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靠着十年寒窗修炼,终于熬成了正果,很顺利地被分配到了偏僻的镇政府,做了涉农部门的技术员。十多年来,起初有许许多多的梦想,可当父母做了孩奴,我做了房奴,后来又做了官奴,一家三个奴字,真是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我健康的体魄差点被压瘪了,知天命之年的父亲也被迫继续过着背井离乡的打工日子。
十多年前,正是我谈婚论娶的黄金时节,如果不抓住机遇,找一位有才有貌又与我同样端铁饭碗的女友,也许就辜负了家人的期望,就是以后逢年过节回老家,在老乡中的同龄人面前好象抬不起头,更让那位在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支书一家笑话我。因为在我读书时就听从父母的再三催足下跟老支书漂亮的村花幺女子打过亲家。我刚步入社会那年,老支书也因年龄大了而退下来了,我在社会上看见了许许多多比那位村花更漂亮更有魅力更优越的女孩,择偶观念开始改变,再不是只注重姑娘的长相,而忘记了其它更重要的方面,并渐渐与家人想法靠近,想找个吃国家粮的城镇妹子,当然也是为将来的小家庭和孩子着想。于是鼓足了勇气,再也不担心老支书在许许多多方面为难我的家人了,他再也没有先前那种能量,左右我和我的家人的命运,所以我坚决地毫无顾忌地撕毁了那张无形的订婚合约。从此我可以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了。同时,那村花也可以名正言顺另择高明了,尽管她还是那么留恋我。我知道她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她对“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还是很能理解的。
我们分手了,我心里觉得没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订婚好几个年头了,我有好几次都可以偷吃禁果的,可就是强压住那周身将要燃烧的火焰,保持了两个年轻人的清白。
记得有一次大热天,我从省城回家过暑假,刚到老家,女友春艳就听见老乡说我放假了,马上就来到我家,约我去河沟里教她游泳。我满身大汗,正想去泡一泡,凉快凉快呢。
我们到了有些僻静溪沟里,周围不见人影,茂密的树叶挡住了阳光,我不顾一切,先衣服一脱,只穿个短裤跳进不深不浅的水潭里,泡起来,好不惬意。这就是家乡的水呀,泡起来真爽。我还说,春艳,你也下来呀。
春艳穿着我从省城大商场带回来的白底兰碎花的纯棉连衣裙,站在石头上,看着我微笑着。我叫她快下水,我教她游泳。我知道,她刚穿上新裙子,舍不得打湿。我游到她面前,一下子把她拉下了水。她“啊”地惊叫起来,我怕别人误会,一下子捂住她的嘴唇。她以为水很深,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我。我第一次接触女人酥软的身子,既紧张又舒服。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分开呢。
我们在不冷不热的水潭里,泡得很尽兴。她主动提出跟我搓背,我闭目享受。然后她叫我给她揉背,我也欣然答应了。我的手在她柔滑的肌肤上游动,早已是魂不守舍可。揉哇揉,不知怎么,揉得她呼吸加快,然后一个180度的急转弯,紧紧地抱住我,并紧闭着双眼,温润的红唇靠近我。太阳落山了,我们才从美梦中醒来,走出了柔美的清水,然后分开。不过,事先约好的教她游泳,也被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们分手的直接后果是,我的父母变成了孩奴。不过,那个时候,没有这个词,只知道叫欠帐户。孩奴一词是最近一年才新鲜出炉的。它是在房奴一词被叫得震天架地后出现的。在九十年代,我读书,交书学费,一差款,就在老支书那里借,他也从不叫我还,说都是一家人,说“还”字就不亲热,见外了。可退婚时,老支书不输那口气,说你翅膀硬了,该飞了,还骂我是过河拆桥。他说他闺女也不是丑八怪,也并不是非你不嫁。他叫我们放心,他女儿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老支书看见别人都板着面孔不吱声,又不冷不热地接着说,我们都是懂理懂法的人,订婚不是结婚,双方都有选择的权利与自由,不过,当地有个规矩,我们都不能破坏,那就是男不愿该丢,女不愿该退。你从高中读到大学,借的钱我都记了帐,你看一下,有没有错。我看了那本现金帐后真是服了这老爷子,不愧是二十多年的老支书,一笔不差,一笔不多,还打了个合计,是一个较小的五位数。我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并点了头,并说,我们一定还你,并感谢老人家过去的支持与关心。
