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出去侍弄头发，碰到了二十年前的同学莉。她一见就说我成熟了，也沧桑了。我说二十年不短，那时正值豆蔻年华，现在无论穷富，都是大势已去。她深有同感说，看看社会的发展，再和九零后比起来，我们的人生还有几天的奔头呢？

我说我们这个年龄段的女人只要守好男人和孩子就够了，别的无足轻重。一说到家庭，她不由问我复婚了还是跟着下嫁的这个男人过活？我说和后嫁这个生的女儿都上高一了，还复哪门子的婚？

“和‘前夫’中断联系了？”她自然要问，因为她对我们的感情了如指掌。

“遇见过几次。但，说话的次数不多。”“他过的怎么样？对你的态度呢？”她迫切想知道我们的境况。

“他的小家和睦美满，就是经济条件差点。对我还像以前一样倍心呵护。”我说：“其实我倒希望他羞辱谩骂我一顿，这样也许我心里会好受点。”

“他确实待你不错。这么些年了，一直没忘记他吧？”莉和我之间从无隔阂，所以这刻敞开心扉。

“生活把我的记忆全磨完了。”我惨笑：“偶尔想他，却感觉模糊而遥远。”

“这个对你没得说吧？”莉试图从我脸上找出一丝甜蜜。

“让我怎么说好呢？也没什么可隐瞒你的。这个爱我爱的很自私，我想要的从没有得到过。而那个，处处为我着想……我一想到那么对他就万分愧疚。哎，谁叫我敬酒不喝专意喝罚酒，大概人们说的报应不过像我这样如此吧！”在她面前，我不想自欺欺人——她犀利的双眼早已穿透我的胸膛。

“老天不让我们后悔便让我们遗憾。不管是什么，皆已成为过去。悲观没用，生活依然充满阳光，就算为他的一片心意你也应该珍惜拥有。”

“不珍惜又有什么办法？谁叫我自讨苦吃，咎由自取！”我自嘲地说。

“眨眼功夫，半生就完了。我们还是稀里糊涂过吧，人有时候不敢太清醒……”莉拍着我的肩膀，我则梳理着蓬乱如草的头发。莉仍旧是我心里的莉，她亲切抚慰的举动和多年前别无两样。可我却不是她眼中的我了。

勉强做完了头发。拖着满腹的哀愁回到家，拉开抽屉，取出他泛黄不堪的信。心不知不觉中疼痛起来。

玲：

近日心情是否快乐，身体无恙吧？恍惚间，咱们分别半月有余，总觉得你还在我身边，然而，那只是我的感觉，不知你感觉如何？自从你离我远去，我非常痛苦。整天就像失去了魂魄，无所事事，对一切也失去了信心。你好像天上的白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我留下一片茫茫。我没有想过我对你的一往情深，换回的是这样付诸东流，无影无踪的结果？

玲，虽然你走了，给我留下的是无尽的伤心，谣言的冲击，以及感情的自我折磨和人们对我的另眼相看，但我却把和你相互厮守的那段日子当我人生最美好的回忆。你是不属于我了，可你还是我生活的动力，生命的源泉，对你的爱，苍天可证。即使你这只彩燕飞不回我的怀抱，我也不会消沉下去。

1992年2月23夜晚

玲：

离别如此揪心，你何必不重生？今天去陵园，桃花梨花满园开，你憔悴的模样却让我心疼到了极点。我想了许久，本来靠近你，预备说几句话慰藉你受伤的心。可我除了给你失望的泪水，还能给你什么呢？爱情的道路有苦也有甜，爱好似一块玻璃，破碎了无法粘连，即使费尽心思粘连在一起也有那个裂缝。旧疤痕愈合不了，为什么还要再制造新伤呢？给不了你想要的，就慢慢学着将你放下。

1992年4月5日

玲：

燕子飞回南方了，你也从爱的漩涡里出来吧！我不会死缠烂打，也不会百般为难你，鱼死网破不仅破坏我们那份挚诚的感情，还影响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从这刻起，我真心地说，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只要你的情绪能转变的开心，老天降临多大的灾难我都愿意。就是别苦着自己。爱你就想你过的比我好，爱你就成全你的自由。但愿你别恨我，也别骂我，更不要留恋我，好吗？忘记一个不该爱的人，再次寻找你温馨的港湾。

仔细想来，是我毁了你的一生，是我害的你进退两难，是我让你无休止的煎熬。只有你幸福快乐了，我的心灵才会得到安宁。明白吗？安宁，心灵的安宁。最后的奉劝，希望你不要迷途，用极端的方式报复，折磨自己。为了你爱的人，爱你的人，好好活着，健康的活着。当你以后遭遇不幸了，记得我永远站在你的心坎边。

1992年10月1日

玲：

一向可好，不知可否过的愉快？

你的大喜之日就要来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千言万语难表我心里的万般柔情，想起咱们分别一年多了，你的意志还是那么薄弱，眼里禁不住涌满了泪水。

