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修平着实偶然,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那是参加一个婚礼,又恰巧被安排在同一桌就餐,颇有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他比我大两岁,十八年前我们一道去的苏州,曾在一个锅里吃了好几年的饭。年青时发生的那点趣事绯闻,至今我们仍能一点就透,然后相视大笑。在笑的瞬间,我们的思维就像一束光穿越时空,然后定格在某一件事情上。惊讶自己的记忆,那些平常似乎早已忘记的东西,为何会在一个有着相同经历的老友面前彻底苏醒,然后激情迸发呢?
我和修平在一个厂子上班,确切的说是在一个车间。于我们之前进去的是本地的四个女孩,被我们称为“四大美女”。其实并不是娇艳绝伦,貌美如花。只不过,厂子里大都是已结过婚的男人和女人。所以,她们才显得与众不同。也正因这一点,我们和另外两个广西的男孩也被推崇为“京城四少”。枯燥乏味的工作并没有湮没我们这些“才子佳人”的兴致和乐趣,山山水水,柳堤湖岸,一片莺歌燕舞声中我们肆意的游玩。就连彼此间偶尔产生的那些是似而非的情感纠葛,也会在一夜春雨过后,如梨花落地,悄无声息的过去。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因为人类而美好,那人类却是因为青春而美丽。
青春是光鲜的。热情,奔放,令人遐想,充满着无限活力。人在旅途,无论甜蜜或酸楚,那段生命中最茂盛最有生机的岁月,都是你最值得回味的。任你打开哪扇窗门,用怎样的姿态进入,它都会在心底自由飞舞,绚烂如烟花。有人说,似水流年,光阴似水,那随意撷取的每一朵浪花,甚至是你手心中的那一汪清水,都有可能是一段故事。或浓或淡,或悲或喜,演绎着灯火阑珊处不老的传说。
在厂子里,曾给许多人写过情书,被喻为情圣。而自己,却从未写过,哪怕是一直心仪的女孩。偶尔想起,也颇为遗憾。第一次被异性喜欢,那种感觉是新奇而美好的。呈现给你梦中的浪漫,会在清醒后,一直延续着。那份喜悦,随你拒绝的次数越多,得到的快乐就越浓。年少的单纯怎能领略到别人内心的失落呢?江南的风景,美的会让你心醉。小桥流水,弱柳依依,那份江南固有的柔美,在一片渔舟唱晚声中,随着那个女孩拂袖而泣的泪滴,折射出一幅淡雅的山水。青绿的水、粉嫩的衣连同木讷的我,就这样永久的被夕阳定格在那个不知名的河畔。时隔多年,有时竟会有寻她的冲动,真的想再轻轻问候她一声,在他乡,还好吗?只是,当初的那抹酸酸甜甜的感觉,早就留与那日的晚风了。她会随哪个渔家女子轻摇浅唱着,一同进入那个色彩斑斓的梦境?终归,她还是化作了一波清水,流淌于我们的生命之河。平实,淡定,如静水之流深,显露着生命的静谧和美丽。
一个苏北男孩,平时极度懒散,是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我会一直延续对他的看法。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的晚上厂里竟然安排我们加班,其郁闷的心情可想而知了。结果,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磨具。中指的指甲被打掉了,恐惧和疼痛让我不知所措。那晚,他也在。最后是苏北男孩高举着我的手,踢开了工厂值班室的门,一路护送着到了医院。皎洁的月色中,那滴滴洒落在他身上的血,成了我羞愧的眼泪。对一个人乃至一件事的看法,光凭外表那永远也结触不到它的实质。蝴蝶的华彩,谁会想到那是从平凡的蛹蜕变的?而每一个真情感人的故事里,也都有着人们鲜为人知的一面,就像漫天彩霞的云天背后,隐藏着白昼交替的秘密和黄昏凄美无望的孤寂。
当流年似水,生命以他自己的方式驰骋之时,还会有什么让我们觉得珍贵而去珍惜的?是情爱的永诀还是青春的逝去?是亲人的罹难还是人性的漠然?当最初的梦幻悄然实现,所有的理想都摆在眼前时,那唾手可得的还会是你最珍惜的吗?这个世界,唯一能够让你永世拥有的,就是遗憾了。那个所谓的人人为之渴望的圆满,其实也就是内心的一个影子,你眼前的一盏虚幻的灯,永远可望而不可即。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无论他经历过什么,最应该的是珍惜自己,关爱家人。而我们唯一应该做的就是让遗憾少一点而快乐再多一些。像这漫天飞舞的雪,即使知道生命会在瞬间毁灭,也会毅然的投向大地,消融成一碧春水。你说,它是痛苦还是幸福?没有永远的悲伤和快乐,再美丽的东西也有衰败的时候。就像烟花,在给别人带来灿烂的同时也燃烧了自己。这个世界,因有太多的无奈而痛苦,又因更多的希翼而美丽。日出日落,月圆月缺,任岁月苍狗,物转星移。哪一季不是痛苦中轮回?
昨天,修平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刚从苏州回来,说那个厂子拆迁了,周边所有的东西都没了。我在失落中沉默,一种别样的疼痛悄然袭来。若把我们的青春比喻成绚丽的烟花,那浮生若梦,似水华年的,这烟花怎堪剪?当年,那些所谓的“四大美女”或者“京城四少”们,他们的人生经历只不过是人类历史长河里最平庸的一瞬,也是无数个浪花中的最卑微的一朵。只是,哪一波的流转不是生命的过程?如今,青春早已如流水一逝不回。而唯一存在的,是我们的记忆,它将永久的记录着那些生动而又鲜活的故事。就像最灿烂的烟火,美丽过后,藏于心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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