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迷路
我确信自己迷路的时候,天色已擦黑。巨大的红日十分钟前坠入群山背面,天际边绯红正在消退,像耗尽燃料的灯缓缓地暗下,乌褐弥漫,四周的景致愈加寂冷萧条。我一边走一边不停责怨自己,不该赌气离家独自一人跑这么远。眼下置身于这个陌生郊野,我感到迷茫无助。现在后悔于是无补,如果不能尽快找到返回的路,我会遇到很大麻烦。
凝视着鸟蛋壳一般墨绿的天穹,我无可奈何地朝着自己认为是正确的方向进发。这种窘境是我踏出鲁莽那一步就注定的。结果可想而知,我迟疑不决的双脚时而徘徊于羊肠小道,时而陷于茂密草丛,时而被锋利石子硌疼,或者被枯藤死死缠绕……我始终不知道应当往哪里走才能回到熟悉的道路上,像个流浪汉一样在暮色间漫无目的游荡着。此间又饿又冷,拖着沉重步伐,受尽了苦楚却依然搜寻不到来路的痕迹。周遭是一派陌生的景象,跟记忆中的毫不沾边。所有迹象都表明,我在方向的选择上出错了,可能是走到离家相反的另一端去了,或者是其它另两个方向,又或者在无边无际的兜圈子。因而,虽然我很努力的试图打破这种僵局,结果却大相径庭。当下,既然我不知身在何处,也就不清楚家乡的大体方位。伫足于荒野上,放眼望去,曲折荒僻的路径绵延至天际,消逝于暮色里,此番景象令我苦不堪言。
为了找到归路,我只得坚持继续往下走。我刚走入了一个山口,此刻正沿着幽暗的谷底前行。夜幕垂落,我从未感受过时间如此真切的流逝,天空一寸寸被抹黑,浓影像苔藓一样覆住大地。眼前乱石、草丛和树影渐渐糊成了一块,分不清彼此,最后连路都混到他们中间。所以,我已经不能确定抬起的脚步会踩着什么,一切都掩藏在黑暗中。有一次,我没留意前方,身子灌木丛卡住了,只能缩回去,从新择定另一条路;另一次,我感觉到有软滑的东西从脚下挣脱,顿时不寒而栗,那可能是一条蛇;还有一回,我差点掉入沼泽地,幸亏发现及时,我急中生智抓住身边的树枝才得以脱身。后来,我折下一段树桠做为探路的拐杖。总之,尽管我迈出每一步都很小心,也难以保证不落于险境。
远山的脊背若隐若现,在微光中呈现出波浪形线条,那是眼下最易辨别的坐标。也许,站到山的顶峰,我就可以看到故乡了。即使是在夜晚,借着星光我也有信心能够辨出故乡山脉的轮廓。但那儿离我所在地非常遥远。如果路是笔直向前,我也需要花很多时间和气力才能抵达山脚,还要攀爬陡峭的山峰,对于我这样虚弱而又饥寒交迫的人来说,这未免有些勉为其难。每当幽暗天空中传来夜鸟的嘶鸣,我便渴望变成一只飞鸟,哪怕没有它的好视力,却能在天空中无所顾及自由的穿梭,即使方向出错千百回,也不必担心会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物。
夜空中气温降幅很大,我紧裹衣裳活像个苦行蹭穿行于漫漫旅途中。不久之后,地平线也消逝了,天与地溶成同一种颜色。在光明彻底消失以前,我对找到归路不抱期望。更糟糕的是,举目四望也不见火光,甚至之前都没有看到一片庄稼。难道我非要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间过夜?我对前景失望至极,仰天长叹,恨不能插上翅膀逃离。我该怎么办呢?噢,我真不应该独自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以至于无依无靠身陷囹圄。如今,我不知要忍受种种非人磨难到什么时候,才找得返回的路。
走了一整天,早已困乏难耐,将就着在一处山崖下方干燥冰冷的石头上歇息。后来干脆侧身躺下。未及片刻,空洞的肚子开始使劲叫唤。我原以为睡意会抵消进食的欲望,情况正好相反,一睡下来,我就对着漆黑的夜空胡思乱想,想到这一天都没有吃下任何东西,周身顿时更加虚弱。黑暗中,我摸索到身边的瓶子,仰起肚子一口气将水喝干。现在我连水都没有了,这一夜只能在饥寒交迫中忍耐下去。
