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周五要放学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学生面带狡黠的笑容,用夸张的语调对我大声地说:吴老,你今天好漂亮,好漂亮!我假装问两句:是真的吗?他们一定会说:绝对真的。没有人比你更漂亮了。我答应着,接着布置作业:今天本来是做21,22课的课后练习和写一篇作文的,但是看到你们这么乖,就不写作文了。这下,全班一阵鼓掌声,欢呼声,不绝于耳——其实我们都说了谎。学生们夸我漂亮,无非想借此让我心花怒放,从而高抬贵手,少布置点周末作业;而我呢,本身就没有写作文这项作业的,偏偏先虚晃一枪,抬高价码,再给他们大幅度降下去,从而让他们觉得捡了大便宜。大家都说了谎,骗了对方,可是结果却是皆大欢喜。
再说说我家先生。他历来有一优点,就是喜欢赞美别人,在家里同样不吝惜他舌灿莲花的本事。他经常会对我说:你好美丽,就像仙女一样;或者说:你比你的同事年轻多了,简直就是20来岁的姑娘;甚至很肉麻地说:我最爱的就是你了,别的女人,我都不屑看。我常常会回应他:你的嘴真是甜啊,把一箩筐谎话都说得跟真的一样,不怕把牛皮吹爆吗?虽然如此,可是我心里还真是感到舒坦,就觉得他挺好的。心里甜蜜蜜的,甜得自轻自贱起来,竟然心甘情愿允许自己努力地干家务而让他在一旁看报纸喝茶了。
可见,谎言真有其动人之处啊。难怪甜言蜜语经常会把人迷得晕乎乎的,都忘了自己是何方神圣了。
可是,我们不是憎恨谎言吗?不是一直都教育孩子不要说谎吗?在很多家庭,孩子一旦撒了谎,谎言一旦被揭穿,不是往往会遭到非常严厉的惩罚吗?
这段时间,我又将香港的电视连续剧《法证先锋》找出来看。法证部的高级化验师高彦博经常强调一句话:人会说谎,但证据不会。他和他的手下总是擅长从现场留下的细微的东西找到破案的关键。而重案组的警官在审问嫌疑人却时常碰到阻力,因为嫌疑人站在保护自己或自己爱的人的角度,他们常常会说谎。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言误导警察,还振振有词,甚至诅咒发誓,让你很难不相信。不到强有力的证据的出现,就绝不认罪。电视剧是生活的艺术加工,我想在现实生活中并不见得就能找到所有需要的证据,于是实际上有些案子根本就是无法破的。这是人类在给自己制造难题。倘若人人都讲真话的话,不是要节约很多时间,解决很多问题吗?或者说,有些问题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这样看来,谎言又还是让人讨厌的。如果我们都知道身边某个人爱说谎,那么一定很少有人愿意跟他交朋友。我们不是常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台词吗:你可以对我不好,但千万不要骗我;求求你,对我说真话吧;你这个可恶的骗子,死了都活该等等。而事实上,因为被人欺骗了的人还真多;因为被人骗了,想不过了,或者自杀或者把骗子杀了的也不少。谎言堪称是利刃,能杀人于无形中。
如果我们有兴趣做一个调查:世界需不需要谎言。那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我想很多人在经过一番思索之后,还是会说需要。反正,我周围的人都说需要。于是我们不妨把谎言比作是药品。尽管我们谁都不喜欢生病吃药,但是没有哪一个人敢说自己就是不需要任何药。能给人带来健康和快乐的东西,有什么不好呢?只要用到了适当的地方,用对了剂量,它就是好东西。
对一个小孩子,我们都宁愿说:孩子好可爱啊!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个当官的!孩子以后会有很多钱的!而不愿意说:孩子长得太丑了;孩子痴痴呆呆的;孩子很快会死的——哪怕孩子确实不好看,确实患了重病,确实活不了多久。
惟愿世上所有的谎言都是从善良的起点出发的,走在善良的道路上,最后都能结出甘甜的有益于身心的果实,让吃到它的人不会受到一点点伤害,永远都没有一丝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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