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女人，我想我是爱小动物的，虽然终究人性的许多面这种喜欢是不是单纯，我无法解释。但当我一个人独自站在寂寞的窗前，或者拿起笔尖却什么也写不了的时候我便会想要一种寄托，对于人我早已经无言可说，经历的一切仿佛是那阴暗的重叠让我无所是从，而当那一两声亲昵的猫叫从我心灵的某一个角落凄婉响起，我却又对另一种爱的信任有了久久的愧疚，如果有天堂我真的愿意在梦里重新看到她在阳光下庸懒散步的样子，再亲手摸一摸她的精致的脑袋，很久之后这感觉依然强烈，当我无意路过她们的时候我便会不自觉的去辨认，总也以为她会在某一个角落再次的对我呼喊，继而欢快的跑过来，如呼唤母亲那样的轻轻擦着我的裤脚，久久尾随在我身后。而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我心里是明白的，无论我惆怅或者悲哀都已经是无法挽回的结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重新做一个梦，重新回记忆的深处忍着疼痛看望一次，希望它还在那里，希望她还记得我的样子。　

故事的开始在98年的冬天，那一年我和先生在北京东四十条买了一处平房，在一个四合院里，里外两间，我家外屋的窗户底下是原住户的储煤棚子，厨房单在外面。其实我没有经历多少新奇的愉悦便沉浸在一种陌生的寂寞里了，人是新的，空间是新的，我所接触的一切都是新的，这对于内向的我来说就好比是一棵树苗被重新移植在了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一样的无奈与失落。苦苦捱过了北方那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我始终没有想出去或者想认识的冲动，与其说是对天气的不适应，更多的是我不愿意打开那一扇宁静的心扉。我遇见儿咪是在一个温暖的春天的下午，那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玻璃薄薄地洒在屋子里，一切都很静我一个人捧着本书在窗前看，老的树伸着新的绿意微微的在我的扉页上跳，我很喜欢这种庸懒的感觉，一切似乎有点催眠般的蠢蠢欲睡。忽然一声稚嫩的猫叫传进我的耳里，很轻，很飘，有点类似于吃饱了孩子在睡梦中的梦呓，那感觉很好，我不禁微微一笑，春天了，一切就都那么自然的复苏了，绽发出第一个声音。接着又是一声，好象不止一只，是好几只，交错着，绵绵的，懒懒的，好象撒娇一般朝我穿来，喜欢小动物的我已然禁受不住这诱惑我不自觉的迈看脚步小心的向那个方向走去。　

沿着声音我走到了自家那黑黢黢煤棚里，忽然却看见一双绿森森的的大眼睛，如翡翠般盯着我朝我投来冰冷而敌意的光我吸了一口冷气，手心里随即有一丝冷汗流出，我想当时我一定也是定定的就看着它，不过我的眼神应该是惊异带着点恐惧的，是一只很大的猫！它朝我弓起身子，嘴里发出呼呼的威胁的声音，就这样我们一动不动的对峙了两三秒钟，它最后还是矫健的跃上了棚沿极快的跑走了，只有叫声还在巷子里悠长悠长的回荡。我许久从刚才的失态中重新清醒回来，那小猫的叫声还在继续，却是带着点不安的。我靠近去看有四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就那么亲密地靠在报纸垫成的小窝里一黑，一白，一黄，一花。当时我没有想太多我满心欢喜的把它们小心的抱回家里养。我们找来眼药水的瓶子装上牛奶去喂他们，可一天一夜过去了他们竟然滴水未进，只是不断焦躁地反复移动，小声而哽咽地呼唤着，那声音真的让我也感觉很无助，而那只跑掉的母猫每天都不分日夜都会在我家的棚顶上凄惨的叫，有时候半夜我从睡梦中醒来听见那悲惨的叫声还在屋子周围缠绕。我知道那是母亲在呼唤自己失散的子女，，当我终于从那中泣血的呼唤声中明白自己的自私时，我们重新又把它们放回了棚子，但是那时候一切都晚了，因为我们经常和小猫在一起，小猫沾上了人的气息，它们的母亲已经不再认自己的孩子了。以后的一个月里，作为一种对自己的谴责和对母猫的安慰我们每天把食物放在棚子里让它享用，希望她能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早点的摆脱出来。　

我找到一个养猫的人家，她家的大猫是个10岁的老龄猫，刚下了一窝四只猫，生下来就死了俩，剩得的两只一个头大，一个尾短。主人收下了我这几只小猫，一并塞到大猫肚子下。大猫温顺，全当自己的孩子奶了，无内外之别。我的几只猫个头小，竞争意识却强，吃奶时总把家猫的孩子蹬在一边，不愧是野猫的种。随后，每只猫都被邻居们认养了。猫主人念我善良，极力说服我认养她自己的那只尾短的猫，这是只白色带黄色斑点的猫，这是只脸孔很漂亮的猫，请允许我用小美人来形容她。　

