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

于这死去的一天，我小坐在花园里

打探天气和隔壁邻居的花盆

给草减去多余的脂肪。一条河埋在树的血管中

你走在火车咳出雪的路上。他们每一节都是我身体废弃的铁皮

我的爱人于黄昏抱着书本走进我的祖国

教我生活，什么是爱情

风刮落海水了，如同我转身，掐灭黑暗中的一盏灯

《宫殿》

女人废弃的子[gong]一样，这天黑得越来越早

我睡在沙发上学习加减乘除，练习天空中一只鸟

婴儿的哭声。那每一根柱子都是黑暗里

栏中低头嚼着干草的牛。我回忆

并觉得他们每一头都是一个人，或者冬天的灯

在黎明意外的产下一座村庄。这不断减少的积木

抑或加重的雨水，他在白天徒步穿过会话说的森林

《……》

甚至就是这样，我们为那个坐在公园长椅上的人

把这些生活养成飞鱼。那天她的小花帽

挂在树上，好像挡风的玻璃。距离来自于那一声，亲爱的枪响

雪下过了整整好几个冬天。直到所有的人，都在镜头中

跑过的车子一样晃动，运来新鲜的蔬菜和空气

直到你不再需要爱情需要我。这尘世！多么微茫的植物，缠着头

而他一直伸着手，想去摘那天路边的野花

《孤独》

只一小段故事，放映在火车的车厢中

座位上，他们如钉子，如玫瑰刺上的骨头

我漏洞百出，坐在你的对面

却有一个海那么遥远。月光汹涌在海中

多像这么些年，我们分居在雨水必经的路上

由一块岩石到另一块岩石，你说多想摸摸我的脸

就像车窗外，那匹在黑暗中跑了很久的马

《蝙蝠》

那天她来看我，月亮挂在海水与山的空隙之间

一坐平原的内部如此平坦，从北到南

由东到西，都长满鳄鱼的牙齿，以及花冠上的棘刺

那天她带着亚马逊草原上的山猫来看我

两脚如长了翅膀的蝙蝠，如果不是一只蝙蝠的出现

我不会想到你，还谈及到清明

那些断魂的蝴蝶，飞过坟头上的草丛而来

《裸睡》

脱光的衣裳，如蝴蝶飞在山中

裸睡在月光里的一棵树，是冬天的爱情

像他的最小的一个指头，伸过河面

就船上的灯一样，消失不见

最美的是望着你，仿佛山顶上的积雪

在慢慢融化我。最后的那声天鹅

被村庄挺身接住

《火车》

我睡在这趟向往春天的火车上，遇见的石头都是牛羊

低头如树枝，树枝上的花朵。我知道你

就是春天的花朵。那些小站，遇见的城镇，村庄

那些河流，天空；远去的旅客和会抒情的鸟

都是花朵。我知道你的名字叫中国

他们每个人都是诗人，有人用汗水写诗

有人用笔耕田。而我一直弹着阳光和雨水，坐在你身旁

《兽首》

你将完整的人一样，拥有健美的一天

正午，车子流过这条街道。风吹着

云身上的酒气和羊毛衫。而这生活

就是埋在火里的一场雪。我说阳光雪白

得到的已经得到了。我是说，你坐在

冬天的屋子里，看着我，路过这个尘世

像一头失去控制的兽。黄昏里他总变换成某个人的脸

《孔雀》

动物园的孔雀，又开了一次屏

比如今夜我喝多了，大声地对着街道上的行人喊

多年轻的河，流淌在血管

我是老虎，我是豹子。摇着羽扇

数着风流。我是你的铁马，你的金戈

你爱的历史，爱的文物

在今夜被一个国家出土

《黑洞》

直到你不再相信，这蝙蝠也是我的爱情

午夜，我振动着喉咙，想要喊

你就是宇宙的所有黑洞。白天他们睡觉

夜晚他们出行，跟在亡灵身后

走遍你热爱过的每一片泥土。从河流上飘来

又飘去的，木头。是谁的匕首

据说杀死洪兽就能重获太阳。而他一直生活在森林

《花盆》

向阳的花盆一样，我窗前每天都有一声开花

那是一只鸟，在黎明吐尽黑暗后

我向你发出的求救的信号。每天这个时候

我就特别想你。想你我就望望远处的海水

有人在十二月也想我，不远千里地给我寄来

蝴蝶，雪，以及一张只填着日期的白纸

不远千里地，惦记着我窗前的小兰花

《　》

一个呱呱落地的消息，从多年前的广播

一直扩散到这个下午

院里的鸡正低头啄青菜叶上的虫

我恍如没有目的地注视着那些蚂蚁逐一爬到树上

我也跟着那些牛，在天空下啃草

这些年的事情就这么奇妙，就好像现在

我要忘记你，却下雪了

《青蛙》

夜晚天空中的星星，总像乡村的瓜地

只要一到夏天，就能听见虫喊

只要月亮一出来，河水就沿着我身体的河床

不断地上涨，上涨成一个人的脸

母亲在六月怀胎，荷叶间生下我

给我取了一个绿色的小名

从此我就荷塘一样地活着，活出很多个夏天

《恰巧》

假如时光重复定格在那一天

