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春风里

塞外的三月，仍然是春风料峭寒意袭人的时候。嗖嗖的冷风梳理着柳树的枝条，细数着岁月的脚步，等待阳春的归来。

在寒风中瑟缩了一个冬季的枯草，脸色仍是憔悴。不过你站在高处望去，却蓦然发现那连天的荒草上笼上了一层不易觉察的绿意。走到近处，俯下身，用手轻轻触摸，竟然有些出乎意料的柔软。像是在触摸刚刚破壳而出的雏鸡的绒毛，又像是抚摸婴儿那细软的头发，柔柔的，温温的。仿佛触到了身上那一条最为敏感的神经，内心深处则如阳光下融化的冰块，已经软的，湿的不成样子。

燕子从遥远的南方翩翩归来，却未曾想到塞外的春风还是如此尖冷，它们聚集在一起，俏立在熟悉的电话线上，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旅途的见闻和眼前的风景。春风吹来，电话线在风中轻轻跳跃，燕子们就成了春天里的音符，在料峭的春风中谱写出一首首春之曲。

一场春雪过后，老屋的檐上挂满了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冰挂。如圣诞老人洁白的胡须，在讲述关于冬天的童话；又如千百年洞穴里的钟乳，记载着关于时光的传说。太阳姗姗而来，这些晶莹的冰挂犹如见到久违的亲人，泪流满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相思之苦。太阳感动不已，将火热的吻印上来。冰挂激情难耐，立刻融化在太阳温暖的怀抱里。冰挂春情泛滥，泪水打湿了檐下那个精致的燕窝。燕窝的一角坍塌了，一缕春光射进来，小小的燕窝立刻充满温暖的阳光，春风在燕窝里荡漾，小小的燕窝孕育着无限的希望。

柳条尚未返青，却变得异常柔软，在春风里飘来荡去，似乎在叙写着早春的诗行。这些柔美的柳丝啊，就是春天鬓边那缕最为妩媚的飘飘长发，当微风吹拂的时候，它飘逸出春天那特有的温润气息和烂漫的情怀，撩拨得少女们早早地摘掉臃肿的帽子，退去厚厚的棉衣。将那青春的秀发飘散在料峭的春风里，将那粉嫩的长腿裸露在尚带寒意的春光中。春来了，一切都在萌动，在萌发，在泛滥。

坐在塞外的春风里，那些优美的诗句自然就像风中的柳丝，随风飘来拂去。

“春江水暖鸭先知”，“春来江水绿如蓝”。春来了，水一定是最先感受春意的。否则鸭又怎会通过水来感知春的到来呢？春又如何通过水来传递绿意呢？即便是塞外的三月，即便是春寒料峭，那寒冷了一冬的坚冰的内心深处已是春意融融了。你看，那厚厚的冰层底下，汲汲沥沥的融水汇聚成一条细细的溪流，在杂草底下，碎石中间潺潺流过。“冻人不冻水”这是当地的谚语。当人们尚感觉分外寒冷的时候，春水却吟出了欢快的歌谣。有时候夜里睡着了，黎明即起，不论山岗，不论深谷，一路浅吟低唱，一路蜿蜒曲折。涓涓地叩醒沉睡的土地，柔软枯萎的野草，在这寒冷和广袤的土地上把春的消息传递四面八方。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王之涣未免过于悲伤，过于悲观了。笛嗔柳怨，怎会是春风不度？世间万物皆和谐和有序，就像太阳晚间落下早晨会准时升起，无论怎样都会普照世间每一个角落，即便是两极，太阳仍将按时光顾。尽管有的时候可能我们看不到或者感觉不到。春风也是如此，当江南草长莺飞的时候，塞外仍然是冰天雪地。但我们不必抱怨。你站在凝固的山泉旁边用心倾听，你会听见冰层深处那清晰的“滴答”声，那是寒冰在梦中已经听到了春的召唤；你扒开积雪覆盖的草地看一看，那枯萎的杂草下面露出的是青青的嫩芽。有时候，春并没有挂在柳梢杏头，而是深藏在你我的心底；有的时候，春风已是绿了原野红了枝头，我们的心底仍积冰未消。春迟早都会到来，只需我们准备好一颗怀春的心。

在料峭的寒风中就感受春的润泽，春天在我们的心中就会停留的很久，很久。【红山飞雪】

2010-3-1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