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质上是一个倾向于妥协的人,因为我从来不敢肯定自己占有真理。——甘地
烟雨文学网站最大的特色,就是大家可以自由地在文章后边跟帖,可以聊天问好,探讨问题,这也是烟雨的独特魅力所在。前一段时间,杂文版面却烽烟四起,战火弥漫,让人感觉到烟雨热闹的同时,迎面却也扑来萧萧的寒意。究其原因,我以为是一些作者,丢弃了知识分子的灵魂——理性。
哲学家关于理性的说法很多,很难达成一致。通俗意义上,知识分子的理性一般可以理解成:要求写文章的人首先要理智,即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话不冲动,另一方面是按照判断推理等逻辑思维的方式去说理。如果背离了任何一方面,都不能称之为理性。知识分子如果离开了理性,就像大地失去了阳光。难怪,王小波先生要把理性,称作是知识分子的灵魂。
文人相争,原不过也是“真理”二字。但是何谓真理?恐怕很难以一言概之。马克思主义学说曾被多少人奉为理所当然的真理,但是现在,马克思的门槛前面,却门前冷落鞍马稀了。所以,在这个提倡文化多元主义的时代,很多人怀疑世界上有没有所谓的真理。世界上有没有真理,我们暂且无法得出结论,但是,谁也不可能是真理的永远占有者,更不是真理的代言人,这是毋庸置疑的。毛泽东同志曾被奉为最正确最伟大最光荣,也曾一句顶一千句一万句,现在看来,不是也被三七分开?所以说,谁如果觉得自己的手里永远握有真理,他不是无知就是偏执。常言道:真理和谬误只有一步之差,自以为手中握有真理的,一不小心,也会堕入谬误的深渊,所以,那些自信自己不会错的人,不妨换个角度思考一下,也许手里握有的,是个假冒伪劣之理呢!
何况,理这个东西,站的角度和视野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所谓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是也。因此,在一个多元社会,很多道理必然具有多元性,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是也。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具有高瞻的视野,宽阔的胸怀,且不可以为自己手中握有唯一的“道”。周作人曾说:“过于尊信自己的流别,以为是唯一的道,(以)至于蔑视别派为异端”,尽管“原也成一家言,有相当的价值”,也会产生“许多流弊”。由此可见,即使自己真的是正确的,我们也应该对其他学说抱有足够的尊敬和宽容。而在中国文坛,很多作者恰恰摆出一副舍我其谁的模样,自以为自己手里握有的才是真理和正义,异议者肯定代表的是谬误和落伍,因而互相攻讦党同伐异。有人确实靠正义的火气和锋利的言辞,在论战中占据上风,但是多少年过后,才知道,真理原来并不在自己这边,这是有历史教训的。(当年对胡风的批判不是如此吗)正如甘地所说:“追求真理的人应当比尘土还要谦虚,世界可以把尘土踏在脚下,但是追求真理的人必须谦虚到为尘土所践踏。只有这样,也只有那时候,他才能够一瞥真理”。 对最高的存在的谦卑永远是知识分子的一部分,我们写文章的人切不可自以为是。要知道,我们不是真理的拥有者,我们每个人只是真理的探索者而已。
知识分子是为讲理而存在的,离开了以理服人,知识分子一无是处。要以理服人,首先要端正态度,要知道自己写文章是为真理而辩,而不是为意气而辩,不是为了压倒对方,而是为了相互促进共同提高。因此,这就要求我们多在资料准备上下功夫,通过丰富而严密的论证去说服别人,而不是靠正义的火气打倒异议者。体育赛场上有一句名言:态度决定一切。我想,在论战中,作者所拥有的态度,基本决定了探讨过程中是硝烟弥漫还是风和日丽。
要以理服人,其次就要做到理智。失去了理智这一条,就如泼妇骂街,莽夫当街缠打,不是比谁更有理,而是比谁的身体壮,谁的声音大,谁的骂人的本领高,谁更厚颜无耻,谁的粉丝多,自然失去了探讨真理的意义。文章即使写得洋洋洒洒汪洋恣肆,即使灿若披锦笔下生花,读者也会在心里犯嘀咕打问号,当然就谈不上“接受作者的理念”了。所以,有话要好好说。不能动不动就愤怒,更不能热潮冷骂,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王小波曾说 “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而不理智的年代的形成,有两个方面原因造成的:专制的社会一般不理智,知识分子一般只有服从的权利,没有讲理的权力。所以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说法。而且,凡是专制社会,一般都不讲逻辑,一般也没有人去讲道理,大家惟命是从,为领袖语录是听,往往还有文字狱整风什么的,搞不好打个现行反革命,谁还敢说话?更何况说真话呢!所以知识分子如果在这样的年代里,真是比死还难受。
