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父亲去车站的路上,觉得父亲真的老了。厚厚的棉衣穿在身上,显得特别臃肿,走起路来,比我慢了些,身材好象也矮了。年刚过去不久,虽说是初春,早晨的空气还是很冷。黑色的帽檐遮住了父亲的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临出门的时候,我还是发觉了父亲眼里隐着异样的光。我没有说什么,心隐隐的痛。
坐在出租车上,一路无语。父亲不说什么话,我有事无事的找上二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买好票,送父亲上了车。我站在路口,看着车渐渐远去,眼睛湿了。转身,朝着住的地方慢慢回去。
记忆,总是在回首的瞬间打开大门,所有酸甜苦辣,便纷纷涌出来。那些尘封的岁月和旧事,悲欢离合演出的一场场闹剧,象春天地下的雷声,悄然的轰鸣着。
透过晨曦,我又看到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街道也变得渐渐嘈杂起来。淡淡的雾,笼罩在小城的上空,象朵忧郁的花。来时地上被路灯拉长的身影,消失在阳光漫过的地面。心事,拂去灰尘,走过的路、模糊的记忆,开始慢慢变得清晰。一种疼,伴着羞愧涌上心头。突然觉得自己很冷酷,很自私。
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少回家,甚至不回家。只知道,二十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季,一次绝望的失去,一个不愿意承受的结果,彻底改变了自己。从此,和天真快乐无缘,烂漫的笑容仅存于记忆里母亲的怀抱。常常一个人走着,细弱的如亲人坟前的那株茅草。心里藏着不为人知的怨怼,热情降到零度以下。
曾经以为,自己是不幸的。虽然这种不幸的悲哀,只存于自己的心中,从未对人说起。倔强和骄傲,带来的更多是沉默。多少年来,我再也没有回头,没有回头好好看一眼我的故乡、我的亲人,还有村口那条小河……我只是在为数不多祭祀的日子匆匆返乡,又匆匆别离,笑着上车,却躲在车窗后,注视着那一座孤坟,悄然泪下。
心,似乎一直在随着身体流浪。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漂泊。
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走。有风,自己迎;有雨,自己遮;苦了,笑一笑;累了,歇一歇。一直漫不经心的走着,甚至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前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顽固地开着自己的玩笑,把所有的一切当作闹剧,一次次和幸福擦肩而过,几乎忘记了背后那双默默盯着我的眼睛。
已记不清打什么时候起,只知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就把我当作了成人。除了在上学的时候,付给我有限的生活费和学费,别的很少过问。我几乎也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我一直觉得,他是相信我的。不知是虚荣作怪还是故意的远离,就算再累、再无助,父亲也看不到我眼里的泪水。
曾经一度,我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管管我:告诉我,哪些可以做,哪些不能;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可是,没有人。父亲用他惯有的沉默,相信我一个个的选择。而我,却离他越来越远。既使偶尔善意的提醒,我终以敷衍塞之。我知道,父亲也明白,在心里,我一直对他有所埋怨。只是埋的太深,一旦触及,会伤及心脾。
我象一朵浮萍,顺水漂着。心事,零落成灰。甚至想遁入空门,从此消失于红尘之中。
可父亲老了。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挺拔。须发,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已染的斑白。岁月的风霜,刻在脸上,成了一道道伤痕。这个本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却源于我的无能,依然还要为生活奔波。我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消沉,再逃避于天涯呢?
该醒的日子,不能再昏睡下去。还有天堂里的目光在注视着我。如果不能善待自己,怎么善待亲人?更如何善待世人呢?
三月的春风吹来,本该是梧桐花开的时候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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