，按王岫的意愿去国外读高中；也许媛媛会到林为的墓地去哭一场，但她绝不会再回到小县城去生活。人生就像河水，都是一往无前的，绝不可能有重复和倒退。媛媛不会得到王岫的母爱，她和王岫之间的裂痕一开始就有。镜子一但破碎了，再严密的缝合都会留下一道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假如王岫和林为没有离婚，又假如林为不是得肝癌而死，王岫会给媛媛期待中的幸福吗？充裕的物质享受能代替因父母离异给她带来的精神创伤吗？王岫从有开始就没打算要女儿，她让林为帮她养着，她可以给抚养费。可林为想让媛媛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最终决定让媛媛跟着王岫，王岫勉强答应。在追逐幸福的道路上，她忽视了一个女孩的感受，最终遭到亲生女儿的报复。

仇恨的不是幸福，是一个母亲对亲生女儿的忽视，是一个富人对穷人的鄙夷。奉劝天下离婚人，处理好儿女再离婚，谁都可以对不起，就是不能对不起自己的亲生骨肉。奉劝天下有钱人，别拿穷人不当人。也奉劝天下单亲儿女们，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大人的幸福上，他们是他们，你是你。离了婚，谁还把你当宝贝？

2010年3月19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