抱得美人归，每日小心伺候，爱不释手的。喂它精细的猫粮和牛奶，管她叫儿咪。买来漂亮舒适的猫窝，放在床下头边，以便醒来就看见她。儿咪亲人，坐在自己窝里不肯睡，抬头看我们，喵喵地唤，我也看她逗她，她就从窝里走出来，费力地往床上爬，于是让她睡在枕头中间。后来尿了我的床，只得狠心把她放回去。更多的时候我会看着想：如果当初我不把它自私的从妈妈怀里夺过来，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呢？是不是会躺在母亲温暖的怀里，会不会撒着娇，是不是吮吸着甘美的母奶？我能给它买来舒适的猫窝，可着我看似舒适的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么？会有母亲那深情的叮咛，会有姊妹那甜美的体温吗？我再喜欢它也不能是它的母亲呀，它看着我那叫声是不是叫着妈妈，如果它知道就是它叫着的妈妈的这一个把它从自己的妈妈的怀里掠夺了过来，让它失去了它本应该有的幸福的童年，它会怪我么？小家伙傻傻的任陪着我一起玩耍，我在喜欢它的时候叫它，不喜欢它的时候不理它，它会哭么？它会因为尿湿了自己的床而被妈妈赶到外面么？这么多问题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解答。　

大一点点的时候，儿咪喜欢在布沙发上磨爪子，它送是踉踉跄地把爪子上上去，用后面的小脚支撑着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坐倒在地板上，但它总是乐此不疲，一次两次不停地重复。这可是我们不能接受的，要制止她就得剪它的指甲，我把它小心地抱在手上把它的四脚朝天，然后温柔的找出一枚枚锋利的爪子，帮它剪掉。我总以为猫要爪子已经没有必要了，它的生活都是我们照顾的，它该去哪里，该做什么，该吃什么，甚至是该在什么地方尿尿都是我们安排的，我们以为它就是我们的孩子，就应该听我们的话，就应该象我们一样不留着长长的指甲，因为那不卫生，因为那要损坏我们花钱买来的沙发。但在剪的过程中我还是因为没经验，剪得过深弄弄疼了她，它忽然就那么一机灵地跳起来跑到我的对面呻吟着用舌头舔舔自己的脚充满怀疑的看着我，朝着我走圈，却不敢靠近我，低声的呼唤着，无限委屈的试着询问我：妈妈，我做错什么了么，你为什么要折磨着，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爪子剪掉，你可知道没有了爪子我还能玩什么，我还是猫么？妈妈，猫应该没有爪子么？我看着它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自己的脚面。以后每次剪指甲，儿咪都很拒绝，拼命要挣脱。事情就这样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因为有了上次的经历我实在是下去去手把它的指甲剪掉，于是就叫我先生给她剪，一个非要跑，一个非要剪，几个回合下来，儿咪扭头就咬了他一口，我看见先生发怒了那眼神炙烫着，儿咪似乎做错了事情一般的在原地盘旋着走，它的背如同它的母亲一样弓着着，但是我透过它的眼睛看到了恐惧与失望，它低声的呜鸣着，好象在倾诉自己的不小心，也好象在怀疑自己的处境，我突然感觉它如同秋风里的一片将要凋零的落叶一般的无助，一片没有了母亲却又象犯了弥天大罪的树叶。　

先生终于发作了，我回想起那一幕已经错乱到无法去分辨这愤怒里的含义了，是因为本来就厌恶猫么，是因为厌恶给它剪指甲么，还是根本就是厌恶儿咪一切的点点滴滴。他好吼一声：小混蛋，居然敢咬我！在我还没有从这一句话中回味过来的时候，他就突然拎起了它那只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脚向前面甩了过去，我恍惚间只看见白光一道从我眼前流星般消失，最后听见了一声不沉闷的撞击声，这一瞬间太快，快到我来不及阻止，这一瞬间又太慢，慢到我在这起落的中间竟然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纠缠：应该这样么？或许应该吧，因为它不愿意剪自己的指甲，是的，因为它是我们的孩子，它摔得重不重？或许应该他手下是应该分寸的，因为儿咪咬他应该不是很重，那声音应该不大……这时候先生也从愤怒中突然清醒了，我们一起飞快的跑到冰箱边，儿咪就躺在那里，我们看它却以一种很扭曲很恐怖的姿势在那里无意识的蹦了几下最后软绵绵地不动了。　

