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见过的一枚戒指是在外婆的无名指上。
那是一枚温白的玉戒,用手在上面摸过时,微微的凉透过来。在外婆的无名指上时看上去有些过于庞大,但也更衬地手指纤细犹怜。
外婆看书时,折纸花时,念经焚香时,写字时,浇花时。它都在手指上安静的缠绕。
外婆的十指纤长白晰,除了岁月在上面有些轻微的痕迹,外婆的手指是美丽的,在记忆里,那双手曾是心里最美的一处。
小时坐在草间,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青草一环环地在自已指上温柔的缠绕。然后躺下把手掌伸开,对着明亮的天空一个人偷偷地的快乐。这时候能看到蓝天清云在我指间悄然的轻转,那些浮云如草。如花。如树。如水。如山。而那些青葱的草戒会在指上染上一圈浅浅的绿痕,放在唇边嗅时,会有清香漫来。
而在我发边脸角的是随风绵亘的青草,它们在阳光下一波波接天去的无垠。
那时从没有想过,在小伙伴们喜欢绕柳枝折花朵做一个美丽的花环时,而我独喜欢在指上打理我年少的纤细美丽。
现在想来这种喜欢该是源于外婆手指上的那一枚玉戒了。
有时第二天起来,看着头天晚上临睡时退下的那一环环的草戒在桌上枯败发黄时,会在心里轻轻的怅惘。却没有怎样的伤心,必竟彼时年少,快乐太多,而伤心失望还是那样遥远的事。
第一次说我的手指适合戴戒指的是小学四年级的语文老师。
老师姓泮。永远的洁清素宁,上课时喜欢带一杯暗香浮动的菊花茶,讲课放在讲台边上,那些花瓣晶莹玉白,一如外婆手指上的那一枚玉戒,温润软心。
老师的手指上也有一环细细的银戒指,素清的一如老师的眉眼,就算喧嚣烦躁,看到她也会片刻静下来微笑。老师把它戴在她纤长的小指上。
老师常常会把我落在额上的短发拂起,坐在我身边的窗前为我们吹口琴。窗外的阳光照在她手上指,能看到那枚戒指发着柔软的光,有些旧迹的样子。
因为喜欢老师。那时放学时也总喜欢留在老师身边看她在煤炉上煮菜做饭。有时空隙时,老师会让我坐在她膝上,与她一起看窗外的小鸟飞过,有时有小鸟飞过来停在窗台上,发出低低的鸣声,然后又拍拍翅膀飞走。这时,老师的目光会随小鸟的翅膀很远。
听着老师沉默的细细呼吸声。于是我翻过老师的手掌问她,为什么把戒指戴在小指上,而不是像我外婆一样戴在无名指上。那一刻老师沉默了更久,然后轻轻叹气。她说,她喜欢。
然后老师翻过我的手掌说,你长大了一定会有一双纤长的手,适合戴戒指。我问,会像她一样吗?她说,会更好。然后我从她膝上下来回家,也一直记着这一句话。
但是直到老师一年后调走,我依然不懂她为什么会常常寂寞的去转动那环细细的银戒,有时能看到上面浅浅的戒痕。
于是拥有一枚戒指,渐渐成了一段心事。
但是等到我拿到第一份工资时。我生活的小镇上,正以一种披糜的狂热流行着用黄金打造一切饰物。金项链,金耳环,金脚链,金手链,还有那些各式各样的金戒指。走到街上几乎人手都有几枚戒指,有时能看到嵌了红,绿或者蓝宝石的硕大金戒。
它们无处不在。在麻将桌上,在扑克牌上,在菜场里一刀剁在猪肉里的刀柄上,在与人骂街时指点出的空气中。
小镇上似乎一夜间都是打造金银手饰的店铺,于是也在那一刻把小时心中的那一处温婉记忆打得面目全非,从此绝了戴戒指的念头。
也在那时认识了伟,第一次到他家去,他的母亲也就是现在的婆婆拿了她自己的项链与戒指给了我作见面礼。她说,来不及打做,让我先戴着,以后抽时间让伟陪我去重新打一套。而我不敢说我不要,因为出门时母亲交待过,风俗如此,若不接受会以为你嫌不够。
于是那一段时间我也戴上了二个雕花的金戒指,与所有的人一样,黄灿灿的在手上沉甸甸着。老师说的没错,我的手指也真的纤长,于是我得把戒指用红线一圈圈缠起,别让它在我不小心时丢掉。否则怎去交待。
现在金子风终于过去,于是我的手指也终于不再戴戒指。只是有时还会想起老师的戒指,还有外婆手上的那一环玉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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