我抑制不住悲泣起来,对着星空喃喃自语,叨念着年轻爱人的名字。想到有可能至此别离,我更加悲伤欲绝。清冷如水的夜空中,灿烂星花成了我唯一的慰藉。如果此时身边有照明设备,我还可以借着星辰指引继续赶路。可很快意识到,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在何方。倘若我走的距离足够远,比方走了一千公里,还能凭星辰的偏移上大致判断出自己家的方位。如今,我已无计可施。想到要在此地呆一晚上,我变得焦躁不安。在这种黑漆漆的荒郊,看不到周围的状况,用什么去保护自己?就算不被野兽吃掉,我也很难活得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这种情形真是荒谬啊!我宁愿继续往前走,一直走,走到哪里都行,运气好的话可能遇到一个村落,或者走到一个湖畔边,总比呆在原地强。然而,寂静夜空下,前路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我试了试往前挪步,便因为踩着松动的石头重心不稳而滑倒。黑暗中找一个立足原来这么难。我最终相信,即使我很幸运找到坦途,也难免被一些丁微的东西束缚的命运。
就在我捂着受伤的腿痛苦之际,忽然听到一阵似狼的嗥叫从远处山谷传来。最糟糕的情况莫过如此。我紧张得汗毛竖起,腿脚发软又摔了一摔。紧接着又是一声。这次我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从声音上判断,它们正处在我的后方,离得很遥远,暂时不会看到我。但它们还能够通过嗅觉和听觉来判断猎物的方位,幸好我现在处在下风的位置,所以他们只能依靠听觉来发现我的存在。我重新躺下,并尽量不发出声响。它们是优异的猎手,一旦它们发现了我,凭我的速度是很难逃掉的;四周漆黑一团,我甚至连奔跑都没机会。况且,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乱石,沟壑还是树林?我可能会因为轻举妄动而翻入谷底,或坠涯而亡。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保持静默状态,像个死人一样无声无息躺着。尽管这招不能保证有用,可事到如今,也是我唯一能采取的计策。如果它们很幸运地凭借我遗留在路途上的气息撵上我,我只能徒手跟它们搏斗。那种情形下,它们要咬断我的脖子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
寂静弥漫,惊慌失措渐渐平息,猫头鹰的嘀咕混合着呖呖风声像似安眠曲。疲倦像潮汐涌来,脑海中荡漾着无数奇妙幻觉,我仿佛漂泊于无边的大海上。有那么一会儿,我间歇性的睡着,很快又惊醒,朦胧中感到劲风拂面,仿佛无数幽灵向我逼近。更多时候,我则是神经兮兮地瞪大双眼保持警惕。繁茂的星空在我眼前不断变换着,不知不觉中,人马座从天的一端奔到了另一端,天蝎座早已不知所踪。在紧张不安中,我艰难熬过了这一夜,险象并没有发生,虽然整个夜晚它们的咆哮不绝于耳,有几次我都听到它们爪子在石子上发出的声响。它们离我如此近,但终究没有朝我再近一步。不敢想象,在那样的距离之内,它们竟然没有发现我。我宁愿相信,不过是它们一时改变了主意,或许是我的伪装起了一定作用——它们对死人不感兴趣。也可能,它们正在追赶更诱人的猎物,只是跟我同路而已。
谢天谢地,我看到了树影在黎明中晃动,像一只召唤光明大手。困乏仍然,逼人寒气令睡意全无,我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活动了一下筋骨,为即将开始的行程做准备。眼见天色尚早,我便又坐在原地上冥思苦想。直到第一抹晨曦钻出地平线,我依然没有想好下一步路应当往哪儿走。我满心期待着黎明赶走黑暗,便可在光明中分辨出正确的前路,顺着它一路走下去,就能重返美丽家乡。然而,等待我的新天地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浓雾遮掩,整个世界落入白茫茫的迷境中。