我们顿时就吓白了脸，惊恐地盯着她看，瞳孔几分钟就散了光，象蒙了一层纱，头和身子的相对位置看来有些不对劲，象是只有皮肉连着了，但是气息还有一丝。先生说肯定活不了了，要不套上袋子用劲摔死，免她痛苦。我坚决不允许，说就是活不了也得它自己断气。接下来我歇斯底里地和他吵，问他为什么会这样。说我的猫也没给你咬成什么样子，犯得着你要取它性命？他沮丧地说那完全是本能地反映，猫儿确实没下狠口，只是在那一刻他都没意识到自己会那样做，要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后果，就是被咬下半截指头来，也不会去要它命的。我们把儿咪捧起来让它躺在窝里，我精神恍惚他神情沮丧地守字一旁，等着它断气。两个时辰过去，儿咪并没死去，依然顽强地活着，先生赶紧给它人工呼吸，气息就重了一些。看看还有救飞奔宠物医院，路上我看着已经完全变形的儿咪咪泪如雨下。　

后来儿咪昏迷了一周才醒，每天送去医院打点滴。那一周，我每天很多次给它喂牛奶晚上也要起来4次，它闭着嘴，牛奶就一滴一滴地浸下去。醒来后是半身瘫痪，站不起来，头往一边偏着。2个月大的猫儿光吃牛奶是不够的，就把嘉幼猫猫粮用热水泡软一点了，一颗一颗的喂给它。猫儿伤了小脑，咬东西定位不准，就每一口都用劲地咬。一天喂三次，一次要个把小时，常常是先生来喂，喂得仔细，象是赎罪一样。我开始担心猫儿会仇恨他，不让他靠近，但是后来这担心是多余的。猫儿醒来后根本不记得是谁伤害了它，只是它对我依恋很重，在它昏迷的时候，任何响动对它没有反映，只有我的呼唤，它的头和耳朵就会微微地但是看起来还是明显偏向我的方向。先生用两个手指夹着猫粮的一端，递到猫儿嘴边，一个不小心，猫儿对着猫粮的那使劲的一口就咬到他的手上了。我知道猫儿肯定不是故意的，它只是实在定不准位了。先生抽回手指一看，一个尖而深的小窟窿了迅速地往外冒着血。我一边心疼这手，一边想是报应。我现在回想当时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应该有一种赎罪的窘迫。　

儿咪最后还是走了，在它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春天，在它生命的第二个月，那么静悄悄的就走了。我把它埋在了一个长满青草的小河边，它活着的时候很喜欢绿的东西，喜欢啃青草，喜欢把黄茸茸的身体在绿色的布上蹭。我一个人无语面对这空落落的屋子，与先生的感情纠葛，儿咪咪的的离去并不是起因，但是因为儿咪的离去我才更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寂寞的根源，北京的春天并不可爱，没有了儿咪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窗口，但当我用尽了心力却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声亲切的的呼唤的时候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那舒适的窝还在，那熟悉的玩具还在，而儿咪却已经在没有懂事前离开了。我不禁深深的自问，如果我当初没有把它抱回家它现在是不是该在温暖的阳光下自由的奔跑，是不是可以留着本该属于它的长长的指甲在树上自由的攀爬，它还会那么无辜的盯着我的眼睛可怜地问妈妈，我做错什么了么，它还会在生命结束的过程中啃不下那一块自己爱的狗粮么？我想起它躺在我的手心睡觉的样子，那么温顺那么可爱，它有节奏地呼吸，那小小的鼾声如窗外蝴蝶翅膀的震动，它留恋地看着我的床，它似乎想说：妈妈，我能和你谁在一起吗？它把可爱的玩具放在我的面前等着我捡起来然后它骄傲的叫着：妈妈，妈妈，你看，这是宝宝给你的玩具，妈妈你辛苦了，谢谢你好妈妈。可我是好的妈妈吗？隔着不同的世界，我不是它的母亲，隔着感情的栅栏我不配做它母亲，我只是在自己寂寞的时候自私地占有了它，让四个孩子流离失所，我只是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利用了它，我喜欢它做我希望它做的，我不能容忍它自己拥有自己的自由都是我害了它呀，它的童年，它的生活，它的生命，如果儿咪你在天堂的那一端你愿意相信这样的一个事实么，可怜你最后的日子却连自己的思维都被我们剥夺了。　

儿咪，我在这样的日子里写下这样的文字，是因为我想你了，是因为我想到了自己。如果有天堂请你幸福地生活着吧，远离人群，把窝建在高高的山上，那里你能与你的母亲自由的奔跑，任性的撒娇，我将在这里祝福你.　

谢谢你用你的生命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最美的时候是放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