第二种不理智却往往是知识分子自身造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缺乏容忍。知识分子因为个性、生活阅历、所受到的教育等因素的不同,对社会的观点、人生的看法必然有差异。应该允许他们从不同的社会角度切入社会,表达对社会不同的看法和观点,这也是多元化时代多样化的知识分子能为社会做出的最大贡献。这种由于知识分子之间观点不同而形成的论战,本应是文明和平和的,不知为什么,在中国却往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蔡元培曾说:“无论有何种学派,苟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尚不达到自然淘汰之运命者,虽彼此相反,悉听其自由发展”。他的兼容并包的教育思想,对今天的学术探讨,仍旧有着里程碑式指导意义。当然,这并不是说学术思想,不可以激烈地争论,但争论是为了讲道理,并不是要把匕首和投枪投向对方,更不是把对方当成落水狗,而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激烈,就是要容忍别人的发表言论的权力,而不是恐吓和威胁。激烈,就应该拿出更多的理由和根据,而不是拿出正义的火气。胡适先生说过:“正义的火气就是自己认定我自己的主张是绝对的是,而一切与我不同的见解都是错的”,并进而指出“一切专断,武断,不容忍,摧残异己,往往都是从正义的火气出发的。”这种自以为自己不会错的思想,导致很多人在拥有盲目自信的同时,对其他异见者进行鞭挞棒杀?这种“我花开把百花杀”的学术作风,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专制。
如果谁说知识分子不懂道理,他肯定是胡说,但知识分子最怕的是偏执。偏执,从一个方面讲,坚持自己的真理,但这个真理是要加引号的。其实,知识分子中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掌握着真理,而且对此深信不疑。这也好,也不好,好的地方不做墙头草,不会让自己的脑子成为别人的跑马场。不好的地方,由于过于相信自己,常常不容易静下心耐心地听听不同的意见,有时甚至对别人的东西尚未读懂,就开始大发议论,上纲上线大骂一通,而别人觉得说的和自己无关,自然是嗤之以鼻。还有的人对某个人产生了反感,不管人家说的对不对,先是一顿棍棒乱打,自以为解气,其实别人感觉到无聊,而且至此生出许多罅隙,许多鄙视,这对知识分子团结极为不利。
要以理服人,还要懂得尊重别人。甘地说,“只有用尊重和善意才能赢得对手的转变”,如果我们要说服别人,首先要拿出我们的真诚和善意,而不是我们的“正义的火气”。尊重别人并不是停留在口头上,而是要从文章语言里体现出来,这就要求写文章语言应该斯文。当然,斯文并不仅是指文雅,还包括诚恳朴实。而“骂”的语言实质则是话语暴力。我们反对这种暴力性语言,虽然这种语言有时也有足够的煽动性和鼓动性,也容易让人热血沸腾,但是一旦冷静下来,这样的文字就有可能被人抛弃。鲁迅先生一再提醒人们,对那些故作激烈的言词要保持高度的警惕。邵建先生也说“如果骂是出于正义,正义也被这种非理性的火气劫持了”,所以说,“骂文化”表面上是基于理直气壮的“正义的火气”,从根本上讲是一种不能容忍异端的专制文化,在任何意义上都是反文明的。凡是知识分子,大都应该有很好的语言表达能力,为什么不好好说话,非得把话讲得的粗俗不堪,似乎这样就能显示个性或者雄性或者兽性。有人喜欢调侃,这当然是人家的权利。但是底线不能伤害别人的自尊心。我们现在还有一种比较艺术的骂人方法:曲线骂人,即所谓的骂人不吐脏字。这样的人一般或多或少有一定的文字运用能力,也喜欢嬉笑怒骂,转了圈子的骂人,为自己那点小聪明洋洋自得,岂不知自己的人品在读者那里大打折扣。有人倡导: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有人说骂不还口,是奴才哲学;以牙还牙,则是战士的性格,这真是荒唐之极的逻辑!难道说,当你被野狗咬了,真的能上去咬他一口不成?那样的知识界,岂不成了一个互相撕咬的野狗世界。
有人曾说:偏执激烈的语言就好像油爆炒,有味。岂不知过高的油温,对身体害处大着呢。杂文需要说理,说理的方式是理性,即通过理性来说理,而不是言语攻讦。而有的作者一边在文章中号召人们讲理性,一边却信口雌黄含沙射影,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我们写与人论战杂文时,最好是多说理,少夹枪带棒冷嘲热骂,少一些“正义的火气”。其实,阅读有些作者的文章不难发现,凡在文章里表现出“正义的火气”的作者,往往失去了在真理面前的谦卑和敬畏,自以为真理在手,正义在胸,便对异见者大加鞭挞,或者讽刺挖苦,导致的结果必然是与理性精神背道而驰。
另外,写杂文的人,一定要分清,你正在批判的对象,是某种社会文化现象还是具体个人。钱理群教授对其弟子余杰曾说:“在对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作批判的时候,言词不妨可以尖锐一些;但在批评具体的人,特别是指名道姓地批评时,则要谨慎,要充分地考虑到批评对象的复杂性、多面性,批评要有余地,不要只图自己说得痛快而有意无意地伤害别人,也就是说,既要坚持原则又要宽厚待人”。我们常说“义正词严”,其实即使义正,干嘛非得词严?林语堂曾说:“古人所谓春风化雨,乃得空气教育之真义也”。 用鲜花般的语言也好,用朴素的语言也罢,只要能够使人心服口服,何乐而不为呢? 表面上气势磅礴盛气凌人,实质上色厉内荏,因为本该严谨的论证,往往被激烈的情绪所挟持了,本该平和的述说,往往被无羁的意气所充斥,本该是对真理的探讨,却往往被个人的私怨所替代,这样的文章怎么可能说服别人呢?