前方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庞大物体的轮廓影影绰绰,我大约辨认出那是昨夜相依而眠的山。在昨晚刷黑之前,我依稀记得沿着山相对的方向往下走,就会抵达一片开阔的平原。那里可能会有食物和水,却并没有料到今晨浓雾锁路,这使下山的路途充满了许多不确定因素。
浓雾袅绕,世界仿佛被神奇魔术师弄没了。与黑夜不同,我能清晰辨认自己的手和脚,还能看清楚小腿上的伤势,只是无法看到更远光亮。在我视阈里,距离成了十分有限的东西,滩在面前的路途成了一段有限的距离。而实际上,尽管我一次次将那段有限的距离踏归为零,与此同时,前方又会出现一段同等距离的路。周而复始,极其枯燥乏味。在这种情形下,我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周围没有可靠参照物,前方没有一个确定的坐标。浓雾笼罩的世界,只有很少的物体裸露在外,它们距我近而大,并且只显示模糊的轮廓;很快消逝无踪了,接着又有新的景致涌入我的视野。再远处隐藏着什么我无从知晓,也难以用感官去判断。
我饿了整整一天,饥肠辘辘。现在我的目标更为切实,就是寻找亟需的食物和水补充体力。哪怕因此错过返乡的道。否则我可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毙于此。原先设想一直往下走,抵达平原之后便可找到它们。浓雾扰乱了我的全盘计划。我在浓雾中步伐迅疾,脚下的状况一览无遗,树桩、石块、深坑一一被我避过。天地间一片迷茫,现在我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我凭借陡坡判明了大体方向上没有出错。只要我保持往下的姿态,迟早能够抵达平原。
我最终发现自己闯入一片古老森林。周围松柏参天,地衣连连,枯藤盘绕,阴郁沉积。倘若在此之前我能够识出别的路径,绝对不会淌入这种鬼地方。这就是我昨天黄昏时分看到的平原?难道是因为当时距离太远了,错把这片森林看成平原?也许是我走错了方向,实际上,真正的平原是存在的,它就是这片森林旁边。只是因为下山的时候,方向上偏移的些许,致使误入此处森林。正当我万分沮丧之际,眼前一阵豁亮,不久我便钻出森林。这时浓雾已经散尽,清晨的阳光播撒在一片富饶的平原上。我幡然醒悟过来,原来平原与森林紧紧连接在一起的;它被森林环抱着,只是由于视线被遮蔽没能发现。如今我越过森林,终于抵达平原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面明镜般的湖泊,我欣喜若狂地奔跑过去,三步并两跳入湖水中。我掬捧着湖水往嘴里猛灌,顿感清朗许多。这时我才注意到,湖泊周围方散布着低矮的泥房子。眼下景象让我感觉好似来到一个偏远的部落地区。我还未反应过来,许多裹着长长麻衣的人纷纷从房子里钻出来,从四面八方拢上来,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不素之客。他们不论男女,都穿着清一色的粗麻编成的衣裳,从脖颈处一直披到脚踝,样式极其粗陋。他们围着我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嘴里呼出的气流把我吹得晕头转向。这一阵势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但我还是用平直的口吻问道:“请问,这里究竟是哪里?”