是春天，桃花漫过山岗，漫过屋顶上那只猫的眼睛

三月一场偶然的细雨，打湿了小草的衣裳

柳条正在河岸上抽身，长大如我的故乡

而我的姐姐，比路上的一只鸟还要轻敲

担着河水，落日时分的天空

恰巧在云霞落上树枝时从天边回来

《事件》

十二月的夜晚经常海水一样平静

汹涌来一些月光

那些树经常穿着洁白的礼服，站在门口

下雪了。雪中的黄昏

是一个人装着阳光的内心。在风落下霜的田野上

那一天他汽车和汽车相撞一样

和你接了一次吻

《深井》

印第安的黑人坐在他点燃的烟上击鼓

杀死你这只小怪兽，我泪流成河

无动于月光的照顾。他们围绕着火堆跳舞

布置花船和洞房，迎娶新娘

我两手空空，压满山顶的雪

目击过从网中跳脱的鱼。荆刺上他挣扎

像掉进黑暗里的水桶，再也没有回声

《波浪》

梦里的她花脸，树腰，歌唱春天

我的爱是一条流经黑暗的河

流过石头，如今它流经你

我漂在河上的木头，无人挂念，也不会挂念人

我的爱人藏在木头中的火焰

一天我用来点燃太阳，一天我用来烧毁自己

剩下一天我把它交给海水

《黑人》

正午他坐在栏子里喂牛，我们相互交换天气

信物，以及花园里鸽子的翅膀

说起南方的小麦是黑麦

火车是黑马，而我像没有户籍的黑人

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我也只不过是从牛身上挤下黑色的奶

《蚂蚁》

还要回到故乡，像蝴蝶在风中

拖着长长的尾巴。我摇摆，好比挂在墙上的闹钟

于是你该想我，他忧郁如小提琴

愤怒像草原上的野牛。白天你爱我

夜晚和却别人联系着麦田

我的身体是一个储藏蚂蚁的洞穴

今天他们全都爬出来，觅食雨水

《　》

小木匠修整着木马的腿

我撤下自身的一个零件

准备用来给它当作翅膀

黄昏里他站在街道上修剪树木

并且给它们穿上白色的衣服

而我觉得要抱着你，就像雨中

那些草都竖起耳朵，听着风跑过

《雨水》

夜晚的雨水滴进石头的内心

我坐在椅子上喝水

接受全部的黑，于蛇的脱皮身中醒来

打开收音机：台风一直在持续

撞击我耳朵的天线

于是我又陷入你的温柔

晴天里，一只沙鸥飞向桃花岛

《小伞》

他对着街道，拉长橡皮筋的脸

煤气管散发出，花盆里水仙花的气质

像某一个有约不来的人

暮色深沉，并且被雨水一再冲洗着

底片上的记忆，变得愈发清晰

而我一直站在南方的小桥头上

故意把时间拖延到现在

《花朵》

直到你睡在花朵中，又醒过来

和我说话。这个过程漫长到细雨如针

绣织着春的被套

又短到星星一眨眼，我就看见你

好像燕子飞来我嘴巴上筑巢

那没有说出的话

多像一声莺飞，正在长草

《老虎》

天气晴朗，而天空微蓝

他把那些花盆逐一搬到院里

喝露水，晒太阳

做完最后一次魔术表演后

他拿下一副面具

我病猫一样地在屋子里

呆了一个上午，一个上午就是一生

《野猪》

直到我想起那天的湖

还心有波澜。天晴的一样大好

我不带火药，也不显露身手

一只猪从野外串上餐桌

偷吃了我的午饭

又偷偷地长大成

一个我一样的人

《傲慢》

从不曾有任何一朵花

是其他颜色的。他看那些房子是黑的

天空是黑的，雪降落在街道上

那些行走的人伸手不见灯

连被雪笼罩的十二月也是

漆黑的煤炭燃烧着更加漆黑的夜晚

而只有遇见你时，他说世界白了

《偏见》

我并不认为今天

会更让一只鸟，在树上叫

虽然昨天在下雨

但还是比较使人高兴

听着你沙哑的声音

我就想种植一种仙草

据说它能消除眼泪

《南山》

他挂着一个26号的门牌

生活在这条没有姓名的街道里

其实南山也并不远

比如今天下午。我坐着车子

去湖边看了看

那些身在阳光里的柳树

就要发芽了。我就离你近了

《事件》

盒子里的最后一块巧克力

被猫偷吃了

冬天就在窗外下雪

这多年前的事情

吹过火车的窗子，吹过

那个卖玉米棒的男孩的短发

而吹过来，冷风

《沉默》

而我拒绝说话，一棵树孤零零地

站在北风中，抵挡着春天的第一场雪

他身后的村庄，开始出现桃花

你坐在石头上，就是树的全部

我的全部都交给了树

沉默的，你不知道树也会说话

他一说话就想到你

《黑木耳》

爱情要在相遇的地方才叫爱情

就像那些躲在河流下孤僻的石头

如果你给它下一场温柔的雨

它就生出一条小鱼

而那一条小鱼也注定

逃脱不出河流一生的眼泪