“人服理,马服鞭”,其实是讲人只能服理,而不服那些激烈的言辞,更不能服那些高高扬起的鞭子。即使人家顽固不化,也请不要大声说话,本来大家都在网上玩,也不过是散散心,或者接受一下文学的熏陶,或者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人家没有接受思想批判的必须,更没有接受你教育改造的必要。我们一定要明白,即使我们不喜欢我们的论敌,但是他和我们拥有同样的人格!所以,作者一定要摆放好自己的身份,不能动不动就以启蒙者身份自居。说不定自己尚需启蒙呢!我们有什么资格启人家之蒙?岂不知,以蒙启蒙,祸患更多。
既然谁也不是真理的永远占有者,谁也有“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时候,这就要求我们在论战中,一定要有容忍的心态,一定要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概。正如胡适先生所说:“因为不容忍的态度是基于‘我的信念不会错’的心理习惯,所以容忍‘异己’是最难得,最不轻易养成的雅量”。 胡适先生的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不容忍心态的症结所在。
众所周知,宽容和容忍是民主的基础,没有宽容和容忍,就不会有真正的现代民主。没有容忍,就不可能有自由的言论,就不可能有真正的学术探讨和思想磋砺,更不可能有多元化社会。胡适先生曾说,争自由的唯一原理是:“异乎我者未必即非,而同乎我者未必即是;今日众人之所是未必即是,而众人之所非未必真非。争自由的唯一理由,换句话说,就是要大家容忍异己的意见和信仰。凡不承认异己者的自由的人,就不配争自由,就不配谈自由。”
容忍,其实就是要容忍异己。容忍异己,其实就是尊重别人的自由。譬如你有神圣的权利,你也有崇高的责任,但你却没有强迫别人崇高和神圣的权力。你可以对别人的观点加以批评,但却没有攻击人身的权力,更没有请人家父母的权力,所以,凡是骂人的文章不管多么正义,理由多么充足,都是令人不齿的。何况,即使你是知识界的战士,即使背负着唤醒世界的使命,那只是你的选择,但你不能因为别人没有和你一样对社会勇敢地批评,就是缩头乌龟。你选择了布满是荆棘的道路,你应该毫无怨言地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知识分子应该作这个社会的牺牲者,而不是号召别人去作牺牲品。即使你站在公理的角度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也没有权力给人家一个耳光,去唤醒人家,这是我们的底线。知识分子不仅需要好的结果,更要考虑的是过程是否符合程序公正。理性,只能也只能通过理性的手段才可能达到。马丁.路德.金说:“人们无法通过邪恶的手段,来达到美好的目的。因为手段是种子,目的是树。”庄子也说过:以不平平,平也不平。
网坛作者多种多样,可以说良莠不齐,但所有的人都不是文化警察,也不是负责审判别人的法官,更不是清除杂草的园丁。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你有表达的权力,别人当然也有表达的权力。只要不违反法律,你应该誓死维护人家说话的权力,而不是试图消除人家的发言权。正如尼采所言:“即使我们蠢到认为我们的一切意见都是真理,也不至于希望我们的意见单独存在”。你眼里的渣滓,何尝不是你思想价值的一面镜子和批判的靶子?何尝不是观点碰撞撷取思想火花的动力?这也许是另一种价值所在。而要真正说服人家,你就应该拿出站得住脚的观点和严格的学术训练,而不是骂人的言辞,更不能威胁别人的发言权。伏尔泰说过:“虽然我不赞成你所说的话,但是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有人可能要说,难道只许他胡说八道满嘴喷粪,我就应该保持绅士的风度?难道我就该挨他们的骂么?我们来看胡适先生怎样对待自己挨骂的,他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受了十年的骂,从来不怨恨骂我的人,有时他们骂的不中肯,我反替他们着急。有时他们骂的太过火了,反损骂者自己的人格,我更替他们不安”。五十年代,他又说,“我挨了四十年的骂,从来不生气,并且欢迎之至。” 这是何等的胸怀!也许,我们做不来胡适,但是,我们对论敌决不可以骂对骂,因为你批评的正是他的胡说八道满口喷粪,如果你也和他们一样,岂不成了一丘之貉?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批评指责别人?为了争取民主和自由,却陷入骂文化的深渊里,对知识分子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反讽。
