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水四章》之四
山之缥缈处,在碧水盈盈的尽头。那个黄昏,那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我敲响了你吊脚楼的木门。于是,那哥呵哥的热情就像香浓的炊烟,把那份亲切与土家人的率真直往心田寂寞处薰。
雨在瓦上,没有声音,像武侠小说里的黑衣大内,那么轻捷。只有瓦檐边,滴滴答答的述说,如你快乐的心,溅在石级之上,有隐约的光芒跳起。
我独自站在吊脚楼当水的回廊,看酉水这雨中寂寥的美丽,以及睡美人一样娴静的山峦。这黄昏的江水,高远中的朦胧,模糊中的舒张。是谁一叶扁舟,在江心把千年水墨,撕开一道小小的口子,银色的口子。
透过这雨的帘子,我在吊脚楼上,站成黄昏的风景,我想,此刻我定是这取景器中不是最中心却是最抢眼的焦点。有浓浓的白云,自身后的山林间溢出,在半山袅娜了一大圈,给空濛的山水披一件极风骚的纱巾。这武陵山四季流动的精灵,这山水酿就白色妖姬。只在我一倏忽间,便风一样将吊脚楼罩个严实,不由分说地拥抱我,吻我。黄昏之门便被她武断地关上。这灯光笼罩的雾,不,这雾笼罩的灯光,灰白,潮湿,暗香,春季的山水之香。这雾的浪头,打过来的瞬间,让心门猝不及防。
你推开吊脚楼上的木窗,“外面的风景被黑夜偷走了,哥,进屋吧!”
小木屋里,橘黄的油灯,你已经在大木盆里掺了热腾腾的洗脚水。旁边,一双崭新的手工布鞋端正的摆那儿。鞋里,艳丽的绣花鞋垫,正是水里鸳鸯。
我不假思索便顺从地把一双跋涉的大脚伸了进去。这暖暖的水,直袭心扉的温柔。正纳闷怎么用这样大一个脚盆给我汤脚,你坐到我的对面,也不看我,直把双脚伸了进来。
我本能地一退,而你,居然用一只脚踩住我的拘谨,镇压了我的不知所措。我一动不动地看你,心儿却如酉水河泛洪一样激越,而你绯红的圆脸,羞怯中分明也泛滥着激动,水汪汪的大黑眼睛,竟直直地看着我,直到自己大方的一笑。
我只好低了头,一任你的脚偶尔地却是故意的一碰。
你把灯儿拧亮。我终于有勇气看你的脚,一双少女的脚所能拥有的健美全部写在上面,从脚趾到脚腕到小腿,修长圆润,肥瘦得体,张敛有方;精致而细腻,灵巧而白皙,整个的就一个优雅了得。
“好一双跳摆手舞的脚!”我赞叹。
“喜欢,就藏进心里噻!”你依然大方地笑着。
……
——之后,我把那夜脚的尴尬与幸福告诉少数民族的好友,才知道,那是土家姑娘表白爱的方式之一。意思就是与君共沐一江酉水,天涯海角永不想忘。
是的,30年了,想起酉水,那条土家人民美丽的母亲河,便想起那细细春雨的傍晚,想起你那双会说话的脚。
其实,你的优秀与雅致,还有土家人的热情与率真,与武陵山水一起,我一直深深地藏在心里的。正如那夜,你的鼓励与嘱托。因为我实在太喜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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