他们表情恼怒,似乎对我的问题很不满意。我也觉察到不应该使用“究竟”,这词意味着难以置信。可实际上,这的确是个令我感到惶恐不安的地方。而这群围观者的数量和神态加深了我的疑虑。他们有着像是南亚人的深肤色,宽颧骨,矮鼻梁,个子瘦削,像未进化完全的猴子。这令我怀疑,或许我的外表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冒犯,他们对我持有强烈的戒备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要跳到湖中”我听到一声威严地吆喝,虽然口吻并不友好,至少说明我们之间并不存在语言勾通障碍。
我缓了一口气,尽可能在脸上弄出诚挚的表情。“我迷路了,希望你们能够帮助我。”然后我报出了自己名字和家乡位置。
他们低声交谈片刻,仍然用审视地目光紧盯着我。“很遗憾,我们从未听说过你的家乡。我们不知道它是否存在。我们无法判断你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但你不应该跳到湖水中,我们要将你囚禁起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围观人群中闪出两个强壮的年青人,一左一右将我挟起。他们草率的决定令我极为恼火。更令我愤慨的是那两个挟持我的士兵的粗鲁,他们使的劲儿简直是在对付一只发狂野兽。我对天发誓闯入决无冒犯之意,然而这种情形下争辩是徒劳无益的。我也没有挣扎的气力,权宜之计莫不如听之任之。跟在我们身后的人们仿佛逮到猎物一般欢呼雀跃,这很大程度上加深了我对自身命运的忧虑。
(2)女人
我被带到一所摇摇欲坠的泥房子前,不由分说就被推进去。我从木格窗棂探头往窥视,看到他们把门锁上之后就离开了。等我心情渐渐平缓下来,才注意到我的“狱友”——她神采奕奕地打量着我,显然她对我的到来很是满意,冲我展开笑靥。做为回复,我略显尴尬地朝她点点头。她朝自己一侧歪扭着脑袋,我理解为她示意我到那儿去。在这种鬼地方,我可不想让她认为我是不好相处的人,便踱步到她身边坐下。
从她肤色和糟糕的穿着上,我判断出她是他们族群中人。她年轻而长相甜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关在这里。她瞅了我很长时间,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从她的神情中我看出来,她对我的好奇不亚于我对这里一切的好奇。
“他们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我率先打破僵局。
“那你是什么原因被他们弄进来的呢?”她仍然冲着我肆意地笑,眼睛放肆打量着我,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
我把自己从赌气离家到迷路的悲惨经过简略告诉了她,希望藉此得到她的同情。她显然没有认真去听我的话。是啊,我的最终的命运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她的反应看来,只要我还在这里就足够,不然她的手不会这么轻易就搭到我的肩头。我开始寻思这个像蛇一样靠上来的女人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要不然就是我遇到了放浪??******?。这种想法让我既爱又恨。我并没有排斥她温暖的身体。这种境况下,我的思想乱作一团,早已没有多少心思去考虑下一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自从昨天迷路之后,我没有料想的种种情况都发生了,预想的结果迟迟不见踪影。我发现,不管自己做出多少努力都没有成效。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想象,我根本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去抵御外部力量的侵扰。而且,眼前这个尤物又是这般娇媚多情,正好用来疗慰憔悴身心。
“他们到底会如何处置我?”我从茅草堆中坐起身,忍不住抱怨。
她盯着我的眼里流过一丝哀怨,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她再次搂住我的脖子亲吻起来,滚烫的舌头在我皮肤上游荡。在这个微冷的早晨,清澈阳光的注入没能给我们带来太多温暖,倒是她的肌肤温暖而消魂,使人很容易忘掉不快。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天旋地转,仿佛整个房子就要垮掉了;我再次置身于天堂一般的旷野,身旁溪流潺潺,野花紧簇……
激情来得快,消退也快。我再次感受到四堵高墙无形的压力。在没有逃出这儿之前,我怎么能将精力耗费在一个女人身上?我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顺手把她推到一旁。我愈加难以忍受眼前这个陌生女人了。诚然,任何一个注重名誉的人都不会干出这种龌龊勾当(亲爱的读者,想必你们也看到是这个轻浮的女人勾搭我的)。我意识到片刻的快慰可能导致身败名裂,感慨自己刚才的举动是多么淫猥、愚蠢和冒险,因而决定跟她划清界线。
她理了理身上凌乱衣服,嘴角挂着轻蔑地笑纹。怎么,腻我了?她道。“瞧你那担惊受怕的傻样。刚才多带劲,这么快就后悔了?”