那么知识分子是不是不可以相互批评了呢?当然不是,但我觉得应该对事,对理,而不应对人,更不能搞人身攻击。知识分子不要为美好的“正义”所迷惑,因为我们所谓的“正义”,正常是站在自己角度上正义,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公正公平和公义。学术探讨可以激烈,但必须以尊重为前提,以理性为圭臬,而且应始于团结,终于友谊。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对终极真理应保持应有的谦卑和敬畏,切不可逞才使气,党同伐异。对即使暂时不合时宜的言说也应有足够的包容和容忍,而不应非黑即白搞二元对立,只有这样,一个社会才可能有言论自由百家争鸣。
一般来说,凡是在网上发文章的人,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人阅读,希望将自己的思想传他给别人,否则,就应该将自己的文章放在抽屉里,而不应该放在网上。既然放在网上,就应该接受别人的质疑和批评,这是作为网络作者最起码的态度。但是,我们的很多作者里的论据,经不起推敲,有的文章,观点值得商榷,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讨论和交流的机会。但我们的作者或者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或者不屑一顾的模样,岂不知,为了掩饰错误而作出的高傲姿态,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网络批评都是对的,我们对不同的批评,应该容忍的态度。有人胡搅蛮缠,你的一句问好,可能让他抱头鼠窜。有人喜欢辩论,只要言之成理,论之有据,我觉得就应该以认真的态度进行探讨。真理虽然不一定越辩越明,但我们的思维可能在辩论中变得更加缜密。从这个意义上,凡是愿意在你的文章后面留贴的人,都应该心存感激,有的人反对别人从文章里抽取某一句分析或者某一段落分析,唯恐别人断章取义。但是,一篇文章从头到尾都错的,这样的文章我想并不多见。如果别人真的是断章取义,你给他指出错误就是了,何必怕别人挑错呢?
辩论和论争是学术思想交流媒介,它可以帮助人们互相启迪,在诘难中完善自己的论据和论点,对双方十分有益。但是,我们也应该警惕那种把论争搞成意识形态之争,通过权力之手解决文人争端。第二,我们反对那种通过打击别人抬高自己,搞所谓的学识优越,文人相轻。譬如通过说别人不懂,来证明自己优越,说别人胡说八道,来证明自己是至理明言,企图以此打消别人的探讨和质疑。这种靠贬低别人不是靠严密论证的手法,是学术探讨中上不了桌面的下三烂伎俩。第三,我们要反对那种通过抢占道德制高点,来打倒对手。有的在揪住对方的某个污点大加鞭笞,似乎只要小辫子在手,自己就成了道德的圣人。还有的人喜欢给自己贴上真善美的标签,大有和我论战,就是和真善美作战的架势。其实,每个人都站在真善美的立场上说话,在文章中大肆宣扬假恶丑的,恕我愚陋,至今还没有见到。民族主义打的是爱国和民族的旗号,自由主义打的是自由和民主的旗号,新左派打的是为弱势群体和公平的旗号,如果单从变换的旗号来说,哪一个不是正义?所以,我们要衡量评价一个人,主要是看他所作所为,而不是看张扬的旗帜。譬如真善美,法*工打的不也是真善美的旗帜?陈祖德从来都是爆料最隐私的真闻名于世,打的不也是“真”的旗号?韩寒巨大的粉丝群肯定不是因为他“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而崇拜他,也是因为他像《皇帝的新衣》里的孩子一样,勇敢地说出某些真相。特别是在一个善恶易位,荣辱颠倒,是非不明的社会,真善美的探讨和判断更应该小心。罗兰夫人说,“自由自由,天下多少罪恶,都是借你的名做出的!”世界上有许多坏事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其实打着的也是真善美的旗号。
