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抑或是大学四年的情结,会让我在大学毕业二十多年后,又在母校门口的新建的高层里买了套住房,好让自己经常面对过去,缅怀逝去的青春岁月,失去的朋友,恋情……
每个周末我会回到这里陪伴老人。我喜欢站在十层的窗前,俯瞰当年的校园,那些掩映在绿荫丛中的老教学楼和宿舍楼,操场都像沙盘似的缩小得有些不真实了。在这里浓缩了我大学四年的岁月,浓缩了我青春浪漫的年华,浓塑了我走向成熟的路程。
清晨,当我推开窗户,迎着扑面而来的清馨,会看到校园里有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影在晨读,迷糊中我仿佛又回到自己大学的生活了。那时我们男生的宿舍里,因为晚上打牌聊天经常熬夜,所以早晨好睡懒觉,也就临近考试前才会早起来背背功课。记得一天早晨,就在图书馆的花坛前,我和班里的朱大姐相遇了。大姐每天早晨苦读英语不辍,十分用功。她看见我还睡眼惺忪的样子笑了,“我要象你这么年轻就好了,也不用天天笨鸟先飞的费劲了,”朱大姐说话时有些失落感。她是老三届恢复高考后考上大学的,年轻时忙着上山下乡,急着回城找工作,就把婚姻大事耽误了,三十好几的人,还在做寂寞学子。古诗文读多了,她神情话语间,总流露出寂寞黄昏,独自守着窗儿的哀怨……不料前年同学会上听说,朱大姐已经病逝了,死于鼻癌,终身未嫁。据说她毕业前,经人介绍认识一位副师级军人,为此还转到军人所在的北京郊区的一所部队子弟学校教书去了,但后来不知是我们的大姐不能适应粗放的军人,还是下命令惯了的军爷受不了我们这位吟风诵月的娘子,反正就是没入洞房。这是我们同学里第一个驾鹤西行的人。当年大姐读书的花坛仍在,后面老图书馆的小阁楼却已经拆除了,新建的图书馆现代气派,却少了那古朴的韵味。
我喜欢黄昏时到楼下的校园转转,就一个人追寻当年的足迹到处走走。我们教学楼前的两排小树,现在已成碗口粗的树干,绿荫如盖连成一条甬道,当年我们天天走过这里去宿舍,去教室,去图书馆,谁也没有留心过身旁的这些小树,还记得老教授的一句话,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二十年弹指一挥间,小树已经亭亭玉立,我们这些当年的青年,也已历经人世沧桑,不论成才成木的,都可以为自己的人生感慨了。
我们这些同学里,真可谓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啊。那个就爱胡侃的“臭嘴张”现在做到区长,还当选了人大代表;老班长留校后如今已是母校的副院长,几次同学会都仰仗他的张罗了;那个长得有些像“敲钟人伽西莫多”的老兄,耐得寂寞苦读钻研,成了古汉语方面的教授学者,我们的团支书成了他红袖添香的夫人;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快乐公主,嫁给了名人之后,又经历了婚变,最近带着15岁的女儿,远嫁德国的老外了;我同宿舍的“一本正”,(此仁兄,总爱一本正经讲马列原理故得此戏称)作为天津市委派海南的干部,一度飞黄腾达做到海南省级高官,后来听说栽倒房地产的烂泥里了,也算我们里面有本事的贪官了。大多数同学都在教育和新闻领域混个一官半职的,不少还是小有名气的记者,编辑,主持人了。最尴尬的事情,前年我上市电视台领取好新闻奖,颁奖的领导竟是当年的校友,还比我低一年级的诗社老弟……往事如烟,当年在这里打头碰脸的书生们,如今各自天涯很难谋面了,同学们现在都好吗?我在当年的教学楼前,默默地祝福大家一生平安吧。
踏上有些灰皮剥落的老楼台阶,走进二楼我当年就读的教室,几个小同学好奇的打量我这个陌生人。我看见了,靠窗的倒数第二个座位,就是我们读书的地方。现在也有一对青年人在那里窃窃私语,多象20年前我和红的情景。触目惊心,不堪回首,我慌忙别过头去。楼道里,有板报消息:“小草诗社周六晚上活动……”我依稀记得我们创办的诗社就叫“小草”还是那个诗社的延续吗?话剧社还在排练新节目,我们当年就是在排练话剧《约会》时,开始的青春的约会。我们演出的礼堂已经改成学生俱乐部了,那个舞台已经对满了杂物。一切都恍如昨日时光倒流了,我们却无法回到青春岁月了……同桌的你,现在还好吗?