这番话加深了我对她的厌恶。可是,在这狭小的囚室里跟她闹僵并不明智。我强忍着没有进一步流露反感的神情。“我只是累了,而且现在很饿,你能不能让他们给我弄点吃的进来。”我把话题岔开。
“我试试看。”她直接了当的回答让我很惊讶。看到她径直走到窗户旁,一边对着外边叫喊某个男人的名字,一边扭过头对我咧嘴做笑,那神情仿佛愿意满足我所有的希望。我仔细打量她的容装,她并不傻,但精神上肯定受到某种刺激。我怀疑她被羁押在这个地方已经好几个月了。长时间没有人对她提出正式请求,忽然有人提出,才会这般反应积极。
看到她叫唤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效果,我担心这种高分贝的噪声会给我们都带来麻烦,就止住了她。她乖戾地退回到我身旁,抚弄起我来,看起来她对这种心照不宣的游戏很是着迷。就在我失望之余,看守竟真的给我们端来吃的。我狼吞虎咽地地盘中的食物一扫光,正想该如何用语言好好感谢她。她已经一把将我扑倒,骑在我身上,脸颊红晕,高昂着头颅像个女王一样俯视她的侍卫。我搭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又一次满足了她。不然还能怎样呢?她刚刚还帮我弄到吃的呢。算做偿还吧。
不久之后,我感到口干舌燥。这次,她倒很直接地向我挑明交换的条件——仍然是满足她无止境的性欲。我断然拒绝她的要求的主要缘故是我实在精疲力竭。表面上,她丝毫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勉强我的意思,仍然自顾在草垛上睡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时,我才相信面对的是个极其狡诈的女人。她明白我刚刚咽下的油炸食物意味着什么;她在这种地方呆太久了,知道在这里的人需要什么。诚然,要克服强烈的口腹之欲并非易事,何况经过一天多的奔走,我着实脱水厉害,难以久撑。
我一次又一次妥协于她。她总会挖空心思以种种借口榨取我的身体。有一次是我想上趟厕所,我朝外边嚷了半天也没人应,结果还是她出声才管用。我只能例行公事的完事,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交换易是公平的——我满足了她,她也替我弄妥了一切。啊,这个可恨的女人。可偏偏我却摆脱不了她。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当她再次提出那种无礼要求的时候,我决心提一个她难以满足的要求。
她脸漾春色,瞳仁里溢满粉辉,恨不能将我生吞活剥。我拨走撒在她胴体上的茅草,这次我铆足了劲,决心像头疯狂的公牛一样撒野。想到即将能够离开这种鬼地方我就干劲十足——这个女人亲口答应我的——至少之前她从不违约。经过无数操练,这次,虽然我已谈不上亢奋(因为我着实体力透支),但期许中的回报深深诱惑着我。这种感觉就像在竭力挖掘一条逃亡地道,它必须从这个女人身下穿透过去,尖叫与鲜血过后,将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坦途……
(3)死
天就要黑了。回想到昨日此时,我在旷野上艰辛跋涉,在偌大天地间苦苦寻觅返乡的路途。那时的情况糟糕透顶,可至少还有希望。如今,我真的回不去了。
门被撞开了,几个手持锐器神色凝重的卫兵闯进来不由分说把我带出去。我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倒毙的女人,她仰面朝天躺在草料堆里,脸庞仍旧呈现出一种巨大的满足。
他们将我捆绑在石砌高台的一根木桩上,正前方架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我联想起中世纪那些被处以火刑的囚犯,不免打了个寒噤。心里面盘算着:他们要定我什么罪呢?奸杀女人?
我直接了当告诉他们,女人的确是我掐死的,原因是她没有履行承诺,将我弄出那该死的地方。事实上,我并不应当责怪她。当时完事之后,她坦白对我说:“要想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不然谁愿留在这种鬼地方?”看到我怒火中烧,她讪笑着补充了一句:“除非你把我杀了。”
他们仍然在宣读冗长的判决书,人群蠢蠢欲动,火焰通红。不远处横躺着那个女人的尸首。据判决书上的陈述,她也是被判处终生监禁的犯人,罪名是外来者擅自闯入圣湖。一个同我一样因迷路而误入此地,因饥渴而跃入湖中汲水的女子,被囚禁多年之后,拜我报赐,如今终于获得释放。
如果我不是因为一怒之下将她掐死,恐怕这辈子也要被囚禁在那个地方;如果我没有误入此地被囚禁起来,我也可能因为迷路而饿死在荒野间,或者已经成了野兽的盘中餐。想到这里,我略微感到宽慰。
日薄西山,暮野苍凉,流云随风飘往那些无名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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