所以,是否真善美,读者不可能对每个人的品行进行调查评定,只能通过他的文章窥见一斑。譬如说,真,要求我们写文章要客观真实,人是多面体,要从正反方面加以客观分析。不能像李敖那样,为了证明别人是流氓而证明。如果单从缺点上加以论证,世界上哪有一个好人?因此,庄子说:以不征征,征已不征。由此也不难看出,欲做到“真”,实际并非那么容易。善,最起码应表现出对人的善意,让人感觉到,你不是逞才使气,以才学压人。不能随意用一些侮辱性的字眼,譬如脑残,弱智、神经病等。其次,不用文革时期大字报的文风,随意上纲上线,动不动就开帽子工厂,更不能动不动以恶语恐吓威胁。美,外在的表现是形式,最起码要求你的论战文字里,态度不是那种横眉冷对金刚怒目,语言上不是暴力性语言。有人常以自己“话糙理不糙”为自己辩解,如果这只是写一些时事文章未尝不可,但是,在论战中我们不能忘了我们的对面,恰是和我们一样,是需要尊重的人。当然,可能有人会说这是风格问题,是作者的个性使然,我也同意这种说法。但是,有一个原则我们不能破坏,就是不能越过尊重的底线。
网坛上有些人,自以为从鲁迅那里借来了投枪和匕首(岂不知到了他们的手里,却是银样蜡枪头而已),要高高扬起战斗的旗帜了。但我们首先要抬头看看,你论战的目标是你的敌人吗?难道知识分子因为意见不同就是敌人吗?既然不是你的敌人,为何非弄得血雨腥风,落红遍地呢?我们不要搞二元对立,要知道,每一种价值的选择,其实可能意味着一个陷阱。通过辩论,我们能让对方知道错失,也要小心自己所面临的的陷阱。
退一步讲,即使真理真的在你这边,也需要像做思想动员工作那样,耐心细致表达,不要动不动就出口伤人。写文章和做思想工作很像,不是你给人家讲道理了,人家就必须要接受,还要讲个工作方法,使你的思想很容易被人家接受。凡是你的观点不被人家接受,我看主要有几个方面问题,一个是你的思想观点本身有问题。另一个方面就是你的写作态度不诚恳。所谓“文人相轻”,有时不一定是别人真赶不上自己,更多时候,是因为自己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评价别人。譬如说,有人称写散文的无病呻吟,经常嘲笑人家缺乏逻辑,而写散文的则有可能嘲笑写杂文的语言粗鄙。即使同样是写杂文的,表现形式也不一样,有人喜欢用长句子,有人喜欢短句子,有人喜欢通过寓言故事说理,有人则喜欢旁征博引——这其实只是形式上的差别,并不一定有上下高低之分。对别人无法理解的思想,不要抱着嘲笑的态度,更不能摆出天下皆醉我独醒的模样,不容别人质疑,不容别人反对。这样的人,往往以为自己很清醒,其实醉得更厉害。我喝醉的时候,就以为自己当时最清醒,第二天早晨醒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确实还醉得不得了。而知识分子的不宽容和不容忍,实质上也是自身不自信的表现,真正的思想强者怎会是思想的暴君呢?正如房龙所说“不宽容实际上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当一个人没有足够的知识,又要维护自己的权威地位时;当一个人并没有掌握真理,而又要以真理的化身自居时;当一个人固守陈腐的教条,而拒绝历史进步时;当一个人目空一切,自作井底之蛙时,这个人必然是不宽容的”。第三个方面就是文章本身说理不够充分,逻辑性差。由于中国传统一直缺乏逻辑方面教育,所以我们常常用中国式的逻辑代替真正的形式逻辑。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其臭,有时,我们自己逻辑性不强,却在怪别人不懂逻辑呢!
由此可见, 离开了宽容和容忍,知识分子就会陷入互相缠打的内耗里不能自拔,学术和思想探讨将会永远陷进鄙俗肮脏的泥沼里。知识分子本应该是一个社会的道德脊梁,知识分子的墨水是用来唤醒道德和良心,而不是社会道德池塘里污染源。知识分子应是人类自由的争取者,不应成为扼杀自由的罪魁。知识分子的使命是唤醒理性,而不是宣扬暴力性语言。要知道,偏执和激烈并不是知识分子的最好战斗方式,归根结底,理性才是知识分子的灵魂。消除骂文化,还文坛一片净土,对当代每个知识分子来说,可谓任重而道远。
最后,我想再次重温胡适先生的话,作为本文的结尾:“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
小注:本文因为针对烟雨里的一些现象,有感而发,里面难免涉及到一些烟雨朋友,一并致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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