那么这河流上的木头，也有耳朵

《大风车》

没有别的风吹，全是螺旋桨在旋转海水

就把我带去你至今没有姓名的小岛

一棵树在公园，一座公园在一颗星球上

最明亮的一只苹果

从我的树上一直坠进你的口中

我们坐在这里，听着这些雨水

好像字母一样发出它最本质的元音

《小脾气》

我无缘无故地打探蝴蝶的消息

或给树剔下一些落叶的胡须

天无缘无故地暗成麦田上的风灯

花朵无缘无故地就变成了你

我说的确实是真的

我爱花朵，我发誓

除了想你我无事可做

《植物人》

我每天都要这样呼吸几次

比如一盆向阳的植物

吐气像兰花的脸

其实我还可以打开时钟的心跳

为你穿上屋顶上月光的棉袄

而现在他正喝着雨水

坐在窗外，新生了一片小叶子

《塑料花》

我甚至就是六月在黑暗中分娩的一匹小马

这冬天正好是雪的生日，落在你的围巾上

你骑在我的身上去过所有想去的地方

太阳还是白的，月亮也是

只有我的这些花还没有住址

在你接近春天的时候

它开始石油一样在马路上燃烧

《重播》

我不说，这落雨的半夜就是他的样子

他的沉默要和你吹风，坐着火车，过茫茫的尘世

他的脸被梅花鹿跑过草地吃掉

而爱，我们的爱，像一座被月光再次侵占的城

梦里他只拥抱你，没有第二个太阳

也没有完全不发音的石头

春天就是春天，那台收音机一直把它的花朵重播

《相信》

不要相信。这月光是一条河

镜子中他像一面返光的墙。所有的鱼都

逆流而泪，望着我，光滑如冬天脖子上的雪

多微弱啊，直到它的哭声在内心也变得很微弱

我也听到，自己靠着花园在哭

黑暗中你看不见我。在早晨醒来的鸟声

也不是爱。不要相信

《抽屉》

我喜欢把抽烟说成抽屉

就像毫不相关的两个人。你却偏要

把我和她联系在一起

而抽屉一拉开，那段小月光就照着院子

院里他坐在桃花树下

一边抽烟，一边翻看相片

相片上的那个人对着他笑

《春天的粮仓》

他坐着蛇形的马车，经过

你的春天像一批死士

驻守在村庄外围的桃花林

这些年不兴土木。不修栈道

微风不吹，河水尚远

而我坚决不提，他在南方整夜

修养一座月光内部的粮仓

《月光下的凤尾竹》

是绿色的石头。甚至就是窗前

那株美丽的小植物

生长太阳过后，就要生长月亮

生长月亮过后，就要生长雨水

雨水后就要天晴

天晴后就要长出新叶

你说：爱我要是全部的风吹

《街道》

他的心跳和藏于树木中的火

一同出日。和鸟声一起

把雨水怀恨在心

要靠着那面花开的山坡

拓宽身体的运河

街道中他有卖酒的铺子

醉了路人的脸

《安静》

风擦过玻璃的耳朵而流血

那只猫追着树下的蝴蝶

而绕着圆形的花园转圈

正午他写信。写到他的爱人和祖国

有人从远方拖着他的马回家

背影倒影在河里。阳光晒着青草皮

一直晒到你不想和我说话

《井水》

我已经很努力地

在花园里劳动。打理花草

种植阳光，并打算

在这里挖一口并不算很深的井

春天的时候，你可以来取水

把衣服洗得天空一样蓝

可天偏偏还是要黑下来

《出轨》

没有见过火车的人是幸福的人

就像不会做梦的人

就永远梦不见麦地。麦地中的她

赤身像麦芒上的月光

而我时常梦见她和我的村庄

融为一体。这个黄昏我坐在山头上

感觉自己体内还有一座村庄

《昆虫》

飞蛾扑在蜘蛛的怀里

做了一个月亮的梦

月亮中我们徒步来到这一天

见证了花开像一张网

比如我改名叫昆虫

好像我就真的像它一样

在昨夜脱了一层皮

《记事》

黎明前的那些火车

好像摇转的风箱，抽走了风

梦里他无事可做。鸟一样

喊过几声后。我记得

我同样坐着火车去看过你

那些地方如今和那些小镇一样

在霞光中暗自发光

《飞猫》

你必将承认这些黑

就像他与生俱来那种的孤独

或者仅仅是一阵风吹

白天他睡觉，夜晚他灵活

像一只黑猫。在飞

他是在飞。不要醒来

他就不想抱着你

《天空》

原来天空可以这样形容

比如他坐在屋子里

感觉自己也像屋子一样

可以容纳一些东西

而我感觉到你，就坐在身边

就好像去年刚认识的时候

桃花微开。细雨扑打人面

《北方》

见过了黄河。也就不觉得

有什么好稀奇的

大海永远没有大海远

当他经过所有的河阿

带着麦田中的鸟回家

可是。可是。竟也有那么多

可以想念的名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