绕过教学楼,又来到那棵大柳树下,当初我们曾经手拉手的环抱过的大树,今天已经树皮斑驳,粗的我们二人不可能再抱得过来了。原来大树南面的一片湖水,已经早被填死了,一片新楼房取代了那充满诗情画意的波光潋滟。曾记否,我们在晚自习后来到这里,浓浓的柳荫下,我们望着月色融融的一泓湖水,你说可惜这里没有荷花,要不就是朱先生笔下的“荷塘月色”了。湖边只有几丛野生的芦苇,在夜风里沙沙作响,那夜晚我们走进了彼此的怀抱,你轻轻的哼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
谁也没有料到,我们最终没有走上红地毯。我母亲的反对和你高傲的性格,使我们轻易地放弃了那段爱的情分。毕业几年后我结婚了,就在我蜜月游的途中,我们竟鬼使神差的在杭州的虎跑泉景点不期而遇了,当我在镜头里对焦距时,发现阳伞下,一身黄色连衣裙的姑娘竟是你盈盈的笑脸时,我几乎目瞪口呆了。当你拍照后从景点下来时,我的太太站到你原来的位置上,你神秘的站在我身后说,“她倒真会步我的后尘啊,没看出比我哪里漂亮啊?”太太着急得催我快照啊,你冲着她挥挥手,又拍拍我的肩就飘然而去了。
几年后的一次校友聚会,我们又见面了,当得知你还未婚时,我的心莫名的紧缩了一下。同龄人都在讨论孩子的教育话题,你却大声说笑的在一边饮酒,唱歌。有人起哄,非让我唱老狼的《同桌的你》,我也许喝多了,想也没想就抓过话筒放歌了,“谁给你做了嫁衣,谁把你的长发盘起……”在大家的叫好声里,我看见你一脸悲伤的夺门而出,后来别的女生告诉我,毕业后你发誓要找个强过我的男人才嫁,所以高不成低不就的,一耽搁就是大龄女了。
现在的你怎么样了?有人为你做了嫁衣吗?大柳树送来柳枝缠绕的阵阵呢喃,如泣如诉的好不伤感。
我又踱步到足球场边,当年那场校际球赛还历历在目。记得我做右后卫,对方一个反攻大脚球到了我方半场,我当时倒退着想来个漂亮的头球再顶回去,没想到技术欠佳,头没顶到,球却砸在我胸部弹起老高,我又抬腿想大脚开回去,不料球又落在膝盖以上,二次高弹起来,对方的前锋可就冲到我面前了,我身后就是自家球门,这一脚再落空可就悬了,在大家惊叫声里,我再次起脚,一下把球开到前方了,终于化险为夷,全场一片欢呼。第二天板报大标题:“勇后卫空中三停球,一脚开化解空城险”把我失误的三下,描写为一气呵成的缓兵之策了。那可是我业余足球生涯的得意之作了。
如今扶栏追昔,廉颇老矣,我已经多年没有下过绿茵场了。不过,大学的运动造就了我健壮的体魄,现在我扛起40多斤的专业摄像机,奔跑在新闻现场,一点不比20岁的小伙子差劲。
晚霞把校园建筑镀上一层金黄,大庙似的仿古教学楼,飞檐高瘠,红栋灰瓦,在周边的新式建筑包围中,显得古色古香的透着深沉。屋顶的阁楼里还有许多鸽子飞进飞出的,不知还是当年的那窝鸽子的子孙吗?这里的鸽子没有人专门喂养,它们世代在此和学子们分享这片宁静的天地。
不论朝霞夕阳,还是寒来暑往,我在母校的身边,都能获得一份美好心灵的回归,每次漫步,或是凭窗远眺,我都仿佛寻找回来人生旅途那失去的纯真。这也许就是我执意在此买房的动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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