你的不顺心瞒不过我，我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求得你的谅解和宽恕。不要说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为一个他疯狂而痴情爱过的女人流泪在所难免。我不知你的选择是云开见月还是万劫不复，但我都会一如既往祝福你。

夜又深了，收音机里传来你最喜欢的歌曲：邓丽君的几多愁。我爬在炕栏遥望半空的星星点点。外面漆黑一片，并无我期盼的光亮。我祈祷月神一定把我的问候带给你，不知你收到没有？对了，还有重要的一句，求观音菩萨赐你一个孩子，漂亮的女儿，淘气的儿子都行，最好是一对活泼可爱的儿女，这样你的人生就完美无缺了。

腿伤能轻松一点，我又有足够的时间想你了。猜测着你这会在做什么呢？今天是我二十六岁的生日，你在时不会做饭，一下给我煮了八个鸡蛋，我感动的泪花只差掉进碗里了。你说我是男儿，有泪不该轻弹，可我满心爱你啊！更何况是我爱的人为我做的饭？那次我胃口大开，还吃的特香甜。你别看着我，你再看我都不会吃了。

冬天的夜漫长且凄冷，你好歹吃点东西，看你又饿瘦了一圈，叫我心里怎能不难过？

蜡烛快燃完了，想你的心也该封闭停止了。下个星期你要举行婚礼，也是我要走的时日。情感于我来说没任何价值，那么我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呢？然，请你放心，我不会颓废，也不会自暴自弃。再难我会撑下去，也会以另一种姿态见你，万望你也记住我的忠告，珍惜自己。未了的心愿，渴望婚前与你见一次面，回封信也行，至此，我们的爱恨恩怨也算了结了！

1993年11月7日

看完后又折叠好，小心翼翼放进抽屉。这是他留给我深情的唯一纪念，而那刻骨铭心的日子岂能用寥寥几笔的书信表达完？我已经那样负他了，绝没有勇气回信或者见他。倒是他的不记恨让我无地自容。分别至今，没有遇到站在我心坎的人，救赎我的，都是些假意虚伪的无耻之徒。

长恨人心不如水。他承受着贫穷的凄苦又要忍耐身体的蹂躏，这些不足以击垮他对人生的无限幻想，我的决意不归才使他的身心彻底崩溃。人家是爱到无望才松手，可我呢？为了他的病魔，悄然离开，这算什么爱？那些灯下拉钩，信誓旦旦的承诺呢，那些生死与共的豪言壮语呢？

我还是不爱他，爱他会这样经不起考验吗？

老天惩罚的对，老天终于让我为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老公的不屑一顾让我悔悟，反省，继母的身份给我后半生套上了沉重的枷锁。我是容易知足的女人，不是不珍惜身边拥有，是加倍的用心和努力无济于事。都是我的没良心把自己逼的无路可走了。报应之烈焰啊，我不奢望你熄灭，我已经这样一败涂地了，还在乎什么呢？我只求求有眼的老天发发慈悲，给我点呼吸的空间，让他的爱伴随我走一程。

好想和你漫步在花前月下，谈我们的未来，说我怀的是儿是女。好想蜷缩在暖热的炕上，枕着你的臂弯酣甜做梦，那是多么的踏实啊！大小事你都帮我承担，亲戚朋友无不议论纷纷说你惯我。你说爱我就要惯我。你一再的爱我，再而三的惯我还是没有挽住我的心。我活该，我恨自己也无益了。我的难过没有人替我背，独步一人前行，想起你，想起瞬间爱我的镜头，我没法不控制自己抖圆的躯体。

那些凄美的片段成了我的过往，也成了我生命的永恒。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情可以再续？荡秋千的生活一过就是十七年，你的信已沾满了我的滴滴泪痕。可我不能言语，也不敢表露。我胆小，我懦弱，我这么不禁挫折吗？有的事情错了改过不为晚，而我的所作所为比犯罪还叫人难以饶恕。乞求谅解的话，理应由我这个罪人来说，你的宽容，你的大度，你爱我就要幸福的心我接受不起，这辈子也无以为报。

此生无爱你的机会了。纵然满腔的愧疚也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好在你的腿行走自如，老天又给你了贤惠的老婆，懂事的儿子，我还有什么不能割舍的呢？爱我就让我幸福，那不是一句轻巧的话，那得需要惊天动地的魄力。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刻，我没有守候在你身边，握紧你的手给你爱的力量，反倒让你雪上加霜。

你不计较，且拿心让我幸福了，拿你博大的胸怀让我幸福了，而无颜见人的我又有什么可回馈你的呢？

窗台底下，有一盆迎春花，清新鲜亮，勃勃生机，是我最近采摘的。在这绿意朦胧的季节，让空中徐徐飘过来的那一缕柔情的风儿带去我对你的思念和祝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