“你以后有出息了只要不恨老头子就可以了,”老支书接着认真地说,“你们如果现在就还,就是这个数,如果以后还,那么就对不起了,以前的按贷款利息分期计算,以后的还要按贷款计息。”我读书都把家里读穷了,哪里还有现钱偿还呢?计息就计息吧,去银行贷款要另给好处费,没有关系还不一定贷得来。就这样,父母为了儿子读书就成为孩奴了。
这次退婚,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好好工作,争取捞个一官半职,多挣钱,才说得起硬话,没有钱的人就矮人三分。我们家乡那句土话说得好:有钱大三辈,无钱矮三辈。
在家靠几亩薄田,是难以走向富裕的,更别指望还账。一个春寒料峭的春节,父亲就加入了南下的打工潮,搞起了富人享受穷人难受的建筑行业。还好,几年下来,父亲虽然变黑了,变瘦了,并连续牺牲了三个与家人团聚的春节,但老支书的欠账被抹掉了。他还有个想法,要为儿子按揭一套房子,为娶个城镇儿媳创造条件。
几年前,正当房价象韭菜一般一天一涨之际,父亲把他的存折和我工资收入加在一起,在县城按揭了一套十万元的房子。每月工资要扣除月供500元,剩下的刚好够生活费。此时的我也就开始做房奴了。做房奴的滋味不好受,每当我囊中羞涩,都想把钥匙交给别人,换回现金,买件有品位的新衣服,可发现房价猛涨,便又打消了那个念头,把钥匙紧紧地攥在自己手里。后来发现,幸亏没有卖掉那房子,幸亏早做房奴,要是等到现在,想做房奴,也做不起。现在的房价已是那时的三倍。花了几万元钱搞了个简装,我与满意的妻子住进了新房。靠两个人的工资,交500元的月供,已经没有大问题了。
人的欲望是无至尽的。有了房子,妻子,儿子,还想有五子登科的位子和车子。几年前,我靠积极工作,便只花了三千元现金到县上活动活动,就顺理成章做了个没有实权也不值钱的站长。不过,虽然说不值钱,但为升迁打下了基础。正好赶上乡镇班子换届,组织部门要从乡镇中层物色副科级干部。几个同学和同事极力说服我抓住机遇,早日步入领导岗位。一打听,至少要准备三五万现款去打点。这就难住了我,找了几天,手里还不过万,心里打退堂鼓。妻子开导我,人生路上,哪有没有困难,哪有一帆风顺呢?遇到困难,不能退缩,只能勇敢地面对,努力克服。当时,我与妻子在床上商量到鸡鸣二遍。当夜,我们想到了卖房子,想到了贷款,还想到了向亲朋好友借贷。我妻子有个同学在银行工作,她可以贷1万,我有个高中同学在信用社搞信贷,可以贷1万。接着再跟父亲打长途电话,他听到儿子要做副乡长,以后还可以升乡长,祖祖辈辈都没有当官的,这简直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他很激动,他百分百的支持。可是他们要半年才结一次帐,怎么办,他说争取在老乡那里抓扯。第二天,他就汇兑了1万元,还说,差了再想办法,总之,要千方百计拿下这个官职。几经周折,位置算是确定了,推荐,考察,考核,选举,任命,最终出了任职文件,才算铁板钉钉子。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纷纷祝贺高升,还说叫我请客,可是我内心在呻吟,在流血,我欠了一屁股账,哪里有钱请客呀!局外人哪里知道,5万元的债务,让我开始了官奴生涯。我与妻子是哭笑不得。
以上是一位副乡长的年轻朋友所倒的满腹苦水。他说他想做清官,可单靠工资怎么能够偿还升官的费用呢?他说他还想扳正,因为只有扶正了,才有签字权,才有人给他送钱,有了钱才能还帐,有了钱才可以保职升职。他听说,要扳正,至少还要准备10万元钞票。别说欠款,就是这10万也要够他两口子准备10年以上呀。要再等十年,他的年龄也早超过了界了。他苦恼,彷徨,郁闷,别人是难以理解的。他工作照样做,并且要做好,经济难过关。看来,他这个乡官真难当哟。
哎呀,孩奴,房奴,官奴,条条蛇都咬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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